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聚散終有時

第33章 聚散終有時

蕭書和與吳為要南下之前,韓大海提議大家到總廠大門口合影。他現在把那個照相機用的爐火純青,拍的好些照片還被登載在拖拉機報紙上,還成了廠里攝影小組的成員。

他們離開的那天早上,一行人到總廠雕塑前合影。一些晚熟的牡丹花,奼紫嫣紅。一群年輕人站定,迎着朝陽,笑容燦爛,青春的模樣大抵如此。

平靜無波的日子總不長久,薛副廠長到蕭家,請蕭田野幫忙。他說起薛鵬的“大逆不道”,表情嚴肅。廠里收到了意大利那邊的邀請,原定五月那一批培訓計劃不變。這樣一來,蕭田野和薛鵬兩人可以隨着學習團,在菲亞特公司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學習。那回來以後,在崗位上磨鍊磨鍊,年底評技師大有可望。薛副廠長說到這裏,把他們倆以後的十年規劃都說的有板有眼。但是說起薛鵬最近鬧着要去南方,表情迅速冷凝下來。他就不明白了,怎麼這些個孩子這麼不安分。他知道同齡人之間最有話題,規勸起來也容易,就請蕭田野勸一勸。蕭田野只說試一試,畢竟吳為他們剛離開,他們口中外面的世界絢爛多彩。生活衣食無憂的時代,青年人對於精神和物質都有了更高的追求,理想與現實的鴻溝,只有他們翻越過,才知箇中滋味。

年輕人的小心思,藏也藏不住。蕭田野早看出來,薛鵬對他這個大妹很是上心。一個傍晚,特意買了三瓶綠色玻璃瓶裝的北冰洋汽水,邀請兩人到房頂坐一坐。以前上學的時候,遇到煩心事,躺在曬的暖暖的房頂,看着夜晚星空閃亮,心中隨即透亮輕盈。

天色將晚,一天中最舒服的時間,有些微微燙的房頂上,三個年輕人席地而坐。微風拂面,楊樹“嘩啦啦”聲響起,街坊里少了白日的喧囂,多了些靜謐與悠閑。樓下斷斷續續的閑聊傳到房頂上,又隨着風飄到星空裏。

他們剛開始只是安靜的坐着,誰也不想打破這樣的寧謐與愉悅。

喝完汽水的蕭書秧,站起身來,頭仰起,看着星空,有些悵然說道:“真懷念我們能一直在一起的日子。”

素日裏口若懸河的薛鵬,此時像是冷天的蟬,一聲不吭。蕭田野看到蕭書秧朝着他點頭,瞭然於胸,看來他們已經討論了去留問題,此時勸阻,毫無意義。便直接了當問:“你想好出去幹什麼了嗎?”

看到薛鵬情緒不高,又說到“想起蘇軾的詞。‘東武望餘杭,雲海天涯兩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醉笑陪公三萬場。’我等你再回來,陪你喝上三萬場。這段時間,我好好練練我的量。”

“哈哈,蕭哥,這麼說你支持我呀。”看到蕭田野堅定的點點頭,他又恢復了口若懸河。

“我就想去賺很多錢。吳為拿的鄧麗君的磁帶,你們聽了嗎?那聲音,簡直是天籟呀。他這次回來,倒賣那些磁帶,掙了二百塊錢,快頂上咱們一年工資了。你們知道‘個體戶’不?我要當個體戶。”

一聽這詞,蕭書秧表情古怪。遂說起她從街坊鄰居那裏聽聞的貶義解釋。

原來,那時候一部分人印象中,個體戶都是待業青年們沒有工廠這個集體去融入,只能倒賣些零碎物品,做些不成氣候的小營生罷了。吳為這次回來,也算是風光無限。街坊里以前對於他們這些個體戶,大都嗤之以鼻。可是看到吳為竟然小轎車都開上了,在當時小轎車那是領導才能享受的“特權”。他們將之前的鄙夷換成羨慕,任誰都和錢沒仇沒怨。改變的還有賣早點的小劉叔叔,

當年因為經濟原因,協助同夥搶了廠里的貨款,廠里念着他家長輩都是參與了當初建廠時的開荒拓土,給他們家弄了個小商店。而小劉肯定不能回到廠里,一直待業在家。窮則思變,直到前兩年,在街坊口支了個攤子,賣點油條、豆漿,由於用料實在,味道好,吃的人常常排着隊。再加上那個小賣店,日子過得比廠里的工人還好些。買早點的路人,以前無論年紀大小,開始隨意裏帶點輕蔑“小劉,來根油條。”後來,都叫他“小劉師傅,來根油條。”

