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自從那日請陳家兄妹吃過飯後，我和陳濟棠之間的聯繫便逐漸密切了起來。

不得不說，陳濟棠那般洒脫爛漫，豪放不羈的性格，倒是和我這個搖滾青年契合得很。幾日相處下來，我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很是熟絡，天南地北幾乎無所不談。

雖然我不飲酒，但即便只是以茶水代替，也聊得相當痛快。

而且那之後我也知道了陳濟棠的字——輔仁。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古人到了二十歲之後便可以取字，而陳濟棠今年剛滿二十，自然也擁有了字。

我知道互相稱字會更加親密，但是現代人思維那種對名先入為主的概念還是讓我叫得有些彆扭。不過時間一久便也習慣過來，儘管偶爾還是會一時記不起，但總歸還是改過口了。

現在見了面之後，我都喚他輔仁兄。不過由於現在的我還未到二十，所以他對我的稱呼倒是沒變，依舊是二郎。

這期間，只要是去往陳府，偶爾也會見到陳莘怡這個小丫頭。

小姑娘一如既往地散發著文靜典雅的氣質，實在是如一塊美玉般讓人憐愛。偶爾我也會一時忍不住，將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時半刻，雖然相當不禮貌，但陳小姐好似也並不是很在意。每次看到我有些孟浪的眼神，都只是俏臉微微一紅，也不多說什麼。

這幾日下來，兩邊府上的下人也都對幾位熟悉了。因此無論是我去拜訪陳濟棠，又或是陳濟棠來尋我，幾乎是暢通無阻。

今日也是這般，陳濟棠並沒有提前知會便直接來府上尋我。好在這幾日我也不怎麼出門，倒也沒讓他撲個空。

不過我也沒多問什麼，還是如往常一般稍微客套一番便將他請進書房。

通常來說，我和陳濟棠聊的話題天南海北，從吃喝娛樂到朝堂要聞都會涉及。因此我特意吩咐麗兒不用在一旁伺候，這樣房中僅我與輔仁二人，相對私密一些。

雖然並不是信不過麗兒，但探討的話題稍微敏感了點，稍微謹慎倒也沒什麼大錯。

好在麗兒這個小丫頭相當機靈，也不需我多解釋，只是為我們看好茶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二郎好像很好飲茶？”

“算不上喜好吧。不過我飲的茶不會加調味，只去品茶之本味。因為茶之本味已着實豐富，在做調味便有些畫蛇添足了。嗯······該怎麼形容好呢？茶之本味應該是，乍一入口只有些許苦澀，但入喉后卻又回口甘甜沁潤。這般便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說著，我也為陳濟棠遞上了一杯。

見他有些好奇地琢磨了一番才緩緩抿了一小口，那謹慎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嘗湯藥呢。

其實原先我對茶倒也沒有多大的依賴，只是那時候常常熬夜寫歌、演出，總需要些什麼給自己提神醒腦。

咖啡入口微苦，回口酸澀，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功能飲料喝多了之後，心臟便會有些不太舒適。

最後，還是只有茶最適合我。儘管那時候手頭並不寬裕，但我也會定期買些價格便宜的茶葉回來泡些喝。

不過我是一個怪人，我並不愛喝熱茶。對我來說，正沸的熱茶並不是茶最美味的時刻。因為溫度尚高，很多風味會被搶去無法品味到。

所以要等到茶溫但卻尚有些餘熱時，對我來說才是最佳的狀態。

此時茶的香味會更為醇厚，有時茶水還能在口腔中稍作停留，那時茶水的醇香會微微掛在口腔中，輕呼一口氣，也依舊是茶水本身的清香，實在是美事一件。

原先用的都是價格低廉的茶葉尚且如此，更何況現在國公府上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茶，效果自然是更加讓我讚歎。

但與豐富的茶飲形成明顯對比的，就是大齊的美食了。

大齊所處的年間並沒有鐵鍋。因此，幾乎所有的食物都是靠：蒸、煮、烹、燉，這些形式呈現的。

而且能吃到的食物品種也實在是不多，除了雞鴨這種家禽之外，大齊吃的最多的就是魚和羊這兩種肉食。

不過，好食魚的其實是江南地帶，由於臨江近水，原材料新鮮且供應充足。

據說那裏還有一種魚肉的特色料理，便是魚膾。其做法便是將新鮮捕撈上來的江魚宰殺后，不進行任何烹調，僅僅是將魚肉切成薄片便端上桌供食客品嘗。據說，這樣吃魚才能品味出魚肉本身的鮮美細嫩。

不過我是不太想輕易嘗試的。江魚本就有一種自然的土腥味，如果經過烹調使用香料遮掩倒也還好，但是就這麼生吃，實在是想想就有些難以接受。

但是，齊人的“想像力”是要遠比我的腦洞要“黑暗”。

除了魚膾，大齊還有一種只在上層社會流行的食物，名叫羊膾。

其實從名字也不難看出來這道菜的料理方式。沒錯，就是取現宰殺的羔羊肉，切成薄片後生食。通常來說都是取羊腩部位去做這道菜，因為羊腩肥瘦相間，所以無論是烹熟還是生食，都是油潤嫩滑的。

