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血色婚禮(11)
聽到這聲音,南星愣住了。進入這部影片后,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對方如此聲嘶力竭的聲音。
他直接推門而入,而室內早已一片狼藉。天花板上懸挂着的玻璃吊燈直直墜落在地,地上全都是玻璃碎片,映出滿天星般的暉芒。
而地上也殘留着少許的血,顧思臉色慘白地抱着胳膊,他的右臂上是長長一條血口,衣服也盡數被血浸濕。
他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女人,要我重複多少次,不是我殺的蘇淮!”
而和顧思對峙着的——是葉若鶯。
葉若鶯指甲鮮紅,如沉凝的鮮血。而她手上也同樣拿着一柄菜刀,刀口上緩緩往下滴落着血。
滴答。
這血似乎也流進了人的眼中。
“別狡辯了。”
她低低地說著,面上帶着異樣的潮紅,“我在你的衣領內側看到了血……那是你沒注意到,所以忘記處理的地方吧。”
葉若鶯飄忽地笑着:“你跟我們去後台時根本沒有接近現場,也沒有彎過腰,這血……你說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顧思臉色微變,他面上出現了一閃而逝的慌張。
“莫名其妙就想殺我,我看你這女人才是兇手吧!”
在注意到南星進來后,顧思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他高聲道:“你來的正好,這女人瘋掉了,快幫我制服她!”
“我聽見了你們剛才的對話,”南星沒有上前,眼神平淡地看着顧思,“所以顧思,我也想聽你的解釋——你的領口上究竟為什麼會有血。”
顧思惱怒地大喊:“所以連你也懷疑我嗎?”
葉若鶯拿着刀往顧思的方向步步緊逼,但因為碎玻璃的緣故,顧思四處兜轉,她難以接近對方。
但她卻好似不介意般,沉浸於這場貓捉老鼠的復仇遊戲,甚至完全無視了南星。
“不,我不懷疑你。”
南星搖頭,“我只是好奇,你的衣服上為什麼會沾血。”
“……”
顧思喘息了下,金絲邊的眼鏡狼狽地掛在臉上。他眼底閃過一絲陰狠和決絕,很快又化為了猶豫。頓了頓,他還是開口了。
“……是。”
他低低承認道,“我是在蘇淮死後去過現場,我衣服上的血也是那時候沾到的。”
南星問:“在第一目擊者發現蘇淮的屍體前,你就去過了?”
顧思低下頭,“對。”
南星挑眉:“那你為什麼當時不告訴其他人?”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顧思時,對方露出的慌張姿態。
也許那時候,顧思正好從殺人現場出來。
“當時……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凄慘的現場,”顧思苦笑了聲,別過視線,“我真的被嚇壞了,也完全不敢對別人說。”
南星一眼就看出來了,顧思在撒謊。
實在太明顯了。
“但請你們相信我,”顧思這句話就誠懇並且流暢多了,“我絕對沒有殺死蘇淮,我也完全沒有殺他的理由。”
“還在顛倒黑白……”葉若鶯冷冷笑着,妝容凌亂但是卻顯出凌厲的美感,“你以為說這種話,就可以騙過我和南星嗎?”
她轉過頭看着南星,卻又突然笑開了。她此刻的神態看上去很快樂,佈滿紅潮的雙頰竟意外地顯出些許少女的嬌態。
“南星,殺死蘇淮的兇手就在你面前。”
葉若鶯的眼睛燃着隱約的火光,病態的,溫柔的,“南星,你要親手為蘇淮報仇嗎?”
“如果是你的話,”
噹啷一聲,她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我可以讓給你。你來吧、你來親手替蘇淮復仇。”
葉若鶯的樣子也明顯很不對勁。
南星感覺情況有點棘手,目前這劇本里出現多少個精神病了,“若鶯,你冷靜點……”
“冷靜?我很冷靜。”
葉若鶯咯咯地笑起來,她不往顧思那邊走了。反而一步步向南星靠近,她的腳步輕盈得像是精靈。
“怎麼?”
她一步步緊逼着,而南星下意識地往後退。
南星往後的動作似乎激怒了她,葉若鶯猛地停下腳步,她的肩膀顫抖着,“難道你不想嗎?”
葉若鶯高聲質問:“你不想替蘇淮復仇嗎?”
婚紗拖尾一點點從地板上劃開。南星往後退着,直到後背抵住了某種冰涼的阻力,他再也退無可退。
“若鶯,蘇淮肯定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南星的心跳加快了幾分,他試圖勸說對方,“而且我不覺得顧思是兇手。”
“太過分了。”
“……真的太過分了。”
葉若鶯喃喃地重複着,她突然停下腳步,錯亂的話語不停往外冒,“明明蘇淮一切都是為了你,他學醫學專業也是為了你……”
“我不指望你像愛顧景那樣愛着他。”
她聲聲泣血地控訴着,“但是,你哪怕分給他一點愛也不行嗎?”
南星怔住了。
他沒有在意葉若鶯的後半句話,反而關注點放在了葉若鶯的前半句上,“……蘇淮學醫學是為了我?”
