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溫迪坐在房間正中央的高凳上,裝模作樣地從披風的位置掏出自己的木琴斐林。
在座兩位沒有人對此表現出異樣,畢竟一個是能隨時隨地掏出一堆小道具的“魔術大師”,另一個是哪怕有人在自己面前一鍵換裝也從不質疑的“柯學人士”。
地點在室內,沒有風聲鳥聲蟲鳴聲作為伴奏,溫迪於是撥動琴弦,在不同方向的視線中,緩緩開口講起故事的開頭。
“在遙遠的、神跡仍存的大陸,有一座追尋自由的城邦,在那裏,有一位紅髮的少年……”
他的聲音如同清風吹拂,故事就像繪卷一般隨着他的講述展現在兩位聽眾面前——
少年生於城邦有名的貴族家庭之一,他從小就被周圍的人寄予厚望,而他確實沒有辜負那份希望,成為了城邦里騎士團最年輕的隊長。
有作為榜樣的父親、有聰慧調皮的弟弟,家庭幸福和諧、既有天賦又認真努力的少年本該過着一帆風順的人生,但命運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
十八歲成人禮那天是少年人生的轉折點,因為一場他國組織的陰謀,他與父親天人永隔,與義弟分道揚鑣,與騎士團斷絕關係,他的人生轉了一百八十度。
遭受變故后性格大變的少年為了找尋真相,為了向幕後黑手復仇,獨自踏上了遠離家鄉、尋求力量的旅途。
溫迪的語言功力很優秀,短短几句話,就將故事中主人公糟糕的情緒描述得繪聲繪色,讓聽眾能夠與之共情,無愧於他“世界上最好的吟遊詩人”的自稱。
僅僅只聽開頭,這個故事就像那種經典的復仇劇。那麼按照套路,接下來就該講主人公為了復仇經歷過怎樣的冒險,介紹他中途認識的同伴,最後抵達結尾,主人公究竟有沒有完成復仇,整個故事究竟是喜劇亦或是悲劇。
但溫迪他要講述的並不是有關復仇的物語,所以不走尋常路地直接跳過少年冒險的經歷,將時間跳轉到四年之後。
青年在外遊歷歸來,變得比以前要沉熟穩重得多,不再鋒芒畢露。
他繼承酒庄,成為新一任的老闆,與此同時,城邦內出現了一位神秘的守護者。
青年不是捨棄了仇恨,也沒有放棄復仇,只是在外面有人教會他要懂得造勢,而他也多出了更為堅定的信念——繼承父親的意志,守護他們的家鄉。
每個不為人知的夜晚,他都在為這個目標挺身戰鬥。
不知道自己因為這樣的舉動被民眾冠上“暗夜英雄”的稱號,青年默默用自己的方式守護着自由之邦。明面上他依舊和騎士團不對盤,但若真有必要,他也會選擇與對方聯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故事新的篇章的開幕,某位異鄉人來訪城邦。
講到這裏,溫迪及時停下撥弄琴弦的手。
雖然因為故事內容心事重重,但黑羽快斗還勉強記着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普通人,藉著那三分想要繼續聽完故事的慾望,裝作興緻勃勃地催促:“後續呢?”
溫迪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回復:“後面的故事,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看上去像是在打什麼歪主意,但在接收到自己兩個聽眾很是同步的無語目光后,他又哎嘿一笑:“開玩笑啦,之後的故事,等風向改變的時候再為你們講述。”
他輕盈地跳下高凳,臨走前不僅拋了個wink,還附贈了一個飛吻。
做這種動作他從來是不害臊的,偏偏他那美少年外表和靈動的氣質又十分適合這些動作。
可惜在座兩個性別均為男,沒人會為他的動作心動。
“拜拜~”在黑羽快斗和江戶川柯南“不會就這吧”的視線中,溫迪果斷溜之大吉,給他們留下能夠談話的空間。
走到前台的時候,他順手在那裏
給兩人留下紙條,便歡快地離開了。
他不擔心自己一走了之後這邊會不會談崩,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次他的行動絕不可能失敗。
被溫迪留下的二人,先是對視一眼,然後又默契地同時錯開視線。
“喂,基德。”短暫而尷尬的沉默之後,率先打破寂靜的是江戶川柯南。他覺得如果自己再不表態,可能對面的傢伙就要找借口開溜了。
聽到對方叫起自己的語氣里沒有試探、沒有遲疑,也沒有平時戳穿自己偽裝時的洋洋得意,黑羽快斗就知道自己矇混不過關了。
不過這是兩人相處時常有的事,對此早有準備的他像是提不起勁般的哼了兩聲勉強作為回應。
如果是往常的他,肯定會選擇丟下兩句耍帥的台詞直接跑路,而不是繼續呆在這裏和名偵探坐在同一間屋子,但顯然剛聽完故事的他心境還沒有那麼從容。
在遇到溫迪、收到邀請、被對方回以微笑時就已經對怪盜基德的身份有所懷疑的江戶川柯南,抱着溫迪不會為了單純講故事精準找上他們兩人、這其中一定隱藏着什麼信息的念頭,從故事的開頭到結尾大腦都一直在高速運轉,因此現在腦子裏盤旋着不少想法。
但很多想問的問題,到了嘴邊,卻又被他咽了回去,最終兜兜轉轉換成了一句狀似熟人聊天的開場白:“你是在做什麼啊?難道你很閑嗎?”
