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13
魂不守舍的空茫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天後,沙羅總算接受了川口竹的死亡。
因為事出緊急,大阪警方在發現川口顯一郎屍體的第二天中午就趕到了無名島上,並對川口竹的屍體同時進行了查驗。
結果顯示,川口竹是自然死亡,與他的兩個孫子無關,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暗暗出了一口氣,畢竟誰也不希望那位慈祥和藹的老人死於自己的血親手下。
在眾人之中,萩原研二是對這個結果最為感到如釋重負的人。
如果川口竹是死於他人之手,他敢確定沙羅會不顧阻攔地殺了兇手。
當沙羅緩過來之後,咒靈準備到川口竹留給她的那座塔里看看。安室透和兩個少年偵探想跟着一起去,被咒靈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她並不信任他們。
最後,萩原研二成了唯一陪她進入白塔的人。
在他們來到無名島的第一天,萩原研二和沙羅就曾經來到過這座塔中,到現在不過兩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看着塔里分毫未變的佈置,萩原研二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嘆一聲。
人生無常。
沙羅湊近了咒力結晶,萩原研二知道這種東西對她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對力量的渴望甚至凌駕於屠戮人類的慾望之上。
之所以沙羅沒有在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把它吸收殆盡,恐怕是因為咒靈察覺到這是維持着川口竹面容和生命的能量來源。
萩原研二靜靜看了沙羅的背影一會兒,靠在塔的一側牆壁邊上,掏出了川口竹給自己的信件。
他沒有在偵探面前查看,甚至也沒有在安室透面前打開,是因為萩原研二想先過一遍信里的內容,確認沒有對沙羅不利的信息。
沙羅是人類社會中的異類,強悍的能力和單純的性格讓她能夠生存下去,但不免被人排斥或利用。
少年們和安室透當然是安全的,但他們各自都陷在層層複雜的關係之中。為了沙羅,萩原研二必須有所警惕。所幸他本身也是比較細緻的性格。
萩原研二自己當然對川口竹的信件是好奇的。
他基本能夠肯定沙羅與川口酒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沙羅很有可能就是川口酒。
而川口竹的這封信所揭示的,也許就是塵封了大半個世紀的,關於“無名島神明”的真相,也就是沙羅的過去。
萩原研二穩了穩心神,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捻開了摺疊在一起的紙張。
川口竹的字跡很規整,容易辨認。蠅頭小字,密密麻麻,在紙上寫了八十年的人生。
起點,是一個6歲男孩和另一個非人生物的相遇。
在川口竹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雙雙去世,不到半年時間,他的哥哥也生了一場大病,和他們的父母如出一轍。
病情本就兇險,在寒冷和缺乏營養,又得不到醫治的情況下,更是發展迅速。
在某一天川口竹回到他們棲身的破爛小屋中的時候,他發現哥哥已經沒有了氣息。
就在男孩絕望地抱着哥哥的屍體哭泣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肩膀被什麼濕潤的東西碰了碰,隨後有一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川口竹艱難地掙扎了兩下,卻在看清襲擊他的人的面孔時驚呆了。
那是一個和他哥哥長得非常相似的人類,只不過空洞洞的雙眸讓人心裏發涼。
它本來是和他哥哥一樣瘦弱的體型,大概是覺得使不上力,突然變大了數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男子。
震驚讓川口竹一時間忘記了反抗。
沒想到,這個詭異的精怪也停下了動作,獃獃地問他:“你為什麼不反抗了?”
川口竹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處境,但一時間又不敢使勁掙扎,生怕這東西加大力道,只好虛張聲勢:“殺人是犯法的,你也會被處死。”
其實是他胡亂編造的,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最多的就是悄無聲息就沒了的人命,他們這個島上更是沒人關係兩個無父無母孤兒的死活。
沒想到,頂着川口酒臉的男人真的信以為真,放開了川口竹:“這裏殺人犯法,還會死?”
川口竹膽大包天地翻了一個白眼:“在哪兒不犯法?”
“……在我老家就不犯法啊。”
不殺人才不正常呢。
可能是川口竹因為剛才的窒息意識昏沉,他覺得面前人的語氣幾乎有幾分委屈。
這是從那個山裡跑出來的妖怪,能換臉不說,還毫無常識。川口竹在心裏腹誹道。
但這種不諳世事的單純,卻讓川口竹起了別的心思。
在島上,他一個人活不下去,就算小偷小摸能維持一時的生機,時間久了,也有可能被人發現打死,根本長不大。這種事情,川口竹見的多了。
可面前的人不一樣,體格健壯不說,好像還不太聰明,對人類世界的規則一竅不通。
他會殺人,但這又怎麼樣呢。在這個冬天,川口竹本來也應該是死路一條。
不如賭一把。
看男人在思考自己之前說的額話,川口竹自認得到了先機,色厲內荏地開口道:“不能殺人是島上的規矩,你想活,就要聽話。”
男人沉默片刻,很不情願,嘟囔道:“當人類真麻煩,還是咒靈好。”
川口竹問:“你叫咒靈?”
