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群星和太空
太宰治的雙手攤開了一張地圖,幾個黑色西裝的男人滿臉冷汗地站在他的身後。
那些男人手裏都提着方形的盒子,盒子裏裝的是威力比TNT更強的軍用高能量炸.葯,隨便拿出來一點就足以把一個完整的籃球場炸飛。
而他們手裏的這些加起來一共有五十公斤,足夠把他們炸死幾百次,每一次都保證做到屍骨無存、連骨灰都消散在風中找也找不到。
太宰治彷彿不知道他們的擔憂,用一臉認真的表情研究着面前對他來說簡單到了極致的地圖。
地圖的右下角用紅色的筆畫了個圈,被圈住的是一片人煙稀少的地帶,做出批註的人還在旁邊寫了一行字——幽靈墓地。
這是那片區域原本的名字,還是黑髮青年自己取的名字呢?
太宰治心想,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會讓這個名字變成事實。
那裏會變成貨真價實的幽靈墓地。
被埋葬的自然是膽敢挑釁港口黑手黨,還讓黑髮青年那麼重視的mimic。
“安德烈·紀德的異能雖然有點難對付,但如果用超強的火力覆蓋,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說著。
五十公斤的炸.葯能夠覆蓋面前的小半張地圖了,就算紀德能夠預知到危險的來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也沒有辦法躲開。
到處都是爆炸,他根本無處可逃。
然而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他要是真有那麼容易對付,還會讓另一個自己露出那麼慎重的表情?
太宰治神情微頓,隨後撇了撇嘴。
“去看看再說。”他把地圖丟給身後的部下,叫上拿着炸.葯的人跟自己離開。
昨晚被黑髮青年掛掉電話之後,芥川龍之介給太宰治打電話沒有打通,焦急得在港.黑拉着人詢問,最後遇到中原中也才消停下來。
今天太宰治也沒有帶他出來,除了這個任務不適合芥川參與之外,也有他打算叫上織田作之助的原因。
黑髮青年似乎很不喜歡芥川和織田作之助接觸,他覺得那會給織田作之助帶來麻煩。
太宰治想到這裏,忽然有些不高興,黑髮青年也太愛操心了,不管是他的事情還是織田作之助的事情都要插上一手。
“……多管閑事。”太宰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這麼擔心他沒有朋友的話,那就自己留下來啊。
把他介紹給織田作之助算什麼。
他坐上車,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之後,他帶人來到了地圖上畫著紅圈的區域外圍。
指揮着部下一邊埋炸藥,他一邊左看右看,等待着織田作之助的到來。
然而約好在二十分鐘后見面的織田作之助遲遲都沒有出現。
太宰治打電話過去聽到的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織田作之助能被另一個自己刮目相看,應該不會做出答應他又故意放鴿子這種事,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想到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就算真的出現意外,有事的也不會是他自己,太宰治又沒有那麼擔心了。
他叫住正要把炸.葯埋到樹下的一個西裝男人,“等等。”
他看了看附近的森林,指着附近的幾棵樹說:“這幾個地方不用放了。”
西裝男人連忙點頭,用工具計算好距離之後,立即帶着炸.葯去了其他的地方,他們要保證炸.葯能覆蓋到這片森林的每一個區域——除了太宰治剛才指的地方。
被太宰治單獨劃出來的那幾棵樹正好連成一條直線,那是爆炸中唯一的逃生路線。
紀德的異能一定能夠預知到那個地方的火力不夠,足以讓他逃出生天。
他不會和屬下一起死在爆炸中,這不是他想要的死亡,所以他一定會逃。
哪怕逃出來已經身負重傷。
到那時候,在那條路線的盡頭,等待他的會是一個有着跟他相同的異能,但是完好無損、無論戰力還是精神都處於巔峰的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不會殺人,所以他一定會替太宰治把紀德生擒下來。
太宰治原本不打算叫上織田作之助,就算紀德的預知異能很麻煩,太宰治也有無數種辦法能對付他,他打電話給織田作之助只不過是對他太好奇了而已。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另一個自己那麼在意呢?