再後來,小劉在廠門口租了房子,生意越做越紅火,大家見面改口“劉老闆”,這是后話。

其餘兩人聽了那貶義解釋,態度倒是出奇的一致。花無百日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變化才是不變的真理。

說道激動處的薛鵬,站起身。“你看看吳為,小轎車、名牌表,出入都是星級酒店。我爸常說‘咱們拖拉機的勁兒在發動機上,人的勁兒在心上’。我現在的心勁兒大得很,飛機都能拖得動”說道這裏,他興奮的眉毛都要跳起舞似的。相比吳為,薛鵬的性格,倒真是適合干一番大事業。辦事有章法,敢想敢幹,天生一張生意人的臉,逢人都是笑盈盈。重義氣,善良卻又不是“軟柿子”,他在外面吃得開。

“你可悠着點,飛機可不是你能拖得動的。”蕭書秧剛剛離別的悲傷情緒,被晚風吹散。

“羨慕你們可以隨心而為。真好。”蕭田野淡淡笑着說。

“哥,對了。我那天可是看到三妹拿着你的志願表,好像上學去了。我看你即使忙到後半夜,回來也是要看上一會書,今年咱家是要出一個真正的大學生啦。”蕭書秧說起這話,語氣里滿是自豪。

“蕭哥,這是悶聲發大財。考上了,可要請我們去吃‘真不同’水席。”薛鵬一如往常玩世不恭。蕭田野在兄弟面前,才能從老成中露出些朝氣與幽默,抬頭挺胸,拍着胸脯說道:“沒問題。水管飽。”

那晚,十號街坊一棟樓的樓頂,三個年輕人笑鬧、呼喊,和頭頂的星空一樣熱鬧。

薛父和薛母像是大多數父母。他們看到勸說無果,就四處打聽,動用一切可利用的關係網,好在效果很好。一張深圳外貿局的介紹信,算是父母為他的前程鋪了路。這路如何走,只能看他本人。

去意大利學習的名單最後確定時,韓大海竟然躍然紙上。在廠里論資排輩的事情多,出國更是不例外。只因排在他前面的兩個人,一個蕭田野最終決定參加高考,時間衝突,另一個薛鵬拿着介紹信,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不間斷的努力,在那個夏天總算是有了個結果。當他看到廠里大紅色喜報上的名字,明白古人“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如釋重負。未來或是險灘,或是平川,或是暴風,或是晴天,都無所懼,又滿懷期望。

在第一時間,蕭田野給筆友巴赫先生寫信,感謝他相送那本周國平先生寫的書,大受啟發,又分享了得到通知書的喜悅之情。鑒於上一次被贈與圖書,他就想着也回贈一本,本想投其所好,送一本外國書籍,怎奈何尋遍市裡所有的書店,都無果。最後向祖父請教,上了年紀的人,送什麼書比較合適。祖父詢問原因,便一五一十都說了。恰好祖母在看一本《唐詩鑒賞辭典》,她提議可以隨心選出一些,謄抄下來,送給那位友人,心意誠可貴。她又說既然那位筆友讀過很多外文書籍,無論送何書,都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不如另闢蹊徑,選出的詩,自代表選者的品味與志趣。以文會友,且赤心相待。

那本由一百首唐詩組成的唐詩選集,用的是祖父私藏上好的宣紙,裁剪仔細,最後用棉線裝訂成冊。這本書寄出去不久,蕭田野就收到了回信。信中內容只幾行字,表達了對那本唐詩選集的喜歡,以及感動於那份真誠。隨信寄過來的還有一本全英文的書籍,亞麻布面精裝書。封面上是一個小男孩,站在一顆星球上的水彩畫,書籍扉頁上瀟洒的寫着“願你永遠懷有赤子之心。”。那本書並不厚實,甚至是小巧可愛。書名也是簡單有趣,《TheLittlePrince》。看了書名,翻了兩頁,初始覺得不過是本童話書。可是事實並不似看起來那麼淺顯,他甚至搬出了英漢字典。

當他讀到小王子與狐狸關於儀式的對話。狐狸說,“儀式使得某個日子區別於其他日子,某個時刻不同於其他時刻。”竟然想起在祖父那裏翻舊書看到那篇:“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鬚眉併骨寒,人在水晶宮裏。蛟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雲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姮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沉醉。”枝頭的桂花像是垂着的塊塊白玉,圓月照亮蒼穹,月下飲酒,分食月餅。這些都是中華民族對於中秋的特殊儀式,給與儀式感特殊關注后,就發現多如牛毛。

說起儀式,他想起了大妹蕭書秧。這也是聽了二妹的那些風言風語,才不得不替他們把事情想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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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紅旗到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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