第153章 決裂

張柔回頭接過抄錄的書札，對來客說道：“此事須大汗或萬戶定奪，東西我先保管，天色已晚，你先去客房歇息一晚，明早先回去復命吧。”

來客心想也只能如此，就告辭和下人去了客房。

張柔並沒有懷疑孫兒，將書札小心翼翼地放進書桌抽屜里，抬起頭慈愛地對張玠叮囑道：“玠兒，這東西是翁翁和九叔的要緊文書，你可不要亂翻哦。”

張玠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翁翁，那又不是什麼好書，玠兒才沒什麼興趣看呢。”一邊裝模作樣順手取下一本《中州集》，繼續說道：“像遺山先生的這種書，孫兒才愛看呢。”

這《中州集》是金末元初著名詩人元好問（遺山先生）收集的金朝詩歌總集，他與張柔是姻親，關係頗近。

張柔見孫兒喜歡元好問編纂的詩集，甚為高興：“遺山先生學問是我北方第一，這《中州集》藏錄了2000多首我北方漢人的詩詞，絲毫不遜色於南朝。那些南朝人自詡華夏正朔，看不起我北方文人。

其實連他們推崇的稼軒先生（辛棄疾），還不是我北方人氏。玠兒你須記住，咱北方才是華夏文化的發源地，才是華夏的正朔，南宋小朝廷不過沐猴而冠罷了！”

要是從前張玠或許要跟祖父爭論一番，但此時卻是老老實實地回道：“翁翁說的是，孫兒謹記。”

好不容易聽祖父嘮叨完畢，張玠迫不及待地告辭離開，見四下無人，偷偷地跑去後院。

見郭破虜也正在收拾行裝，張玠顧不得客套，心急火燎地將事情講述了一遍。聽完，郭破虜暗暗心驚，最近他們別動隊的裝備剛剛更換，這黃色火藥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竟然就泄密了，顯然襄陽城還有更隱秘的boss級間諜。

他知道如果這樣的大殺器泄密會是什麼後果，也不禁頭上冒汗，強行冷靜下來，對張玠說道：“玠兒，你確定那書札放在你九叔的書房？”

張玠脹紅着小臉，點點頭。

郭破虜面色凝重地說道：“此事非同小可，關係到我大宋國運，好在此秘方甚為複雜，你祖父一定還來不及抄錄副本。事不宜遲，今夜我們就去毀了書札，再調查出姦細，或可制止這次泄密。”

於是，兩人好不容易等到入夜，換了夜行服，在張玠的指引下，悄悄潛入了張弘范的書房。

張玠憑着記憶，摸索着找到存放書札的抽屜。郭破虜點燃火摺子，終於找到了那封書札，還沒來得及高興，忽然書房一下子燈火通明。

張柔帶着一群家丁走了進來，看見兩個蒙面人，矮小的那個顯然是自己的孫子。他又驚又怒，壓抑着怒氣說道：“豎子，果然是你！早就有人說你這些日子以來不對勁，老是談什麼華夷之辨、民族大義，定是被你旁邊那廝蠱惑的吧！如果我沒猜錯，旁邊那位定是教書的陸先生吧！”

郭破虜嘆了口氣，揭下面罩，說道：“公爺猜得沒錯，正是區區在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書札也定然是假的。”

張柔有些得意地從懷裏取出一封書札，揚了揚說道：“這麼重要的東西，老朽豈敢不隨身攜帶？今天我看玠兒那一瞬間的慌亂，就知道有詐，才將計就計引你出來。說吧，你是誰，為何要蠱惑我孫兒，還有什麼同黨？”

這張柔以為人多勢眾，穩操勝券，卻不知自己遠遠低估了這位教書先生的實力。郭破虜正在猶豫着是否要擒拿張柔為質，但畢竟他是自己學生的祖父，這樣做有違人倫。

不料張玠忽然暴起，一個鷂子翻身已經欺到自己祖父身前，拔出匕首抵住他的喉嚨。

張柔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孫子居然敢以自己為質，怒喝一聲：“不肖子孫，你敢弒祖？”

事已至此，郭破虜也不再猶豫，一把奪過書札，翻開查看知道不假，馬上用手中的火折點燃燒了。

此時，一個中年男子奪門而入，怒聲叱喝：“張玠！你失了心瘋嗎？敢這樣對你翁翁，不怕天打五雷轟嗎？”

來人正是張玠的父親張弘略，從前被派去中都監造新都城，如今都城已成，剛剛回來就遇到這樣的家族劇變。

張玠見到父親，心中一個哆嗦，從小父親對自己甚為嚴厲，這恐懼是刻進骨子裏的。但他還是定了定神，朗聲說道：“父親、祖父，你們助紂為虐，替韃子毀我漢家河山。孩兒不肖，不願步祖父後塵！”

張弘略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顫抖着身子指著兒子說道：“你……你這不孝子，受外人蠱惑來對付至親。你敢弒祖嗎？你不怕天下人唾罵嗎？”

事已至此，張玠已經豁出去了，不再害怕，反而是義正言辭地說道：“孩兒只恐祖、父為天下人唾罵！如今忠孝不可兩全，孩兒選擇為國盡忠！父親，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說罷，他用匕首割掉一縷頭髮，向父親扔了過去，說道：“孩兒要留有用之身報國，這一縷頭髮權代孩兒之身，還給父親。從此以後，你我不再是父子，只是敵國讎人。下次見面，沒有父子親情，只有你死我活！”

郭破虜在一旁聽得暗暗感動，他沒想到自己這學生年紀雖幼，卻有如此英雄氣概。想到他從今以後將浪跡天涯、與家族決裂、不容於天地，既感愧疚又感驕傲。

定了定神，他也大聲說道：“張弘略，招呼你的人退後，放我們出去！安全之後，我們定會放了令尊，不要逼我弄得魚死網破！”

畢竟父親在他們手上，張弘略也不敢造次，仍是不甘地說道：“放你出去可以，但這逆子必須留下！”這顯然是想分化他們師徒。

郭破虜又豈能着了他的道兒，笑道：“我這學生已經與你張家一刀兩斷，從此只是我大宋男兒，而非你張家兒郎了。我又怎肯留他在虎穴，休得廢話，叫你的人讓開！”

張弘略也沒有辦法，只好下令家丁們退後，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