“是啊,”葉若鶯冷冷彎起唇角,像是譏嘲,“不是為了你還是為了誰?你是他人生所有選擇的理由。”
在短暫的靜默后,南星的眼前似乎炸開了煙花。
腦中的所有線索和內容似乎都連成了一條線。
他明白了。
他明白真兇究竟是誰了。
南星的後背被冷汗浸得濕透,他忍不住哆嗦了下。
……
“學姐,太過纏人是會被厭煩的。”
背後傳來了散漫的語調,同時一隻手按住了南星的肩膀。那人仍舊笑吟吟的,“不問自來到我的更衣室里不太好吧?這裏可是有我不想被人看到的私隱。”
是顧景。
南星下意識喘了口氣,他莫名感到安心。可能是他有種預感,顧景絕不會讓他被人傷害。
不過顧景所說的私隱……
南星目光梭巡起來,最後停留在破碎的玻璃中央。滿地玻璃碎片中,散落着一樽遍佈細紋的佛像。那尊佛像缺了一角,原本佛祖含笑的唇角像是被人往下拉扯,顯出幾分猙獰。
顧景視線從佛像上一晃而過。
他面沉如水,顧思眉心微跳,下意識大喊:“不是我弄碎的——是這女人把吊燈砸下來了。”
“……沒關係,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顧景神色上的陰霾只是一閃即逝,很快他卻又若無事人般說道:“我是來通知你們的。”
顧景笑着攬過南星,手按在對方的後頸上。他的動作親昵而又自然,南星被扼住脖頸時身體微僵。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顧景只要稍微用力,就能輕而易舉擰斷他的脖頸。
他乖巧地倚在顧景身前,這種生命被掌控的感覺,還真是奇妙。
“馬上就是晚上七點了。”
顧景笑意盎然,“你們應該沒有忘記這是什麼時間吧。”
顧思怔了下,“七點?”
“沒錯,”顧景微微笑起來,頰邊露出嚮往的暈紅,“晚上七點,是我和學長婚禮正式開場的時間。”
他微微躬身,身上的白色燕尾服顯得優雅而又協調,散落的尾羽就像是鋪疊而開的海燕,又或是錯落不一的鋼琴鍵。
玻璃搭建起的廢墟之城中,顧景像是站在幕布前的指揮家,笑得愉悅而又鮮艷。
“……歡迎參加我的學長的婚禮。”
其他人都愣住了。隨即葉若鶯咬緊紅唇,不敢置信道:“你在開什麼玩笑,這種情況下還要舉辦婚禮?”
“而且你是真的瘋了嗎?你真的想舉辦完這場婚禮嗎?”
顧景好似沒聽出葉若鶯話里的質疑,只是笑着又重複了遍,“請到大廳來,參加我和學長的婚禮。”
葉若鶯語聲冷冷:“誰愛去誰去吧,反正我是絕不可能……”
“若鶯,”南星開口了,“去大廳吧。正好我也想召集所有人。”
顧景若有所思地看了南星一眼,“學長有什麼事找其他人嗎?”
“算是吧。”
南星模稜兩可地回答道,“我已經知道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了下句話——
“我知道殺死蘇淮的人究竟是誰了。”
顧思微微僵住。
而葉若鶯睜大了眼。
——
自後台往外,早已鋪開了一條長長的紅毯。踩在上面時,腳下的鮮紅總讓南星聯想起蘇淮死亡的景象。蘇淮的血也是柔軟的,紅色拖曳二開,像一條綢帶般的長河。
顧景扶着他的手,動作小心翼翼,如對待易碎的瓷器那般,一步步帶他往前。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由家人牽出來遞給另一半嗎?”
南星嗓音微啞。
顧景溫柔地說出了殘酷的事實:“按理來說應該是如此……不過學長你已經沒有親人了,你只剩下我,也只屬於我了。”
他在南星耳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溫柔而狎昵地低語。
“往前吧,我的新娘。”
七點的鐘聲準時敲醒,窗外的鴿子銜着枝條簌簌地掠過。晨昏時微薄的曦光點亮了大地,帶來攝人的光亮。
他們一步步走到神像下,女神依然悲憫地笑着。紅毯兩邊,所有來賓都注視着他們。已是夕落之時,在血般的殘陽下,南星無法辨別那些人神色中的內容。
夕色初染,薄暮晨昏。
海岸線邊的教堂屹立在黃昏里,敲響了世紀末的鐘聲。
婚禮,開始了。
南星深吸口氣,看向紅毯兩邊,一一列數過去。好,這下人就齊了。
——【劇本上說:你召集了所有人。】
影片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神像下,聚焦在這對即將成婚的新人身上。
“在婚禮正式開始,宣誓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說。”
南星按住了顧景的手,才發覺自己手心處全是濕滑的汗。
——【劇本上寫:你在大家面前說:“是______殺死了蘇淮。”】
“我已經知道蘇淮的死因了。”
南星抿着唇,他唇翕動着,顫抖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飛的蝶。他很輕、很輕地說著,在婚禮現場丟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
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是蘇淮自己……殺死了蘇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