不過這道菜因為對食材的新鮮程度和肉質要求相當高，尋常百姓是斷然消費不起的。一般也只有高官貴族才會在宴請賓客時佈置這道菜，因此即便是國公府日常也不會在餐桌上出現這道菜的身影。

不過也謝天謝地這道菜的製作成本高昂，並不是日常吃食，不然我絕對會當場嘔出來。

不過，更普遍的羊肉做法便是烹肉湯，又或是蒸制。

齊人吃羊，講究三個“鮮”字。

第一“鮮”，是肉質要新鮮。

第二“鮮”，是燉煮出來顏色要鮮亮。

第三“鮮”，是味道要鮮美，儘可能品嘗食物本味。

不過這也只是講究人的吃法，尋常百姓如果開葷吃上一頓羊肉，其實也沒有那麼多要求。所以上述三“鮮”，也只供富人貴族參考。

齊人也會吃豬肉。當然了，豬肉的烹調方式和上述的內容是相同的，並沒有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有經濟條件的齊人會在吃豬肉時備上一盤特製的醬料，一般會放上蒜泥、豆豉、些許薄鹽和胡椒碎，再以熱油拌勻，如此融合后沾料而食。我有幸在餐桌上吃過一次，雖沒有什麼不好的味道，但豬肉的肥膩不經過特殊的調味，實在是有些難以下咽。

畢竟這時候也沒有辣椒、醬油這種萬能調料，雖然西域傳來的香辛料足夠豐富，但要是想滿足我這個現代人的口味，確實是有些困難。

所以羊肉是我目前為數不多能接受得了的。畢竟原本我也是在北方上大學，也吃過銅鍋涮肉或是手把肉這種吃羊肉本味的料理，所以雖算不上喜愛，但也能品嘗一二。

至於其他的嗎，想想就有些噁心······

所以，目前能滿足我胃口的，也只有茶了。

飲茶的風俗在大齊並非普遍盛行。或許由於此前的戰亂，又或許由於生產力低下，飲茶的風尚只在上層社會流行。因此在大齊能日常飲茶的，基本都是家裏有些條件的，或是附庸風雅，又或是真痴醉於此，都會在家裏煎茶飲用。

我也正好借了個光，好歹算是稍稍滿足了些口腹之慾。

不過，大齊所謂的茶，和我作為現代人所理解的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

通常來說，齊人喝茶，工序是相對複雜的。

首先，是取適量茶餅，再將其研磨成細粉狀。而且，最好是要將它研磨成細米的形狀才是上上乘的。

目前到這一步還算不上黑暗，但接下來的工序，則是讓我有些作嘔。因為，在煎茶的時候，齊人會往煮沸的茶水中加調料。

但是！他們加的調料並非是糖啊，奶啊之類的（就是奶茶啦），而是像鹽、薑汁、蔥、花干之類的調味品。

如果是加花干，我倒是相當歡迎。但是鹽和薑汁？確定不是在煮湯嗎？

所以後來我再喝茶的時候，便特意叮囑麗兒別往裏面加奇怪的東西。只是將茶餅研磨好后，上鍋煎熟便可飲用。這樣喝起來，其實和現代認知中的茶味道相當。

“倒是真如二郎所說，入口苦澀，回口甘甜。倒還有些沁潤喉腔的清新······”

見陳濟棠並沒有抵觸的樣子，我倒也是鬆了口氣。

這種情況其實就如同給好友安利新物件一樣，雖不是什麼大事，但心中總是有一種忐忑在的。

“沒想到二郎在這方面還頗有見地呢。”

“遠稱不上見地，只是個人喜好罷了。”

我不清楚陳濟棠此言是否有客套的成分在，不過我也沒多想，習慣性地謙虛了一下。

陳濟棠望着手中的半盞茶，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飲茶，雖然稱不上對口，但也別有一番滋味。所以剛才說的話並不是客套，倒是發自內心的覺得新奇。

其實陳濟棠此時想的不僅這些。

在他看來，飲茶放入調料這件事已經是約定俗成的一種風尚了。儘管有些齊人並喝不慣，但還是為了隨大流選擇了妥協。

不過這個劉沐錦倒是有趣。

既然如此喝不合口味，何不換一種方式呢？

雖然只是喝茶這件小事，但陳濟棠以為，以小便可窺大。

哪怕在飲茶上，他也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堅持，更何況其他事物？

特別是這幾日相處下來，陳濟棠確實覺得這個未來妹夫頗有少年英雄的姿態，言行談吐都挺沉穩，很是對陳濟棠的胃口。

我看着陳濟棠有些沉思的模樣，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默默忙着手中的事情。在別人思考的時候突然打斷，是件挺不禮貌的事情。

再之後陳濟棠又和我聊了些江州城中的新鮮事，原本氛圍都挺和諧輕鬆。不過突然，陳濟棠話鋒一轉，將聊天的主題引向了一個人。

李進阮。

我剛一聽到這個人的名字，立刻眉頭便鎖了起來。

我清楚，這便是今日陳濟棠來尋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