另一個自己明明說著沒時間了,一大早還要趕過去見他,把時間都浪費在他的身上。
太宰治對織田作之助的好奇愈演愈烈,終於忍不住打了電話。
聽說他想要救黑髮青年,織田作之助一口答應了下來,約定好了二十分鐘之後在這裏見面。
等到爆炸發生,紀德九死一生逃離出來,面對的將會是一個他無法戰勝的織田作之助。
太宰治也不會讓紀德死掉,他會把紀德帶回港.黑囚禁起來。
黑髮青年說過,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是為了太宰治而來的,如果他認真拜託的話,哪怕太宰治心裏再不情願,也會按照他的要求在mimic的戰鬥中好好活下來。
然而黑髮青年沒有那麼做。
所以太宰治推測,他的心愿不是讓自己活下來。
而是紀德死亡,或者徹底消滅mimic。
只有這樣才能消除所有的威脅,不管mimic是想對太宰治動手還是對織田作之助動手都沒有任何機會了。
而太宰治要做的,就是違背另一個自己的意願,讓mimic活下來。
這樣另一個自己的執念無法完成,他也就沒有辦法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只能繼續留在這裏。
然後太宰治也不會失去他了。
這樣做雖然有些卑鄙,但太宰治並不覺得自己錯了,另一個自己不是很喜歡織田作之助這個朋友么,為了他和織田作之助留下來有什麼不好的。
想到既能把另一個自己留下,又能和織田作之助交上朋友,太宰治滿意地笑了起來。
至於被囚禁起來的紀德,失去了所有的戰友,又喪失了自由,他會不會瘋掉跟太宰治又有什麼關係呢。
既然踏入了橫濱這座城市,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太宰治不止一次被人說過做事手法極端了,看到他臉上惡魔般令人遍體生寒的笑容,身邊的部下忍不住抖了抖。
太宰治問:“還沒有人過來嗎?”
他留了人在外面監視,不管是織田作之助還是其他人進入這片區域都有可能被及時發現。
穿着黑色西裝的部下僵硬答道:“沒有。”
生怕太宰治會生氣似的,他的身體也緊張地綳直了。
太宰治沒有理會他的緊張,有些奇怪地蹙了蹙眉。
織田作之助為什麼還沒有消息?
難道真出了什麼意外?
他再次拿出手機,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偏頭問道:“mimic的首領確定了嗎?在不在裏面?”
幽靈墓地最中心的位置有一棟房子,mimic的人以此為據點,由於外圍有他們的人把守,太宰治帶來的部下並未靠近,而是在遠處小心觀察着。
“目前還沒有看到。”負責聯絡的部下回答。
太宰治眉頭再次擰緊了。
些微不安猶如白紙上突然出現的污漬,存在感強烈到讓人無法不去在意。
他的手指懸停在手機上方,織田作之助沒有任何迴音的號碼忽然變得陌生無比,那種陌生中夾雜着不祥和恐慌,彷彿能夠開啟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令人難以抉擇。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
中原中也驚訝地望着把自己包圍住的一隊人馬,對方穿着便衣,但無論是陣型還是行動間的默契都顯得訓練有素,經過千錘百鍊一般。
是政府的人,還是軍警?
中原中也打量他們的同時,試探性地往前邁了一步,對面為首的年輕男人立即說道:“中也先生,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他們的目的似乎只是打算把中原中也困在原地,中原中也眉頭一皺。
誰是中也先生了,幹嘛叫得好像跟他很熟一樣?
等等——
中原中也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黑髮青年溫和到無懈可擊的笑臉從他眼前閃過,他心頭忽地一跳,寒意頓時爬上了脊背。
如果不是太宰治惡作劇的話,那麼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黑髮青年派過來的。
他才剛接到首領的電話,首領讓他前往倉庫街……
為什麼不讓他去?
