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宰
接到系統的通知后,神樂綺羅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必須在24小時內離開太宰治的話,他最後能為他的治做些什麼?
金錢?
不論是他的銀行卡還是太宰治的賬戶餘額,數清零的個數並保證不出錯,至少得花上十幾秒。
穩定良好的親密關係?
太宰治會鬧着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一起喝酒,時不時給中原中也留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偶爾在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之間拱火——
治每一年的生日邀請名單越來越長。
健康的身體……
神樂綺羅想到治近兩年,在“平行世界”的影響下對繃帶的迷戀。
太宰治的這種痴迷如一顆定時炸彈一直扎在神樂綺羅的心頭,只不過太宰治過於輕描淡寫的態度和笑鬧般的惡作劇——像前一次故意裹上繃帶,有意無意間沖淡了他的擔憂和關注度。
當神樂綺羅以第三人的視角思考整件事的時候,他後知後覺發現了太宰治的小詭計。
所以事情遠比他想像得嚴重。
神樂綺羅深吸一口氣,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跳出太宰治給的信息框架探索問題了。
治熱衷於替他解決一切能接觸到的大小亂子,仔細想來從六年前,治的諮詢工作走上正軌開始。
這其實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他的社交圈有意無意地被縮小,最初神樂綺羅知道太宰治替他解決了哪些事,之後幾乎沒人能越過太宰治打擾他。
所幸神樂綺羅並不在乎。
而現在,為了搞清楚太宰治身上的情況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他必須在乎了。
武裝偵探社。
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不在,除此以外,偵探社有條不紊,十分平靜。
聯想到太宰治近幾天早出晚歸往外跑,回家時也啪嗒啪嗒樂此不疲地按着手機,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神樂綺羅隨口道:“看來事情快解決了?”
國木田獨步端着茶,聞言,表情一言難盡,又想到面前的人是究極宰廚,他欲言又止:“解決倒是快解決沒錯……”
太宰治不知道和森鷗外達成什麼協議,作為橫濱里世界地頭蛇的港口黑手黨抓捕中島敦的行動頗為擺爛。
再加上這個節骨眼,太宰治頻繁出入武裝偵探社,擺明了保中島敦,連帶着其餘的勢力見風向不對,默契地持觀望態度。
目前抓捕中島敦的主力是從世界各地湧入的雇傭兵,異能特務科頭疼的同時果斷選擇了與太宰治合作——
沒錯,儘管太宰治從未表明自己的立場,但黑白兩道不約而同認為對方是“自己人”。
里世界不用說,太宰治幹掉了多少組織,便對應地捧起了多少組織。
至於軍警和異能特務科么、翻一翻卷宗只怕一半業績都是太宰治喊人□□貢獻的。
國木田獨步想到太宰治在里世界“一呼百應”的程度,眼角微抽:“只是敦和芥川每天回來都像是褪了一層皮。”
中島敦夢裏都喊着,太宰先生,我真的打不動了——
“國木田,去青葉區接敦,然後去港北區接芥川。”
江戶川亂步溜達出來,慢悠悠地從神樂綺羅跟前的點心盤裏捻了一塊簌簌掉渣的糕點。
見亂步吃得唇邊都是碎末,神樂綺羅抽了張紙巾遞給他。
江戶川亂步兩隻爪子都捏着糕點,瞅瞅這塊,捨不得放下,瞧瞧那塊,也想啃,便撅着嘴湊上前瞎蹭了蹭他手裏的紙巾。
神樂綺羅淺笑一聲,拍拍他的腦袋,亂步倒是十年如一日地孩子氣。
江戶川亂步吃完糕點,拍乾淨手上的碎渣,有模有樣地裹上小披風,坐在辦公桌前清了清嗓子:“咳、”
“綺羅想問亂步什麼事呀~”
神樂綺羅心裏大致有了猜測,向他確認:“治身上的時空錯亂是從八年前開始的嗎?”
江戶川亂步彷彿聽到他生鏽的大腦嘎吱嘎吱地運轉,新奇地瞅了他幾眼。
正如神樂綺羅最初幾年無微不至地照顧太宰治一樣,後幾年角色交換,前者被後者保護得密不透風。
兩廂情願的事情,旁人不好說什麼。
今天的綺羅難道察覺到了危機感?
有太宰治控場,江戶川亂步覺得問題應當不大,便沒有拿出口袋裏的眼鏡:“是~”
“引起錯亂的源頭是我?”
江戶川亂步歪歪腦袋,時空錯亂歸根結底是因為【書】上寫下了不屬於這世界的人的命運軌跡——
“一半一半。”嚴格來說,二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了。”
神樂綺羅的眉毛拱出一個彎度,斂下神色間的憂鬱,他將烘烤的小餅乾遞給亂步。
江戶川亂步晃晃小腿,抬眸瞥見他沉凝的背影,叼着小餅乾,想了想咕咕噥噥地問:“綺羅還會給我做小餅乾嗎?”
