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柏里特

第2章 海柏里特

“這麼說來,你以前也當過兵?”

簡易的篝火旁,已經恢復人形的幽柏向蘇醒的任霜詢問道。

而他的身邊,盾塔一動不動地躺着,那顆子彈傷到了他的中樞神經。能保住命已經很不錯了。幽柏也一籌莫展,車報廢了,他們只能就地取材升起篝火,在原地等待着救援。

“沒有,大學軍訓的時候摸過槍,別看我幹掉了他,其實只是我運氣好,他沒發現我而已。”任霜苦澀地回答道。他的臉色很蒼白,顯然是之前的戰鬥使他心有餘悸。

幽柏深深地看向他:看來我們也看走眼了。

任霜似是在自言自語地呢喃: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他的眼神一陣暴戾而平靜又一陣恐懼而顫抖。幽柏沒說什麼。只是一直看着他,他知道任霜的情緒此時極不穩定,他握緊了腰間的彎刀,以防這個臨近崩潰的年輕人暴走傷人。

但任霜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篝火噼里啪啦地響着,有時任霜會往火堆里扔點秸稈。三個人無聲地躺着,幽柏一直在等待着任霜問變身的問題,他覺得沒人會在第一次見識到這種能力后保持沉默。而任霜雖然確實有着這種好奇心,但他覺得倆人受傷太重,他只想等到幽柏說的救援早點回家,往床上一躺,好好的睡一覺。

“我的代號叫幽柏,他叫盾塔。我們來自聖山基督會,一家醫藥公司的幕後機構。全球最有名的幾家醫藥公司都有它的分部。”幽柏緩慢地陳述道。他似乎不像表面那麼冷酷。

“至於剛才那場戰鬥中我們展現的能力。呵呵,相信我,你不會對它感興趣的,那不是禮物而是命運,不過也是你到這裏來的原因”

任霜平靜地聽着。遠處傳來了螺旋槳的轟鳴聲,三架直升機裹着夜幕尋着篝火而來。

幽柏站了起來,看向任霜,嘴裏沉吟着古教徒的頌文:那來時的路我已替你們走完了。耶格和薩侖在聖殿的高風歌唱。

轟鳴的直升機在幽柏背後緩緩降落,像一隻臣服的巨鳥。飛行漿捲起的風浪將篝火吹散,空氣中飄落着零星的火花。而幽柏卻絲毫不在意它的存在。他的沉吟越來越洪亮:惡魔把教徒帶領四方,他們從鹽水與風沙中醒來,待到世界於昏暗中蘇醒。命運的槍將一切註定。

任霜聽不懂他說的話,也許是古拉丁文。他只覺得幽柏變成了神神叨叨的教徒。他看着直升機,心想這些人果然和軍方有密切的關係,連直升機都調過來了。直升機上下來了白色服裝的醫務人員,幾個人合夥把盾塔移到擔架抬到直升機里。幽柏在跟一個全副武裝的特種兵說了幾句話後向任霜這裏指了指。隨後也上了直升機。

一些人在現場尋找,收集,拍照,處理着現場。

那個特種兵指揮着兩架直升機先走,隨後他走到任霜面前說:博士,我們走吧。

任霜疲憊地說:去哪裏?

特種兵平靜的回答道:海柏里特,我們的基地。

任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處潔白的玻璃房內。他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精密的醫學儀器。他恍惚地坐了起來,拔掉了身上的一些儀器後起身觀望。

房間很大,潔白的瓷磚鋪滿地面。中間用厚重的玻璃隔開。任霜起身來到窗邊,把窗帘拉開,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窗外一片綠茵的草地,臨窗還種有兩棵高大的蒼柏。枝幹繁茂。任霜盯着看了一會兒。他記得上了直升機他就意識模糊了,等他醒來后就躺在了這裏。從自己身上插滿儀器可得,

這個地方對自己還是沒有太大的危險的。

“那兩顆古柏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也許它的年齡比我還大。”一個年邁的聲音響起。任霜看去,發現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不遠處,而老人的旁邊站着的正是幽柏。老人一身樸素的布衣,胸前別著一根圓珠筆頭髮短而板正,臉上的皺紋時不時地擠在一起。身體雖然已經有些佝僂,但老人還是盡量地把腰挺直,一雙眼睛渾濁卻也會閃出一縷精光。幽柏站在後面默不作聲,從他對老人表露出的敬意來看,這位應該是他的上級。

任霜驚訝地看向老人:您是?