那個傢伙要在那邊幹什麼?
想起他脆弱的神情,以及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樣子,中原中也急忙推開面前的人。
包圍住他的人們一動不動,另一側的人察覺到他的意圖,立即縮小了包圍圈。
訓練有素的動作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中原中也不禁煩躁起來,冷聲道:“讓開!”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讓您留在這裏。”
剛才和中原中也說話的年輕男人道:“請配合我們的行動。”
對上他毫不退縮的眼神,中原中也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異能的紅光從他的周身亮起,年輕男人彷彿受到了極為高明的指導,依舊面不改色地道:“如果您動用異能的話,將會被以濫用異能、破壞公物、襲擊公職人員等數條罪名拘捕,您所在的森氏株式會社也將遭到軍警反社會組織監視組的調查……”
中原中也的眉頭一下子皺緊了。
異能的紅光倏地從他身上散去,他瞥了對面那些人的臉色一眼,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為什麼把人派去找中原中也?”坂口安吾在電話里詫異地問黑髮青年。
他以為黑髮青年找他要異能特務科的精銳,是用來對付mimic的。
攔住中原中也,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吧?
而且mimic那邊怎麼辦?
想到自己向紀德傳遞過去的消息,坂口安吾心下慌亂,紀德他們一行人被鐘塔侍從通緝,來到橫濱的時候補給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們渴望戰爭,想要在橫濱開戰,尋找新武器補給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坂口安吾告訴他們,倉庫街這邊有港.黑最高級別的武器庫,裏面保管着專業的軍事裝備,下午的時候,作為港.黑五大幹部之一的太宰治會出現在那裏。
太宰治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幹部,他經常躲在倉庫街的海岸線上玩遊戲,而且他本人雖是反異能者,卻也是個身體虛弱的年輕人。
只要能把他拿下,就能問出武器庫的密碼,在港.黑里,這樣的武器庫一共有三個,太宰治全部都知道。
——這一切都建立在異能特務科的精銳會出現的前提下。
坂口安吾好不容易才說服上司,把最精銳的部隊借了過來。
然而黑髮青年把他們全部支走了。
黑髮青年身上連一把槍都沒有,他拿什麼來對付mimic?
Mimic的前身是軍人,再加上這麼多年來在歐洲大陸逃亡的經歷,早已讓他們變得比其他異能者團體更凶戾,更加難以控制,就算黑髮青年有着聰明絕頂的頭腦,面對他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惶恐和不安瞬間佔據了坂口安吾的腦海。
這時黑髮青年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了過來。
“這也太難玩了吧!”
黑髮青年抱着遊戲機,愁眉苦臉地說:“你會玩這個遊戲嗎?”
他手裏拿的是太宰治經常玩的遊戲機,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翻出來的,總之坂口安吾看到他的時候,遊戲機就已經在他的手裏了。
坂口安吾舉起望遠鏡,看到黑髮青年背對着他,盤腿坐在沿海的岸邊,清澈的海水倒映着下午的陽光,連披在他身上的深黑色外套都變得不那麼深沉了。
儘管看不到他的神情,坂口安吾依舊能想像出他現在的表情,是他經常能從太宰治臉上看到的那種,帶着煩惱的表情。
望遠鏡往下移,坂口安吾看到了黑髮青年故意顯露在他視線里的遊戲畫面。
太宰治經常用的角色被改造得花花綠綠,猶如聖誕老人一般,滑稽地倒在了張牙舞爪的巨狼boss腳下。
“你平時不玩遊戲嗎?”坂口安吾詫異地問。
既然和太宰治是同一個人,他應該也很擅長遊戲吧?而且這種遊戲只要玩上幾分鐘,他就能想到通關辦法了。
“沒有時間玩啊。”黑髮青年用理所當然,又帶着點無憂無慮的語氣說。
然而就是這麼一句話,一下子把坂口安吾從那種覺得他很像太宰治的情緒中剝離出來了。
——沒有時間玩。
回想起黑髮青年坐在辦公桌前日以繼夜從不停歇工作的場景,坂口安吾呼吸一滯,聲音乾澀地道:“那你多玩一會兒吧……”
除了異能特務科的精銳部隊,坂口安吾還按照黑髮青年的要求,要了一個優秀的狙擊手過來。
對此,黑髮青年的解釋是狙擊手的視野很好,可以把他安排在倉庫街那邊,監視紀德他們什麼時候到。
坂口安吾不知道他把那個狙擊手藏在了哪裏,但那個狙擊手現在只聽他一個人的命令。
越是想到這些,坂口安吾心裏就越發慌亂。
他用望遠鏡看着黑髮青年手裏的遊戲畫面,另一隻手還拿着手機,手機里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給我出出主意。”黑髮青年在望遠鏡里噠噠噠按着遊戲機,“用哪個技能比較好?”