當然從某個方面來講,他們確實也能稱得上是熟人。
知道對方指的是自己偽裝成普通人跟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吟遊詩人、還和理應躲得遠遠的宿敵偵探一起聽故事這件事,黑羽快斗一時有些詫異。
他本認為以江戶川柯南的性格,對方會拋出一籮筐的問題,都打好一問三不知的腹稿了,結果等來的卻是這麼兩句吐槽。
即使大腦還沒完全整理好混亂的思緒,也不妨礙他下意識地嗆回去:“這是我的台詞吧名偵探?”
要知道最開始溫迪向江戶川柯南發出邀請的時候,他還在心裏吐槽名偵探怎麼可能會答應,誰知下一秒就被狠狠打臉,搞得他差點懷疑這人是不是冒牌貨,是不是大偵探的小號也終於逃不過被盜的命運。
江戶川柯南聽出怪盜基德就和灰原哀一樣在質疑自己不懂浪漫、不認為自己會喜歡吟遊詩人,熟練地白眼一翻:“誰讓現在是暑假,我是小學生,當然很閑啦,和某個大忙人不一樣。”
如果不是某人高調搞事了一波,他肯定能比現在更閑。
感覺有被針對到的黑羽快斗想起自己水深火熱的生活,不僅感到有些悲哀。
大概覺得氣氛緩解得差不多了,江戶川柯南吐出口氣,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而心知對方接下來八成會觸及正題,黑羽快斗如臨大敵,腦袋裏已經準備好一百零八條逃跑路線。
在他嚴陣以待的目光中,江戶川柯南開口:“說吧,這次你又遇上什麼麻煩了?”
咦?黑羽快斗眨眨眼。
這展開和他想像中的不大一樣。
聽完溫迪演奏的他,心情不能說是無波無瀾,只能說是跌宕起伏。畢竟不管是巧合還是故意,溫迪故事中的那位主人公,身上與他重合的要素都太多了。
同樣是有和睦的家庭,有引以為豪的父親,同樣都是父親為了保護什麼被組織給害死,同樣是想要尋找真相想要復仇,到後來同樣繼承了父親的信念,以自己的方式守護着想要守護的東西。
如果要說他與故事中的主人公有何不同,那大概就是有沒有同伴的差別吧。
故事裏的人繼承的身份是酒庄老闆,有能夠託付的手下,有能夠信任的對象,他的行動是正義的,因此能被稱作英雄,能收穫他人的讚頌;但故事外的人繼承的身份是怪盜,不能隨意交付信任,不能把別人拖入池
沼,不管目的如何手段都是不光彩的,因此註定只能背負罵名。
對比這麼多,並不是想表達黑羽快斗對主人公的羨慕——他從未將自己當作英雄,一直都有自己只是個小偷的自知之明——而是想說,在他看來,以江戶川柯南的聰明大腦,應該已經透過故事聯想到不少東西才對。
那個一遇到謎題就會忘乎所以的福爾摩斯迷,曾經信誓旦旦要打開藏着怪盜秘密的盒子,居然會選擇放過揭開他真面目的機會,讓他準備好的一眾忽悠台詞統統失去用武之地,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大概是黑羽快斗懷疑的眼神過於直白,被他盯着的江戶川柯南表情逐漸不耐煩起來:“你就那麼想讓我戳穿你的身份嗎?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不不,這樣就好!”黑羽快斗嚇得一連吐出幾個否定,手擺動的速度快到出現殘影。
“那你還不快說?!”江戶川柯南瞪了他一眼。
黑羽快斗當然不可能看不出江戶川柯南想要為自己提供幫助的想法。
“名偵探,我可是怪盜、是國際罪犯哦?”他點明自己的身份,希望對方能夠好好思考一下幫助小偷的後果。
但從他不是強調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基德,而是強調自己的小偷身份時,就能看出他的反常了。
——倘若沒有在內心渴望過同伴,他不可能會因為一個故事動搖得如此明顯。
“啰嗦,那種事我還能不知道嗎。”江戶川柯南鄙視地看向在這種時候突然磨嘰起來的怪盜,用手拍了拍膝蓋催促,“趕緊的,我還得早點回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