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年

第8章 過年

那個年底不止東關分廠的惡性事件,市區里還發生了好幾起搶劫案件,搞得人心惶惶。

眼看到了年底,這一年的臘月成了多年以來最難過的年關。蕭田野和廠里其他職工工資總算是在臘月二十三發了下來。但是不盡如人意的是,大家都只收到了半個月的錢。

事情總有轉機,一則人民日報的文章,讓街坊鄰居里有了過年一樣的氣氛。

二妹蕭書和在十號院裏,給一同在腌菜的母親和院裏鄰居們讀那則新聞。大致意思是第一拖拉機廠要開始生產小四輪拖拉機,全國各地反響強烈。院子裏的鄰居大都是廠里職工,這半年都把注意力放在“待崗”上,廠里這樣大的動作,愣是沒聽到半點風聲。一直出差在外的王順安,回家剛好經過,跟大家證實了這個消息。還說那個小四輪已經試製成功,待着開春試車改進后,就能投入生產。

大家也不繼續腌菜了,拿出家裏僅存的肉票,紛紛要去買肉,好好過年。

蕭田野替母親管理家裏的工資,以及一些吃穿用度。他和母親商量着將錢仔細的分成很多份,家裏過年採購年貨;長輩過節的禮物;學生們下一期的學費。他又想起小劉叔叔一家人,這年關定是更難過。就同母親商量着拿出一部分錢,給他們家過年用。蕭田野和母親去劉家時,剛好看到恰巧從外地回家,風塵僕僕的小劉叔叔。說明來意,小劉叔叔說他在外地乾的挺好,工資也拿得多。幾番推辭下來,倒是劉母接受了蕭母的好意。

舊曆年到了最後一天,所有人的倒霉事好像隨着最後一頁日曆被撕掉,扔進了垃圾桶。中午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對聯,緊接着就要放上一掛鞭炮。蕭田野和四弟蕭書哲拿着母親準備好的紙錢和祭祀用品,像往年和父親一樣去請“祖先”們回家過年,只是今年這任務只有他們兩個人。

蕭家的墳院到了,兩人跪坐在已經長了些雜草的土地上。蕭田野用黃表紙接火,把紙錢引燃,捧出一些紙元寶,輕輕放到火焰中,發出嗶嗶波波的聲響。兩人的臉被火光照的亮起來。蕭田野將供果、糖瓜等物品整齊碼在地上的托盤裏。四弟拿出酒壺澆在閃着金邊的灰燼中,騰起一陣白煙。

最後一項的跪拜,兩人都顯得鄭重其事、表情肅穆。

回家路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兩人的深藍色棉衣上落了一層雪花。進到街坊里,一個個紅燈籠將天照的大亮,各家廚房裏傳出的剁餡、炒菜的聲音混雜着鞭炮的聲響,讓這寂靜冬夜,熱鬧非凡。

母親和蕭家的女兒們已經將熱騰騰的餃子和飯菜整齊的擺在桌上。母親特意在主位上放着一副碗筷,酒盅也已經倒滿。她特意多準備了三份紅燒肉,和大女兒蕭書秧給薛家、王家和劉家送去。蕭母到王家時,就看到屋裏多了一位客人,定睛一看竟是申廠長。王順安解釋申廠長過年加班沒有回家,

蕭母拉着女兒忙上去拜早年。

“申廠長,給您拜個早年。”

申廠長滿臉笑意,樂呵呵詢問家裏的情況,詢問蕭田野胳膊的傷恢復的如何。

蕭母語氣真誠的向申廠長表達感激之情,她是聽了蕭田野說了當時的場景,要不是申廠長,她都不敢想後果如何。

兩個人說起那天的搶劫案件,蕭母問了句那歹徒可抓住了。

申廠長答到:“公安那邊已經初步鎖定嫌疑人,就等過完年了。”

蕭母又聊了幾句其他,離開了王家到其他兩家去送東西。

除夕夜裏,電視裏的春晚節目陳佩斯、朱時茂的小品《羊肉串》將過節歡樂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蕭田野在裏屋,把父親當時留下的物件,拿出來用棉布細細擦拭。當拿出那個紅皮筆記本時,想要打開看看父親的字跡,這時客廳鬧哄哄起來,就三兩下將東西包好,收起來。

薛鵬和王春華,每年都要到蕭家,和蕭家的兒女們一起“熬年”。今年蕭母特意讓蕭書秧請兩個孩子來家裏玩,並不拘泥於家裏的事故。

王春華是王順安唯一的女兒,並且和蕭書秧是同學。她的長相嬌俏可愛,遺傳了母親南方人的基因。可是性格上卻隨了父親北方人的豪放和爽朗,和蕭家二女兒倒是幾分相似。王春華一家是後來搬過來十號街坊,這姑娘喜歡蕭家的熱鬧勁。總是藉著各種借鹽、借醋、送餃子的理由往蕭家跑。自從高中和蕭書秧成了同學,並且成了蕭田野的同校學生,更是跑的頻繁。理由就只有一個,向蕭田野請教問題。她這“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被蕭母看在眼裏,卻也不說破,蕭母實在是喜歡這個開朗又勤快的姑娘。