“防禦?”坂口安吾費力地回想,怎麼也想不出來站在配色千奇百怪的角色面前的巨狼boss有什麼技能。
僅僅是和黑髮青年這樣對話,心裏的不安就猶如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洞擴大了,他所有的思維和情緒,以及冷靜敏銳都被那突如其來的黑洞吞噬得一乾二淨,再也找不回來。
眼前閃過的一下子是遊戲,一下子是黑髮青年那張蒼白的臉,還有對方從高空躍下的模樣。
場景似乎重現了。
不同的是,這次他不是一個旁觀者,他站在了能夠和黑髮青年對話的地方,只要他小心一點,他就能走到黑髮青年的後面,用雙手緊緊拉住對方。
然而無法言喻的驚慌還是從坂口安吾的心底冒了出來。
黑髮青年似乎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不過還是說道:“那就防一下好了。”
他操縱着遊戲角色,舉着護盾沖向巨狼,沒到半秒就被巨狼一爪子拍到了地上,頭頂冒出了一個暈眩的圖標。
“哎哎哎,又要死了!”黑髮青年看着巨狼乘勝追擊,不斷拍打着自己的遊戲角色,血條沒兩秒就見了底,忍不住震驚地叫道,“不會吧?!這麼快!”
他飛快按着遊戲機,好不容易從巨狼的爪下逃脫,左上角的血條也只剩下一層薄薄的血皮了。
坂口安吾連忙說:“有治療技能。”
“哪呢哪呢?”黑髮青年問。
“右邊最上面那個,綠色的圖標。”
“哦~”
黑髮青年的角色飛快躲到一塊大石頭後面,對自己用起了治療技能。
坂口安吾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覺間被吸引了過去,黑髮青年昨天晚上對他說話的時候還慘雜着明顯的距離感,那種距離是建立在彼此立場上的,猶如天塹般阻隔在他和黑髮青年之間。
因此能和黑髮青年這麼和平的相處,一起“合作”玩遊戲,在他的想像里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
在感覺到幸福的同時,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浮現在了坂口安吾的心頭,他如同驚弓之鳥般,受不了任何意外的出現,無論多麼微小的動靜都會刺激到他的神經,讓他忍不住想要叫起來。
可意外還是出現了。
一支老舊的黑色手.槍悄無聲息地從後面出現,抵上了黑髮青年的腦袋。
拿槍的男人披着磨損得十分老舊的外套,他是個外國人,身材在黑髮青年虛弱的身體襯托下愈發高大,年齡不算太老,但臉上有着飽經風霜的滄桑感。
坂口安吾急忙叫道:“太宰!”
