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子葯
尊燁十三年七月初八，暴雨。
已經閉宮許久的萬安宮中忽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不”。
那叫聲彷彿滲着血色，又充滿了不可置信。
下一瞬，萬安宮的大門被人“嘭”的撞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光着腳從門內跑了出來。
“不、不！我要見皇上，本宮要見皇上！”
林青鸞哭的厲害，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嘴裏嘗到的只有苦澀。
“不可能，我不信！他不會下這樣的旨意！他答應過我，他答應過我的——”
“撲通”一聲，林青鸞摔在地上。
她努力抬起頭，但看着前面茫茫雨幕，看着已經不熟悉的了宮城，茫然又心慌：“上官冽、上官冽……”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不顧她和余家婚約求先帝賜婚的是他！
答應登基後會保護林家的是他！
承諾她一生一世的是他！
說好會立她生的兒子做太子的是他！
可如今，將林家抄家斬立決的是他！
賜她自盡的是他！
下了絕子葯，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讓她生孩子的也是他！
難道，她的一生，就是一個騙局嗎？！
她不信，她不想相信啊……
明明他也盼着他們的孩子，他說過的，說過的啊！
林青鸞痛苦嗚咽，她強撐着爬起來，繼續往大明宮的方向跑。
碩大雨滴打在身上，林青鸞卻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後還有人在追她。
但她不管了，她一定要見到上官冽，她一定要親口問問他！
好久好久，林青鸞終於隱約看到了大明宮的輪廓，她一喜，剛往那邊跑了一步。
但下一瞬，后腰便被什麼東西猛的一個撞擊，她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撲。
堅硬的石子路划傷了林青鸞的臉和小臂，她痛呼出聲，卻是再爬不起來。
一雙綴着明珠的繡花鞋停在了林青鸞跟前。
她顫抖着抬頭去看，但看不清女人的臉，只能聽到那嬌軟的聲音說道：“公公不管管么？這般吵鬧，別擾了皇上清凈。”
“皇上、我要見皇上……”林青鸞往前爬了一步，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尖細嗓音怒道：“還愣着幹什麼，真等皇上聽到嗎？給咱家打！”
打什麼？
林青鸞還在茫然，她甚至又往前爬了一步，但下一瞬，一聲重物擊打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火辣辣的痛感便從後背蔓延到全身，疼的她下意識蜷縮起身體。
很快接二連三的棍子如雨點般落在她身上，林青鸞痙攣的張開嘴想痛呼，卻已經發不出聲音。
痛，好痛。
她疼的縮成一團，卻還是想去找上官冽。
他不會不管她的，不會任由別人這般欺負她的，不會，不會……
“陸貴妃放心，奴才等下一定收拾乾淨，不會髒了皇上的眼。”
“哼，皇上不是賜她自盡了么，怎麼還讓她跑出來了？”
“是奴才不中用，多虧陸貴妃提醒奴才。”
“算了，畢竟是曾經的皇貴妃。”
說完，女人很是嫌棄的隔着蜀錦帕子捏住林青鸞滿是血和雨水的臉，“嘖嘖嘖，林青鸞，你可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皇上……”林青鸞神志恍惚間聞着女人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味道無意識的喊道。
“哈，皇上不會見你的，他和本宮說過，他呀，煩死你了！
“每次見到你，他都會覺得噁心，你還以為自己多麼得寵嗎？”女子越發覺得好笑，“哈哈哈，林青鸞啊林青鸞，還想划花我的臉，也不看看你算什麼東西！”
語畢，女子劈手兩個耳光抽在林青鸞臉上。
林青鸞驚叫一聲，意識有點回籠，卻只能聽到一句毫不留情的“打死吧”，棍棒就繼續落下，她卻彷彿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她想起來了，那是陸美人。
當初得寵還是因着上官冽說那眉眼與她有幾分相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青鸞無聲狂笑起來，她看着天，看着雨，看着這紫禁城的一切。
她真是個傻子……
——
“主子？主子！”安瀾哭的一臉淚，看着林青鸞睜開眼睛，“主子你總算醒了！”
“安瀾，我做了個噩夢……”林青鸞喃喃開口，說完自己又笑起，“怎麼可能呢……”
“鸞兒，別怕，你只是落水了。”上官冽眉眼溫柔的坐在床邊，半抱起她的身子，“來，朕喂你喝葯。”
“皇上……”林青鸞看着上官冽，眸中的灰暗漸漸重新亮了起來，“皇上，皇上！”
她一頭扎進上官冽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嗚咽出聲。
她就知道！
剛剛那都是夢，是假的！
什麼圈禁三年，什麼一旨賜死，上官冽怎麼可能會那樣對她呢？！
“好了，好了。”上官冽無奈的拍了拍林青鸞的腦袋，說道：“先喝葯吧。”
林青鸞紅着眼睛，一眨也捨不得眨的看着上官冽，任由他溫柔的一勺一勺餵給自己葯湯。
之前覺得苦的葯，都甜了幾分。
夢中的經過太真實、太可怕了！
林青鸞一眼也不想離開上官冽，她喝完葯，還緊緊盯着他抱着他，就怕他會忽然消失。
“這是怎麼了？”上官冽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臉頰，“這般嬌氣，嗯？”
頓了一下，他仿似不經意的問道：“可覺得有哪裏不舒服？”
“皇上在這，臣妾哪裏都舒服。”林青鸞笑着說完，忽然眉頭就皺了起來。
她有些不解的捂住小腹，迷茫看他：“臣妾……”
“貴妃？”
上官冽唇邊飛快閃過一絲笑意，林青鸞一直緊緊盯着他，自然沒錯過這個表情。
她慢慢的，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時間像是被按下慢放，眼前的一切驚呼和忙亂似乎都只是背景。
林青鸞坐在床上，血液從她裙邊蔓出，染紅了整個床褥。
她卻彷彿毫無所覺，只定定看着起身走到兩步之外的上官冽。
腹中翻滾的絞痛甚至都已經不算什麼，她看着上官冽，看着他浮於表面的虛偽的驚訝，看着他誇張至極的難過和悲傷，看着他……眼中閃過的滿意和放心。
原來那些，都是真的！
林青鸞獃獃的看着上官冽，思緒卻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她小產了，不是因為被人推進水裏，不是因為她不小心，而是因為……剛剛上官冽喂她的那碗葯。
他明知她多麼期盼一個孩子。
但落胎，絕子，毫不留情的一碗湯藥，將她重新拉回之前的夢魘……
所以，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啊……
林青鸞笑出聲來，可惜她還是丟失了自己僅有的一個孩子。
上官冽……
上官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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