老人呵呵一笑,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小娃娃,昨晚沒嚇到你吧?你可以叫我風老,我是這座基地的負責人,我就是那個要找你的人。

任霜不知所措,謹慎地問到:您找我有什麼事?

老人笑眯眯地轉身,說:你跟我來,我們邊走邊說。

“這座基地名叫海柏里特,建造於1991年,那年中央拍板了許多高瞻遠矚的發展計劃,這些計劃的主要領域大部分在農業和工業。但那些只是為了發展國民經濟的,為了趕超歐美的現代科學技術。我們還秘密進行着特殊研究所的建造。研究的方向很簡單,物理,化學,和生物。這個計劃在當時叫做三五計劃,是中央的紅頭一號文件。”

“而你所在的這座海柏里特研究所就是那個計劃的產物,在西方超級戰士思潮熱的影響下,我們迫切的想要找到一種改變人體魄的方法。我們的研究方向是生物。準確的說,我們研究基因。”

“我們把你找來,是看中了你那篇sci,裏面的一些想法跟我們的研究方向一致,我想,我們可以合作”

“任霜你是搞生物的,能跟我們談談你對基因的看法嗎?”

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偌大卻異常簡潔的辦公室--盡頭是巨大的落地窗,開闊地視野能直接看到遠處的山脈。往前就是一張辦公桌,旁邊是會客桌,一個擺滿書的書架,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只有風老和任霜坐了下來。幽柏站在旁邊。

任霜思考了片刻,道:“機器的圖紙,生物的圖書館。”

風老微笑着:還有呢?

任霜一愣,道“風老,在物理沒有介入生物發展的圖景前,我們根本沒有儀器來觀測量子態的細胞構素。所以前沿的生物研究也基本上都是假說而已,包括我論文裏對DNA的研究。大家的猜測天花亂墜。就像一群野蠻人對黑暗的洞穴眾說紛紜,可誰也造不出火把進去一探究竟。”

風老不置可否,緩緩的說“我記得,你在論文裏寫過如果DNA的序列是可擴展的,那麼進化的根源就在於空白序列的賦義替換。你說未來也許有一種技術將我們的基因排列為完美的序列。”

任霜尷尬的撓了撓頭,對風老說:其實那些。。。是我用來湊字數的。。。人體的23對染色體有着嚴格的序列組合。每條染色體所攜帶的DNA序列鏈被嚴格控制,他們的正確有序排列構成了一個健康的人。但是別說往裏面加東西了,就是保持DNA原來的完整正確排列都是一項看運氣的事。現階段我們對於DNA增減的所有嘗試都只是害了那個人,目前我們連動物的基因組都突破不了。風老,難道天底下因基因缺陷或者遺傳得病的可憐人還不少嗎?任霜似是有些警告意味的說道。

風老有些感慨的說:天底下的大部分生物,他們都有共同的遺傳物質-DNA或者RNA,這些生物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形成了一個豐富的基因庫。但令人可惜的是,會飛的不會太強壯,強壯的生物被羸弱卻富有智慧的人類征服,而人類在這幾十萬年裏也只有兩千年去發展現代科學,在漫長的時間裏人類既不能做到熊的體型也跑不出獵豹的速度。我們發明的工具確實輕易地做到了這一點,但相比之下人們對自身的探索真是乏善可陳。

任霜有些奇怪,這老頭說話怎麼像個高中老師似的。但他依舊認真地說:善假於物,是文明發展的提現。人類已經有地球上最高的智慧,生物的能力都是基因的選擇性表達,風老,我們沒必要在意。雖然我們不能飛,但我們造出了飛機,我們有更方便的辦法做到飛翔。而且據我觀察,依據自然科學的發展規律來看,輪到生物的大範圍突破還要在很久以後。

風老突然嚴肅起來,認真的說:可是。。我們做到了。

任霜一愣,做到了?做到了什麼?