安德烈·紀德還是出現了。
他只帶了四名部下,那些部下和他一樣,都披着破損的黑色外套,沉默如同死神般站在黑髮青年的身後,等待着在他露出破綻的時候收割他的靈魂。
黑髮青年把手機放在了一旁,聽到坂口安吾的聲音傳出,紀德立即說道:“把電話掛掉。”
“遊戲機放到地上。”
他的聲音冰冷,帶着強烈的攻擊性以及發號施令的感覺,坂口安吾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黑髮青年並未出現什麼應激反應,相當順從地放下了遊戲機,把通話也給掛斷了。
聽不到那邊傳來的聲音,坂口安吾更不安了。
異能特務科的精銳部隊不在,倉庫街的武器庫守衛也不多,武器庫裝置了防衛系統和自動報警系統,如果沒有密碼,其他人根本無法靠近。
那麼誰還能救黑髮青年?
只憑那名狙擊手嗎?
坂口安吾放下望遠鏡,飛快從高處跑了下去。
“原來你是這樣的啊。”
黑髮青年轉身過來的時候,打量紀德的第一眼,說出的話就讓他忍不住疑惑。
紀德瞬間以為是自己潛入橫濱的情報泄露了,警惕地問:“你從哪裏得到了的信息?”
他能來到武器庫,靠的都是坂口安吾的消息,如果是坂口安吾出賣了他們……
黑髮青年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他這個動作就像是要朝自己的腦袋開槍一樣,帶着危險的邪惡感,把紀德心裏的警報瞬間拉到了頂峰。
這時黑髮青年說:“我還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他未被繃帶遮住的那隻鳶色眼眸望向紀德,那隻眼睛的顏色明明很溫柔,此時卻閃爍着銳利的光芒,直逼人的心臟,宛如要在紀德的心臟生生挖出一個洞來。
“你們一直在尋找值得死去的地方,尋找能夠結束你們生命的人,讓你們能夠以軍人的身份戰死,對嗎?”
這確實是紀德他們一直以來追求的事物,可從黑髮青年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心裏忽然產生了強烈的違和感,彷彿他所追求的不是什麼光榮的使命,也不是最後的解脫,而是某種十分卑劣的,讓人不恥的東西。
紀德瞬間打開了手.槍的保險,就在即將摳動扳機時,他忽然冷靜了下來——在他的異能預知里,他的部下們比他更早做了這樣的事。
數發子彈擊中了黑髮青年,對方帶着心滿意足的表情倒在了他們的槍口之下。
“停下!”
紀德厲聲喝道。
身後的士兵們如從噩夢中清醒般震了震,子彈上膛的聲音停了下來。
黑髮青年臉上仍舊帶着若有若無的神秘微笑,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紀德,對他的反應越發感興趣。
紀德對上他的視線,艱難地開口說道:“港.黑最年輕的幹部……”
只一句話就差點操縱了他們,太宰治比他們打聽到的更可怕。
如果剛才真的在這裏殺了他,他們就沒辦法拿到武器補給了。
對方大概是察覺到自己贏不了,所以才會這麼說的。
而且在紀德打聽到的消息里,太宰治本就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在尋死的人。
只不過比起紀德他們的憤怒和悲哀,對方所追求的更虛無,更無法讓人理解。
至少紀德無法理解。
太宰治從少年時期開始就被新任首領帶在身邊,委以重任,還成為了最年輕的幹部,假以時日,整個橫濱都會在港口黑手黨的掌控之下,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為什麼要去死?
這時黑髮青年說道:“你們不必那麼大費周章,我知道能讓你們得到解脫的人在哪裏。”
紀德想說不可能,他確實有着奇妙的預感,覺得自己能在這片土地上獲得解脫,但絕對不是現在,絕對不是這麼簡單。
黑髮青年身上有種虛無縹緲、沒有任何人能抓住的疏離感,那張臉上帶着蠱惑和引誘的邪惡讓人無法分辨出他的年齡。
但他確實是個很年輕的人。
紀德看過太宰治的照片,對方也與他看到的相差無幾。
然而聽到對方說話的時候,他還是產生了自己會上當受騙的感覺。
這時對方說出的話如同一記重鎚砸在了他的心底,把他的理智砸得稀爛。
“那個人有着跟你一樣的異能。”
一樣的異能……?!
