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王雋出來時,就看到季煙趴在床上用枕頭夾住腦袋,腦袋搖來搖去的,很是苦惱的樣子。
站着欣賞了一會,他走過去,坐在床沿,手放在她的背上,問:“怎麼了?”
她被嚇到了,雙手放開枕頭,轉過臉,看着他,慍怒道:“你走路能不能出點聲?”
他上床,靠着床沿,挑起一縷她的髮絲,拿在手裏把玩。
季煙翻了個身,瞥了他一眼,說:“你傷口還沒給我看。”
他看她:“真的要看?”
她雙手撐着床鋪起身,盤腿對着他坐着,手去掀他的衣服,說:“不然?利息都給了,不看損失很大。”
王雋打了個預防針:“看了不要嚇到。”
季煙心裏發緊,直覺受傷應該不輕,可真的掀開了他的衣服,看到胸骨旁側紫了一塊,左手手臂青了一塊,除了這兩個地方再無其他受傷的地方,她鬆了口氣。
“疼嗎?”
王雋說:“不疼,過幾天會消下去,你不要擔心。”
季煙看了看,問:“家裏有什麼藥酒嗎?噴幾下會不會好得快一點?”
“不用,”他掀下衣服,撫平好,伸手把她往自己身上攬,“要是真的放心不下,陪我睡會,待會我送你去機場。”
想着奔波了幾個小時,他也累了,她說:“我就再問一個問題。”
他揚了下眉,示意她說。
季煙手小心地避開他淤青的地方,靠在他胸前,問:“你到底怎麼摔到的,和我弟有關嗎?明明出發前他對你態度不怎麼好,怎麼滑一趟回來他對你態度就變了?”
王雋想起滑到一個坡道時,沈儒知速度控制得不太好,一個不慎,恐怕後果不妙。
以前學習滑雪時,教練講過一些應對補救措施,他沒多想,當他奔過去時,再反應過來,他已經倒在地上。
季煙還在等他的答案,王雋笑着,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說:“你就當作他被我完美滑行改觀了。”
“自戀。”
他不想說,沈儒知那邊也問不出,季煙作罷。
不論中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就行。
這一覺季煙睡得格外的好,足足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時,是下午近五點。她睡眼惺忪,王雋已經坐在桌前對着電腦看東西,聽到聲響,他轉過來,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季煙說:“在加班?”
他走過來:“臨時有份文件,我正在看。”
她略過他:“那就不打擾你了,我先去洗漱。”
季煙轉去盥洗室,洗漱完出來,喝了杯水,她轉去整理行李箱,打開箱蓋后,才發現東西都被整理好了,就連她買的絲巾披肩和保溫杯都放進去了。
她看着,莞爾一笑,將它們拿出來。
半小時后,王雋忙完工作上的事,從卧室出來,見她坐在客廳,面前的茶几擺着兩個禮盒袋。他一眼就認出了是她下午在商場買的東西。
他朝她走去,在她身旁坐下,問:“不是放到行李箱了,怎麼拿出來了?”
季煙說:“這是要送人的。”
“誰?”
季煙沉默。
他說:“不好意思講?”
“那倒沒有,就是不知道怎麼講。”
顯然為難。
他說:“說出來我幫你參考參考。”
季煙就等着他這句話,她手放在他膝蓋上,揉着他的大腿,說:“早上,你爸媽不是讓你回去拿早餐過來給我吃嗎?我想着不送點東西不太禮貌。只是時間趕,我又沒經驗,參考了下網上的推薦,買了絲巾披肩和保溫杯,你看行嗎?”
王雋定定地看着她,眼裏俱是笑意。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掐了下他的大腿,說:“你的意見?”
王雋握住她的手,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再看她,說:“絲巾和披肩是給媽媽的?那保溫杯是?”
季煙說:“你媽媽,阿姨的東西多了絲巾和披肩,實在是我不知道叔叔喜歡什麼,想着上了年紀的都喜歡喝溫水,我爸爸就經常手捧着個保溫杯,正好冬天,送這個,總用得上。”
他不由笑了,她卻因為這個笑格外忐忑,問:“難道叔叔不喜歡?”