風老緩緩地說:目的性的添加序列,改變人類的基因。

任霜一下子跳了起來,他激動地駁斥道:不可能,你們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序列的排異性,他們精密地像是代碼!我做過嘗試,甚至克里克也做過,但我們增添序列的行為如同在代碼無序的0與1之間塞進幾個0與1,程序輕則出bug,重則崩潰,你知道三體綜合征怎麼來的嗎?那個科學家妄想把控制大腦發育的圖紙再填一份!結果是什麼?多了一條染色體的孩子智商低下,神情獃滯。如果你們有完美的產物,拿出來讓我看看啊?

風老說:這個產物就站在你的面前。

任霜看着幽柏,忽然回想起昨晚的戰鬥場景。幽柏的體型變大,那時的他活像一隻猛虎。現在看來,幽柏就是風老所說的基因科技的產物。

任霜沉默了半響,思考了一會急促地詢問道:你們怎麼解決的基因的排異性?

風老:讓我慢慢地告訴你吧。。生物進化的關鍵確實如你論文所說,是空白序列的賦義替換。在DNA冗長序列中存在着許多有意義的DNA片段,他們是生物結構的圖紙,但他們之間同樣存在着大量空白的無意義DNA片段,這些片段起到了穩固DNA長鏈,防止DNA複製時出錯的作用。

在生物漫長歲月的進化中若遇到環境突變或者生存因素缺失的情況下,DNA長鏈會具有導向性地發生突變。這些突變的數目是如此之多以至於總會產生一種符合生存環境的突變。於是突變的生物獲得了某種能力得以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而這種基因就被自然地篩選出來。

直至生物進化至今,許多生物都或多或少地擁有生存的本事。我舉個例子,我們呼吸的氧氣也許對於很久以前的生物來說是劇烈的毒氣,而我們這些依靠氧氣生存的生物正是那時篩選後進化至今的產物。

這個研究所開始研究的議題只有一個--既然生物的遺傳物質是一樣的,那能不能把他們組合使用呢?

我們首先梳理了很多動物的基因對應的能力,並為此建立了一個龐大的數據庫。知道超級計算機嗎?海柏里特就有一台。為了收集這些數據,花費了我們很長的時間。

風老頓了頓,眼裏漏出迷離恍惚的神情:就在三年前那個收集完數據的下午,我們立刻開始了序列的互換。。。

任霜聚精會神地聽着。

首先我們進行的是電子模擬,將鳥兒控制翼骨骼基因的DNA序列提取出來,直接插入到人的第一號染色體的DNA序列上。結果模擬的結果是那個細胞直接死亡。。。我們後來才知道不同的染色體所控制的DNA片段不一樣,他們分工明確。於是我們調整了細節,將翼片段插入到了控制背部骨骼的三號染色體上。。。

任霜問:結果呢?