嗡嗡的手機震動聲響起,黑髮青年臉上的危險和邪氣一掃而空,他“啊”地一聲,活潑而明快地終止了話題。
“稍等,我接個電話。”
不等紀德的反應,他飛快把電話接起。
那一瞬間,紀德掃到屏幕上顯示出的來電提醒——
[太宰……]
“我知道了!”太宰治在電話那頭叫道,“安德烈·紀德根本不在這裏,他在倉庫街那邊對不對?”
“就這點小把戲還想騙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太宰治語氣里充滿了“快誇我”“快誇我”的感覺,黑髮青年一下子笑了起來,“嗯,你猜對了。”
“不過早上的時候,織田作不在咖喱店哦。”
“不會是在點心鋪子吧?”太宰治瞬間升起了一股危機感,“那現在呢?他是不是在你那邊?你把他叫過去了?”
除了這個可能,太宰治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讓織田作之助反悔,爽約之後連電話都不接。
畢竟他跟織田作之助提的可是要救另一個自己啊,織田作之助怎麼可能拒絕,還一句話不說就失聯了。
“不在哦。”
黑髮青年用平靜的語調說:“他應該是出意外了,現在沒辦法聯繫上你。”
“……什麼?”太宰治瞬間察覺到了不對。
如果織田作之助真的出現了意外,對方為什麼能這麼冷靜?就好像他知道會發生意外那樣。
“在這個世界,你和織田作是沒有辦法見面的。”
黑髮青年敘述的語調平靜得堪稱詭異,無形的寒意從太宰治心底升起。
“這麼說吧……”
“你每次快要遇到他的時候都會出現意外,他想要去見你也是一樣。”
“這是讓織田作活下來的代價。”
這也是早就註定了的。
他們再也無法成為朋友。
織田作之助遠離了港口黑手黨的視線。
而太宰治留在原地,孤獨地尋找着永遠也不可能找得到的東西,然後絕望地死去。
他是最年輕的港.黑幹部,人人都知道他的聰明與可怕,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無助,也沒有人會在意他偶爾會出現的柔軟和孩子氣。
他的視野比世界上最優秀的狙擊手更廣闊,但他看到的並不是流於表面的東西,而是那些隱藏在精緻皮囊下骯髒而醜陋的**。
那是黑暗到足以毀滅一切的東西。
他全都能看到。
“你在說什麼……”太宰治在電話那邊聲音顫抖地叫道,“你不要掛電話,給我把話說清楚!”
他也能感受到,與他通話的黑髮青年的溫柔,以及藏在溫柔之下的,某種熟悉又可怕的東西。
在港口黑手黨,人們最常經歷的三件事,暴力,威脅,與死亡。
“抱歉,”黑髮青年說,“有一些不好的東西,不能讓你聽到。”
而他剩下的時間也不足以和電話另一頭的太宰治閑聊了。
他是黃昏時分出現在這座城市的,現在時間已經再次接近黃昏。
紀德神色冷厲地望着他,眼裏帶着殺意和躁動,他已經意識到了,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五大幹部之一的太宰治,但他確實與太宰治有關係。
而且那個跟他有着同樣異能的人……應該沒有騙他。
黑髮青年真的知道。
在黑髮青年把電話掛掉的瞬間,他控制不住地上前。
“那個人到底在哪?”