窗戶透過一方光亮,神樂綺羅盯着窗外梳理羽毛的小麻雀,雙眼彎彎:“會。”
離開武裝偵探社,神樂綺羅去書店買了一本織田作之助新出版的小說,隨意走進街上的一家咖啡店。
他提前看過未出版時的原稿,此刻囫圇地看着,也不知道看進去了多少。
大約兩小時,咖啡店始終沒有第二個客人。
神樂綺羅等到了他在等的人。
“你看起來毫不意外。”
說話人摘下兜帽,是費奧多爾。
神樂綺羅盯着他兜帽下第二頂毛茸茸的帽子——
儘管蘭堂真正的前搭檔幾年前找上門來,經歷了一系列大打出手-蘭堂記憶恢復-二次大打出手-重修舊好,最後雙雙就職港口黑手黨。
但就憑費奧多爾和蘭堂不分季節裹成毛茸茸的習性,神樂綺羅仍舊覺得費奧多爾理應與蘭堂關係匪淺。
費奧多爾瞧上去有些狼狽,帽子邊緣一圈白色的絨毛沾了灰撲撲的土,袖口處的纖維有點燒焦,像是被子彈擦過。
他拿起綺羅跟前沒動過的咖啡,喝了一口——
糟糕的廉價工業品。
費奧多爾不動聲色地把咖啡推了回去。
“故人重逢,我以為你會更驚喜一些。”
神樂綺羅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禁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不習慣複雜的思考方式。”不是代表他做不到。
況且他足夠了解治,上一個讓治興奮地大動干戈的人是八年前的費奧多爾。
“你是特地繞回案發現場的那種兇手。”神樂綺羅說道。
正如從前故意撞到他,換掉了夾克里袋的頭髮。
明明雇個小扒手一樣能做到,但費奧多爾偏偏親身上陣。
而且懸賞的事件即將進入尾聲,想反轉必須抓緊時間。
“嗯哼、(太宰治)限定版敏銳?”費奧多爾抖了抖斗篷,掉出一個信封。
“這次你想偷走什麼?”神樂綺羅直截了當地問。
他不喜歡拐彎抹角。
“唔……正相反、”費奧多爾將信封端端正正壓在手下,凝眸看向他,暗紅的瞳孔微閃,“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是一個你夢寐以求了解的故事。”
“首先,是SIDEA。”
神樂綺羅專心致志地攪動着咖啡杯里的小銀勺,儘管涼透的咖啡沒有任何散熱需求,在叮叮噹噹的背景音下,他聽完了費奧多爾口中的“SIDEA”。
簡而言之,是一個熱衷自殺的少年經歷了失去友人,從黑手黨叛逃走向光明的故事。
雖然費奧多爾始終以“少年”代稱,但誰都知道“少年”指太宰治。
“聽上去平行世界的治過得不錯。”神樂綺羅點點頭。
“……”費奧多爾勾起的唇角僵了僵,他營造的莫測氛圍一秒被打破了。
所以說他討厭不讀空氣的人。
費奧多爾若無其事地開口:“你想……”知道SIDEB嗎?
“SIDEB呢?”神樂綺羅打斷他低效的溝通。
紅瞳閃過不悅,費奧多爾覺得自己像遊戲裏的npc,瘋狂被玩家跳過對話的那種。
“死了。”他硬邦邦地說。
這次愣住的人換成了神樂綺羅。
費奧多爾滿意地看到他錯愕地眨眨眼,鴉羽般的睫毛宛如狂風中的撇腳麻雀,抖啊抖。
“跳樓,死相很難看。”費奧多爾放棄優雅的措辭。
他不得不承認,大白話很好。
神樂綺羅沉默了一會兒。
聽上去影響治的是SIDEB的太宰治。
“你試圖將治‘修正’為第二個?通過書?”
費奧多爾微笑着沒有說話。
神樂綺羅隨即搖頭:“不、書不在你手裏。”否則對方不會以如此蜿蜒迂迴的方式試探他,而是當一切即將終結時跳臉嘲諷。
費奧多爾挑眉,稍顯訝異。
他印象中的神樂綺羅不是能跟上他思維的人,即使對方今天預判了自己的到來,也不過是由結果逆推。
“或許我漏了一件事。”費奧多爾思忖着說。
他一直以為是神樂綺羅被太宰治牽着鼻子走——
“好吧。”他聳聳肩。
感情蒙蔽雙眼。
正如神樂綺羅看不穿太宰治撒的謊,太宰治同樣潛意識排除了神樂綺羅身上的異樣。
“不論如何。”
伴隨軍警從前後門齊齊湧入朝兩人舉槍,費奧多爾將手底下壓的信封推向神樂綺羅。
“這是個為期三天的時空錯亂故事。”
“所有人都在故事裏,只有你在故事外。”
“抓到了~”
太宰治慢悠悠地從專車上蹦躂下來,待看到費奧多爾對面的神樂綺羅,他的臉色倏地冷下來。
“我投降。”
費奧多爾盯着太宰治冰冷的瞳孔,笑眯眯地舉起雙手,任由軍警給自己銬上手銬。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隨即快步走到桌邊,拿起信封,平整的信封被他攥出條條裂痕。
看向失神想着什麼的神樂綺羅,太宰治的眉眼再度溫和下來:“綺羅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