他仍舊沒有作聲,她慌了:“那叔叔喜歡什麼,趁還有點時間,我們去買。”
王雋牽起她的手,說:“他們會喜歡的。”
其實,他想說的是,就算她什麼都不送,易婉茹和王崇年也不會說什麼。
現在她有心送了,父母高興還來不及。
季煙還在擔憂:“真的嗎?會不會留下不好的……”
印象二字還沒說出口,王雋吻住她的唇,她睜大眼,他抬起手掩住她的眼睛,笑意溫溫:“胡思亂想不好。”
對方畢竟是長輩,是他的家人,她會驚慌,會失措,會胡思亂想,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此刻,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吻,那些緊張忐忑的思緒又消失了。
她抱住他。
反正他都這麼說了,她就信他一回。
-
六點左右,王雋在家做了飯,兩人吃完,王雋送她去機場。
在休息等待區,季煙再叮囑:“禮物你也不用急着幫忙送,等你什麼時候回家吃飯再順便帶過去。”
他笑:“就那麼怕拿不出手?”
“不是,”她猶豫了一會,“怎麼說,感覺跟小時候被老師通知要叫家長一樣。”
“哦?”他來了興緻,“你小時候因為什麼被叫家長。”
那真是很小時候的事情,差不多是一年級上學期,她認真地好好想了一想,半天後,總算回憶起什麼:“我沒寫作業,跟老師說作業本被我弟弟丟河裏,被河水沖走了。”
王雋挑眉:“老師信了?”
季煙搖搖頭,“老師見過我弟弟,知道他很乖,這個理由太站不住腳,老師讓我回去通知家長隔天去學校。”
王雋點評:“小時候的你很調皮。”
說到這,季煙不由想到他那張童年時的照片,問:“你小時候呢?”
他意味深長地來了句:“很乖很聽話。”
“……”
她恨恨拆穿他:“聽話能打石膏躺床上兩個月?”
王雋掩嘴咳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季煙得意。
相聚溫存的時間總是格外的短,轉眼就到了安檢登機的時候,王雋送她去排隊,就快輪到季煙時,季煙從包包里拿出下午買的領帶和袖扣,說:“差點忘記了,這是給你的。”
王雋看着一個淡棕色的小禮袋,說:“這是什麼?”
見他要打開,季煙按住他的手,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到了車上再看。”
他鬆了手,拿在一側,猜測道:“驚喜?”
她唔了聲:“算是吧。”
說完,正好輪到了季煙,她說:“回去注意安全,下次見。”
他握緊了下她的手,說:“跨年那天我去找你。”
季煙走了。
王雋走出機場,外面吹起了小雪,一絲一縷,很符合眼下的離別愁緒。
他回頭望了眼身後的大廳。
冰冷的建築,冷漠的行人面孔,還有毫無生息可言的顯示屏。
再看不見那雙明亮的眼睛和明媚的笑臉。
他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脫掉大衣外套丟在後車座,靠着椅背靜了會神。
他拿起放在中控台的小禮袋。
就在最後分別的時刻,季煙臨時送他的禮物。
禮袋小,說明是件小東西。
他想了許久,還真想不出季煙會送什麼,半晌,索性放棄了猜測,打開禮袋。
裏面並排放着兩個盒子。
他拿出來打開。
兩個盒子分別裝着一條領帶和一對袖扣。
旁邊附帶了一張紙條。
他展開。
飄逸的字體映入眼帘,彷彿季煙就在眼前一樣。
她寫着:“那晚把你帶回家,你就是繫着這個款式的領帶和袖扣,下回……”
她空了一塊區域。
他目光往下。
落在最後的是個字——
你懂的!
最後的感嘆號特別地加粗,頗有強調的意味。
王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彎起一個弧度。
對於那晚,他穿了什麼衣服,系了什麼領帶,佩帶了什麼袖扣,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她竟然還記得。
更有甚者,她買了一模一樣的東西,讓他下次去找她時,就這樣裝扮過去。
外面的雪停了。
點點星光下,是一個很寧靜的夜晚。
王雋心裏一點兒也不寧靜。
才分開不到二十分鐘,他就想她了。
開車回去路上,經過紅綠燈路口,他停下車,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想,得儘快搬去深城工作。
這個計劃必須提上日程。
他希望,下次再想她,要見她,不用遠跨千里去找她,更不用算着時間在分別。
他第一次覺得。
人生苦短,得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和深愛的人身上,多做些有意義的事。
-
回到老宅時,雪稀稀疏疏地落着。
王雋把車挺好,穿上大衣后,他看了眼放在一邊的兩個中號禮袋。
季煙告訴他,這些東西是準備送給父母時,他是真的意外。
不過轉然想到那年兩人說結束,她恨不得要分得乾乾淨淨的堅決模樣,又直覺這是她會做的事。有來有往,不佔任何便宜是她的本性。
足夠瀟洒,足夠無愧於心。
他拿起兩個禮袋開門下車。
王雋把車子開進院子時,易婉茹就聽見聲音了,她本想自己親自出去迎接,萬一王雋把人家姑娘帶回來了呢。可是理智又告訴她,這不可能是王雋能做的事。說好先去姑娘家拜訪人家父母就不可能先把人帶回來。
不出所料,王雋是一個人走進家門的。
易婉茹搖頭嘆氣,問了句:“怎麼回來了?”