就在他碰到黑髮青年的剎那,黑髮青年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了。
他抬起頭來,鳶色的眼眸里承載的是能把所有東西都毀掉的深沉和黑暗。
他略微揚起唇角,那笑意並不明顯,但那是勝利的笑容,彷彿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逃脫。
危險感瞬間攀升到了頂峰,撤離的想法冒出來,又被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的念頭蓋了過去。
紀德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正要把黑髮青年一起帶走,他忽然看到黑髮青年抬起手,比出了一個手勢。
那是無論在戰場上,還是黑手黨都通用的,射擊的手勢。
紀德心裏一驚,連忙扭頭向後看去,然而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黑髮青年的視線着落點也並非那裏。
他的胸口驀地一痛。
沒有異能的提前預知,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麼真實的痛楚。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黑髮青年,對方唇角揚起了微笑,他輕輕啟唇,對紀德低聲說——
“將、軍。”
紀德的身體倒了下去。
他的意識還清醒着,他還能去拔槍殺死對方,但是他沒有。
在一旁的部下想要射擊,也被他阻止了。
他臉上出現了茫然中混雜着苦澀的表情。
他意識到了,這是一場比見血的戰鬥更可怕的交鋒,是來自於靈魂層面的。
知道黑髮青年是太宰治的話,他絕對不可能觸碰對方的,經過龍頭戰爭,在橫濱沒有人會不知道“雙黑”搭檔,沒有人會不知道他的異能是什麼。
然而黑髮青年用一通電話就讓他放下了警惕心。
告訴他那個人的存在,又故意拖延時間,他遲遲無法知道那個人是誰。
所以他主動抓住了黑髮青年,他想要逼問出那個人是誰。
這一切都是他的算計。
對方想要保護某種事物的意志已然凌駕於他之上。
紀德再次看向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比他更虛弱,更像是中槍快要倒下的青年。
他的心裏只剩下一個疑問。
“那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是。”
黑髮青年回答。
唯獨這點他沒有騙對方。
那個人不僅存在,還會活得很好。
紀德眼睛微微睜大,然後他帶着滿意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司令官……”身後沉默站立的士兵中響起了顫聲,同樣衣衫襤褸逃亡到了這片土地上的人看着面帶微笑的青年,意識到是他殺死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尊敬的人,忍不住舉起了槍。
急促而瘋狂槍聲響起。
“太宰——”
坂口安吾從遠處的建築跑下來,遠遠的就看到黑髮青年被槍擊中,身體向後倒去。
紀德倒在不遠處,從他身體滲出來的血染紅了地面,他帶來的部下發瘋似的朝對面的黑髮青年射擊。
槍口迸發出刺目的火花,白煙混合著彈殼落地的聲音。
黑髮青年的身體往後倒。
他站在海岸線的邊緣,風把他漆黑的風衣吹起,鮮明的紅色圍巾在半空中飄蕩,湧上來的浪花毫不留情地把送上門的人吞噬得一乾二淨。
潮水漲高又落下,沒有鮮紅得能把海水染紅的血,沒有那條紅色的圍巾,也沒有那個黑色的人影。
什麼也沒有。
黑髮青年落入海中,彷彿沉入了海底般,再也沒有人能找得到。
坂口安吾的腳步停頓在了原地,他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太宰……”
他看着乾乾淨淨的海面,忍不住發出了嘶啞的喊聲。
然而什麼也沒有。
被大海吞噬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也不可能回應他。
坂口安吾的眼前漸漸被潮濕的海水淹沒。
他沒能看到,被黑髮青年放在地上的手機閃了閃。
早已編輯好的消息在設定好的時間內自動發送了出去。
正在和中原中也通話的森鷗外聽到了提示音。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連忙點開信箱。
發信人來自一個他今天早上才存入通訊錄的號碼。
[森先生不會以為我真的想幫你吧?]
[我永遠也不會那麼做]
森鷗外的手猛地一顫。
中原中也也收到了信息,只不過內容比較莫名其妙,只有一個看着就讓人生氣的燦爛笑臉。
織田作之助的手機因為意外壞掉了,他剛找到一個公共電話亭,打通太宰治的電話,就聽到那頭傳來了如同啜泣的聲音。
[不要怪他]
[我自己犯的錯誤,我自己會負責]
如同決定從那棟大樓一躍而下那樣,他再次一意孤行地,充滿決絕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用自己的死亡彌補上了最後的失誤。
在以後漫長的人生里,太宰治終於可以和織田作之助相遇了。
他們有無數次見面的機會,可以說無數的話,有無數聊不完的話題。
再也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死亡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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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番外在作話里,我真的不想每次都這樣說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