風老說:那個細胞可以生長。。但永遠不會成型,因為它沒有脊椎。。。

風老嘆了口氣:直到很久以後我們才知道DNA片段不是連續的。。想來那時我們肯定是把片段插進了脊椎骨骼片段的中間。。。。一個不完整的DNA片段是無意義的,它原來所製造的器官會因為無法表達而缺失。

空白DNA片段的概念要到很久以後,還是那個名叫克里克的人解讀出了DNA片段的起始子和終止子。我們藉助這一研究成果,又具體地分析出了DNA片段的具體分部。並隨之而來的發現每個人的表達長度都是不一樣的。有的多一點有的少一點,但DNA片段之間特徵分明,很好區分。

空白片段賦義是我們研究所的集體智慧結晶,沒想到我偶爾看到的一篇文章中已經出現了這個概念,當時我就驚於竟有人獨自想到了這種進化方式,風老拍着任霜的肩膀,笑眯眯地說:真是風華少年出今朝啊。

任霜卻還在思考着。

風老又開始慢悠悠地講述:就在確認好了背骨骼片段旁邊的空白基因后,我們又開始了嘗試,這次沒有插入而是將嘌呤嘧啶進行了等量替換。。細胞如常發育,竟可以生長,如同正常的受精卵那樣。。。

任霜不可置信地抬頭問:結果呢?

風老嘆了口氣,似是又回想起那個做實驗的下午的不甘:模擬的結果是如果那個人長大,他的背部會隆起兩個巨大的肉瘤。。並且壽命很短。。很顯然,翼基因選擇了不表達,或者表達不出來

任霜再次低頭,眼睛閃爍,這個結果是可預想的。那麼,站在這裏的幽柏又是怎麼回事?於是他抬頭詢問:你們後來一定有了新的突破!

風老點了點頭,沒錯,就在實驗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家公司找上了我們,他的名字叫聖山基督會!風老沉吟道:聖山基督會輕易地就說出了我們的研究方向,要知道當時在我們國家這是最高機密,但對方說的雲淡風輕,他們帶來了一些新技術,由軍委牽頭,我們展開了一系列合作。。這位幽柏就是他們帶來的特派專員。

這聖山基督會還真是神通廣大啊,任霜知道,突破就在聖山基督會帶來的新技術里。

風老說:他們告訴我們,想要修改基因就得整體操刀。。人體的DNA序列是一個利用率極高的個體,在原有的生命體制下,向裏面添加的任何東西,都會打破這種平衡,假設新的基因片段表達而形成了一種新的器官,那麼這種器官會掠奪原本供給其他器官的營養。個體的生存問題會變成一個嚴峻的問題。風老他們的行為相當於往精密的機器內部扔進了一顆螺絲,這顆多餘的螺絲把整個機器攪的報廢了。。

於是他們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他們重新設計了生命的語言。。

任霜失聲道:這怎麼可能?大部分的組合都是無意義的,想要在茫茫組合中找到精確的生命模型就是大海撈針!

風老又嘆了口氣:不僅撈到了,那還是個定海神針!聖山基督會對基因的目的性運用給了我們精確的配比,他們在盡量不影響人自身的情況下做到了外擴性器官移植。甚至,他們還把人本身的性質做了改變。一些實驗者獲得了他們夢寐以求的速度和力量。。。幽柏,告訴任霜你的DNA結構。

幽柏平靜地敘說:在變身的情況下是三螺旋結構。

任霜死死地盯着幽柏,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他沉聲道:我記得你的變身是短暫的,變身的時候是三螺旋?恢復人身的時候就變成了雙螺旋?你是怎麼控制這種身體內的轉變的,而且,怎麼可能變化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劇烈進行。。你當你是綠巨人嗎?

面對任霜的失態幽柏顯得很淡定,他看向風老,風老向他點頭,然後他繼續說:是DNA增旋酶。這種酶平時散落在我的身體各處,被某種東西束縛着,一旦我解開束縛,它們就會對我的DNA進行轉變,使DNA結構能在短時間內由雙螺旋變成三螺旋。而我,也會在那時完成變身。

任霜記得那副場景,幽柏的身體發生巨變,那一刻他確實感覺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隻老虎。

ps:華生和克里克根據富蘭克林的DNA衍射圖成功推斷出了DNA的雙螺旋結構,也因此他們獲得了諾貝爾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蒼史本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蒼史本紀
上一章下一章

第2章 海柏里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