王雋在玄關處換鞋,聽到這話,回道:“我剛送完季煙,順路回來一趟。”
瞧瞧這話說的。
順路!回來!一趟!
易婉茹氣得沒話和他說,半天也只憋了一句:“沒用的東西。”
王雋當作沒聽到,走到客廳,將兩個禮袋放在桌上,看了一圈,問:“爸不在家裏?”
易婉茹說:“去你溫叔叔家了。”
多半是下象棋去了。
王雋說:“那我等他回來。”
易婉茹狐疑:“你有事找他?”
他點了下頭,又說:“準確點說是有事找你們倆。”
易婉茹抬眉,心裏萌生了一股不好的準備:“什麼事?”
王雋氣定神閑:“等爸回來再一起說。”
“我給你爸打個電話。”
十分鐘后,門口傳來腳步聲,沒一會王崇年走進來,看到王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着手機,看得正認真,他掩嘴咳嗽,王雋側目,看到他,王雋收起手機起身。
王崇年瞥了他一眼,說:“有事找我?”
王雋嗯了聲:“有點小事。”
說著他去書房叫易婉茹。
人坐在客廳,王雋想了想,斟酌了一會語言,說:“我女朋友讓我給你們帶點東西。”
我女朋友!
易婉茹和王崇年對視了一眼,由易婉茹問:“你女朋友讓你帶的什麼東西?”
王雋把兩個禮袋推到他們面前,說:“左邊是媽你的,右邊是爸的。”
“你女朋友送東西你怎麼不早說,”易婉茹不好意思笑着,打開禮袋,拿出裏面的東西。
披肩、絲巾、保溫杯。
再看王崇年,只有一個保溫杯。
易婉茹兩廂對比了下,不厚道地笑道:“我兒媳婦真貼心,知道這個家最不容易的人是誰。”
‘兒媳婦’個字無形取悅了王雋,他嘴角彎着。
王崇年說:“有心了,怎麼不帶她回來吃個便飯?”
還在喜悅中的易婉茹也跟着問:“都來北城了,回家吃個飯多好。”
王雋說:“您兒媳婦工作忙,她下次再過來。”
易婉茹看着懷裏的東西,問:“她回去了?”
“嗯,剛送她上飛機,”他不緊不慢地說,“她讓我有時間再把禮物拿給你們,我想晚上沒什麼事,就順路過來一趟。”
好個順路。
這是他進家門第二次強調了。
個中喜悅和得意,溢於言表。
易婉茹再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未免說不過去,她打趣道:“我看人家姑娘是真不急,急的倒是你。”
王雋大方應下,說:“我是挺急的。”
“……”
怎麼就不給她這個媽一個面子呢。
易婉茹說:“急也沒看你帶回來,說白了就是沒用。”
王雋一一應下:“我知道您跟我一樣,着急見她,下次我就把她帶回來。”
“是啊,”她嫌棄地說,“好不容易有個人願意把你收了,我還真的想見見到底是個什麼神仙姑娘。”
將禮物帶到,王雋和父母坐了一會,準備離開。
易婉茹喚他:“吃完晚飯再回去吧。”
一旁沉默了許久的王崇年說:“人家跟媳婦吃了,還等着你?”
易婉茹看着王雋,王雋笑了下,說:“您和爸慢用,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先回公司。”
“不是說晚上沒事嗎?”