王春華一把推開蕭家門,只聽“咣當”一聲,木門撞在牆上,發出一身悶響。先到的薛鵬和蕭家子女在看春晚,被這聲響一驚,齊刷刷看向門口。只見王春華一手端着個五顏六色糖果盤子、一手拿着一碗琥珀色紅燒肉。蕭母聽見聲響,從廚房出來。王春華親熱的叫了聲阿姨。坐在門口的蕭田野被母親拉起來:“你快幫着拿一下。今天來的都是客人,不能怠慢。”

蕭田野正和薛鵬兩人下五子棋,不情願的說了句:“她一天來八百回,算哪門子客人。”蕭母臉上帶着笑,捏着蕭田野胳膊的手突然用力,蕭田野表情逐漸失控,連忙求饒。他趕忙在王春華的咯咯笑聲中,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今年春節,廠里的鍋爐房煙霧升騰,終於在年三十下午,提供了一冬天都沒開的暖氣。屋裏很熱,王春華將新棉衣脫掉,只穿着米黃色的高領毛衣。她剛要隨着蕭母到廚房幫忙,被蕭書秧一把拉住,坐在沙發上。

電視裏的春晚播放戲曲節目,大家也不看電視。

薛鵬從上衣口袋裏,變戲法似的掏出飛行棋。蕭書秧看到了說道:“這個好玩,我們來玩呀。”

蕭母從廚房端出來自己煮的橘子罐頭,放到桌上。此時敲門聲響起,那敲門聲輕快又響亮,緊跟着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響起。

門口的蕭田野開了門,就看到小姨站在門口。小姨在廠里幹了幾年,偷偷去考了大學,現在讀了研究生,寒假放假才回來。大家一看是小姨,都高興起來。街坊里的孩子沒有不熟悉她的,即使沒見過,也都聽過她當年的“壯舉”。尤其是蕭家這些孩子,更是都將小姨當做知心朋友。

小姨將手裏的東西放到門口的柜子上,上前擁抱蕭母。蕭母之前知道妹妹過年並不回來,這個驚喜讓她眼含熱淚。

兩人在裏屋說了會話,蕭母體力不支,先睡下了。

小姨到客廳,蕭田野趕忙從沙發起來,讓她坐下。

蕭書和上去拉着小姨的手道:“小姨,你這次回來,什麼時候走呀?我還想着和你一塊去BJ看看。”

小姨喝了口蕭田野遞過去的橘子罐頭湯,答到:“我應該初三就回去。學校里事情多,主要是剛成立漂流隊,要去訓練。”

蕭田野一臉疑惑,以前沒聽小姨說過,不解的問:“漂流隊?”大家都盯着小姨,看來這個問題大家都很關心。

小姨不疾不徐的說:“你們知道美國嗎?他們有一支漂流隊,現在在到處拉贊助,揚言要在長江完成中國第一次的險灘漂流,並且要將美國國旗插在長江邊上。”

一聽這個,大家的愛國情緒被點燃。你一句,我一句。大體上都是說不能讓美國得逞,支持小姨他們去漂流。

一旁安靜看《魯濱遜漂流記》的蕭書啟卻擔憂的看向小姨,她知道小姨說的漂流和魯濱遜的漂流不可同日而語。問道:“小姨,漂流很危險吧。我之前看到書上講現在的漂流就是和大自然搏命?”

這話一出,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靜的能聽到屋外風吹雪飄的聲音。

小姨沒了剛剛的雲淡風輕,一臉嚴肅的說:“是,很危險。但是這事總得有人做,不然我們國家只能永久被人甩在後面。我就去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當然,不僅僅我一個人,還有我的隊友們。”

蕭書啟繼續問道:“那我們的勝算有多大?”

小姨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美國人的裝備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經驗也最豐富。但是他們是為了贊助商的錢,才去漂流。而我們不一樣,說大了些就是為我們千千萬萬的中國人的榮譽。我們可以不計後果,他們沒有那破釜沉舟的打算。”

蕭田野第一個提出反對:“不計後果?小姨,我以前聽你和我說過總要謀定而後動。”

小姨看向那些擔憂的眼睛,輕輕一笑問道:“你們有理想嗎?”然後她並沒有停頓,她知道這個問題對於這些十七八歲的孩子來說,深刻了些。只是自顧自的說道:“我上大學后,才知道我們國家各個方面和世界上其他國家相比,差的距離很遠。但是我們的女排不久前又獲得了世界冠軍,是世界排球史上第一支連續四次奪得世界大賽冠軍的女隊。這些給了我們很多的信心,通過我們的努力可以慢慢趕上,並且超越的信心。我在想,能在我的有生之年,做點事,增加這種信心。”

小姨看到一個個年輕的臉上,表情莊重,擔心給他們負擔,便轉了話鋒。

“你們要相信小姨呀。我們聊點別的吧。”

那天晚上,氣氛終於在小姨與王春華的帶動下,以歡樂結束。但是蕭田野從那天起,心中隱隱的有些擔憂,卻又自行慚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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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紅旗到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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