男人搖頭:“我是咒靈,但沒有名字。”
“咒靈”就是這種妖怪的名稱吧,川口竹心想道。
他側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無生機的哥哥,拿裸露在外凍得麻木的胳膊,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告訴男人:“那你以後就叫川口酒了,這是我哥哥的名字。”
“也是你這張臉的原本主人。”
川口竹沉默了一下,又問道:“為什麼你會變成我哥哥的樣子?”
“川口酒”說:“我沒有臉,所以需要變成第一眼看見的樣子。”
川口竹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之後,他們就生活在了一起。
這個妖怪變成的川口酒不算聰明,但非常有力氣,出去領了一些碼頭邊的重活,收入足夠他和川口竹個人的日常開銷。
就這樣,他們熬過了一個冬天。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反映過來,問川口竹:“為什麼你一直和我住在一起還沒死掉?”
川口竹咽下一口自己從石頭縫裏挖的野菜,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怎麼知道,你又沒有殺我,難道指望我因為吃你的用你的,心裏過不去所以自殺嗎?”
“川口酒”想了兩秒,坦然點頭。
川口竹:……
“那真抱歉啊,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也壓根不想死。”
身材瘦小的男孩撇了撇嘴,不客氣地說道。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處處防着這個來歷不明的妖怪。但不知是因為“川口酒”頂着他哥哥的面孔,還是因為“川口酒”的性格沒什麼攻擊力。
總之,他逐漸卸下了防備。
也許,還真的有些把“川口酒”當自己的哥哥看了。
川口竹心虛地低下頭,往嘴裏扒了兩口飯,生怕“川口酒”的下一句話就是趕他走。
但奇怪的是,川口酒沒有再開口了,只是平靜地和他商量:“你會挖蟲子嗎?”
川口竹猝不及防地抬頭:“你說什麼?”
男人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段山上摘的細藤,在川口竹的面前晃了晃,說:“我想試試釣魚。”
事實證明,男人絲毫沒有釣魚的天賦。
練了半年後,川口竹幫他換了正經的釣竿和魚線。
但直到川口竹覺得自己挖蟲子的技術都能在半個小時內挖出一盤肉菜的量了,他愣是一條小魚都沒釣上來過。
一起釣魚的大叔看他可憐,送了他一小條魚。
川口竹幸災樂禍地把魚養在缸里,準備時刻嘲笑川口酒的技術。
這條魚的生命力過於頑強,養了八年,才在川口酒準備出島的那年死掉了。
川口竹沒有吃它,而是把這條魚埋在了家門口,然後進門,把川口酒往行李裏面裝的釣魚線掏出來。
“出去買新的就行了。給你工作的人穿得那麼體面,這種破爛,用着讓人家笑話。”川口竹說道。
川口酒猶豫兩秒,點點頭:“這線你也不要用,我會給你寄錢的,買個新的。”
“我不喜歡釣魚,你也不用給我寄錢,我能養活自己了。如果你會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養老送終。”
已經十五歲的川口竹雄心壯志地說道。
他在漁船上找了一個工作,人生目標是以後買一條自己的船。
川口酒這些年攢下不少積蓄,川口竹的食量大,所以他打算把錢留給川口竹,但被川口竹瞞着他,一文不剩地全部塞在他的行李下面。
有錢出去心裏踏實。
不是川口酒心裏踏實,是川口竹放心。
碼頭邊的客人看到了川口酒的力氣,打算招他去當打手。川口竹知道這種活危險又不幹凈,但對於川口酒來說,簡直是釋放天性、夢寐以求的工作。
川口酒養大了他,現在他要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了,川口竹沒有一點阻攔的想法,只是……
“酒哥,你之後還會回來嗎?”川口竹語氣隨意地問他。
川口酒點頭了。
但川口竹沒想到的是,十年後,川口酒才真正回到島上。
他看着川口酒絲毫未變的容貌愣神,川口酒看着他的身高和在漁船上練出來的壯碩肌肉發愣。
漁船作業辛苦,川口竹的氣質愈發沉穩下來。他肯吃苦,腦子靈活,運氣也好,現在已經是無名島的漁民中數一數二的好手,這些年賺了不少錢。
川口竹明顯感覺,川口酒的氣質變了。沾上了很多的血腥氣,眼神在放鬆的時候也會露出殺氣和漠然。
但他看向川口竹的眼神還是熟悉而平和的:“不用,這個給你。”
川口竹:?
他四下張望,疑惑道:“什麼東西啊?”
他把川口酒領會自己新蓋的房子,然後看到川口酒無中生有地,把一塊巨大的白色石頭放在了自己家客廳的中央。
川口竹:?!
他目瞪口呆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你不能再老下去了,這個能讓你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
川口竹:……
他酒哥是不是被島外賣葯的騙了?
這年頭,連不老的妖怪也會中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