被拆穿了,他也不慌張,不急不徐地說:“我記錯了。”
“……”
道別父母,王雋驅車回辦公室。
留在臨城天,雖是休的年假,可郵箱裏還是積累了一堆工作等着他處理,孟以安那邊同樣整理了一沓需要他過目的文件。
回到辦公室,他看了下時間,從機場出來到回家再到公司,一個小時過去了,而離季煙到達臨城還有兩個小時,他定了個鬧鐘,摁熄手機,着手處理公務。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等王雋從桌面抬頭,已是兩個小時過去,幾乎是他剛放下筆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他兩個小時前定的鬧鐘。
他查了下,季煙的飛機到臨城了。
從機場回到酒店,加上她洗漱整理,攏共又要花上一個小時。
他起身倒了杯水,站在落地窗前,凝神休息了片刻,手機響了。
是季煙的來電。
他接起。
季煙的聲音傳來:“我到臨城了,現在車上,臨時有個工作。晚點聯繫你。”
他們這行臨時加班數不勝數,他並不意外,說:“好,等你的電話。”
這通電話維持十秒就結束了。
王雋摩挲了會側邊,隨着他的指腹滑過,手機屏幕不時黑屏,不時亮起。
半晌,望着窗外的燈光長河街道,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走到辦公桌,將杯子放在一邊,打開電腦。
寫完工作調遣申請報告,季煙的電話就進來了。
他拿起手機,看着屏幕上跳躍的名字,再看了眼電腦屏幕,敲下自己的名字后,他點擊發送郵件,關掉電腦。
他取下掛在架子上的大衣,掛在手臂上,走出辦公室。
摁下電梯下行鍵的時候,他接起季煙的電話。
季煙問:“在忙?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他笑着:“我在享受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想看你的名字在屏幕上跳着。”
她沒好氣:“你當我蹦迪?”
“喜歡嗎?下回找個你壓力大的時候,我們去玩一次。”
“不,我恐高,我還有心臟病。不經嚇。”
說話間,電梯到了他所在的樓層,叮的一聲,季煙聽到了,說:“你在外面?”
“嗯,來加會班。”
“你……可真是工作狂。”
王雋走進電梯,按下負二樓,再按下合上按鈕,慢條斯理地回復她:“如果你還在這裏,我不用過來加班。”
“合著還是我的錯了?”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我應該離你近一些,省掉路上奔波的時間。”
她聽得格外舒服,卻還是說:“不要試圖用這些糖衣炮彈迷惑我。”
“我要說是認真的,你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都找過來了,除了收留你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聽着她後面的這句話,王雋沉默了好一會。
季煙半天沒聽到他的聲音,說:“你在聽嗎?”
“在。”
他的聲音徐徐傳過來。
季煙聽着,總覺得這個寒冷的夜晚,多了幾分溫暖。
她說:“我回到酒店了,接下來會挺忙的。”
他聽出了她的話外音:“我盡量剋制不去打擾你。”
克制、打擾,他多會用詞。
倒弄得她心裏有愧了。
她側了個身,臉貼着沙發背,說:“我等着你打擾。”
王雋笑了。
她也跟着笑。
他人不在眼前,用手機說這些話不該害羞才對,可她還是忍不住。
過了一會,王雋走出電梯,上了車,忽然說:“我把你下午買的東西拿給我父母了,他們很喜歡。”
季煙啊了聲:“不是讓你有空再拿回去嗎?”
“我那會挺有時間的,正好回去一趟。”
“……”
她隨手抓過一個枕頭抱在懷裏,捏緊一角,很是不安地問:“叔叔阿姨……他們喜歡嗎?”
王雋難得不着調來了句:“你猜。”
“……”季煙說,“不喜歡那你就看着辦吧。”
他笑了,笑意略略的,很是輕鬆隨意,“他們很喜歡的,怪我怎麼沒把你帶回家,都到家門口了。”
“那……你怎麼回答的?”
“我跟他們說,你們兒媳婦工作忙,下次再正式上門拜訪。”
季煙聽了,臉驟然間溫度升高,“誰是你媳婦?”
他極為淡定地說:“準確點說,是還沒領證的媳婦。”
左右,他就認準了媳婦二字。
季煙說:“不說了,說不過你,我要去洗漱了,明早還要早起。”
王雋明白她這是害羞了,也不強求,說:“那你先休息,等你有空再聯繫。”
季煙冷淡地哦了聲:“最近都沒空,就別聯繫了。”
“好,”他順毛她,“一個月不見你,不能聽見你的聲音,我還能忍得住。”
一聽這話,季煙覺得,要這麼長時間不見面不聯繫,她忍不住。
她正要說點什麼,王雋先一步說:“我媽,你未來的媽媽有句話讓我替她代為轉達。”
聞言,季煙腦子一片空白,這怎麼還有話要帶給她,她問:“那我要回復嗎?”
王雋忍俊不禁:“你可以等下次和她見面了,親口告訴她。”
“……”
季煙打開免提,把手機扔在一邊,臉埋在沙發上,說:“什麼話?”
那邊一陣安靜,襯得本就沒什麼動靜和生息的酒店房間越發的寂靜了。
等了一會,就在季煙以為王雋不會回答的時候,他低沉悅耳的聲音緩慢從聽筒流出來。
“她說,謝謝你這位神仙姑娘,大發善心,願意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