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第49章 49

眼盲心瞎,原來還有人能這麼形容自己。

本還情緒低落的季煙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你就這麼罵自己?”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氣,好像有無限的悔意在裏面:“這是闡述事實。”

一句闡述事實,恰如其分地安慰到了季煙,她心裏的那股酸澀瞬間淡卻了許多。

許久過去,王雋還是抱着她,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行人三三兩兩路過,不少人偷覷他們,捂嘴小聲說著什麼,季煙渾身不自在,臉微微發熱,不由推他:“你抱上癮了?”

他低低地嗯了聲:“再抱一會。”

一會是五分鐘后。

源於王雋的手機響了。

他沒接電話的跡象,任由手裏在響,晚風拂過,落在他們的這處,有種莫名的怪異感。

她不得不提醒他:“或許是孟助理來接你了。”

他這才放開她,拿出手機。

他瞥了一眼,抬頭看她。

她揚眉:“說對了?”

他嗯了聲,摁掉電話,手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半晌,他收起手機,說:“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這邊過去沒幾步,你先忙。”

他還要說什麼,她又說:“我同事還在酒店,我待會還得問他要不要給他帶點什麼回去。”

聞言,他眉間微微一皺:“同事……江烈?”

她嗯了聲:“你上次幫我找了個酒精過敏的借口,今天賀總也沒灌我酒,都跑去灌他了。”

他眉間和緩了些:“他還算有些用處。”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怪味呢?

季煙正要問,王雋說:“那就還是你送我。”

他笑着說:“送我上車。”

看來不止抱上癮了,連送也是上癮了。

念在他這次來得突然,時間又匆忙,季煙不和他計較。

兩人離開沙灘,走到外圍柏油路。棕櫚樹矗立在路兩旁,樹影投在地上,光影斑駁,孟以安就等在邊上,見到王雋了,默默無聲地接過他的西裝外套,坐上車等着。

季煙瞥了眼他身後的車子,說:“你……不走?”

王雋說:“要走。”

話是這麼說的,但他還是一動不動。

那邊孟以安還在等。

季煙說:“讓人等久了不好。”

話落,他彎起嘴角。

她不解:“你在開心什麼?”

他慢幽幽地說:“讓人等久了不好。”

她懵了好一會,細細琢磨過後,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他眼裏綴着笑意,夜色下,襯得他清俊矜貴了幾分。

季煙慢慢地說:“我等了你多久,你才等了我多久,你這就急了?”

他眉梢微揚,眼裏笑意又是加深。

兩相對視數秒,季煙別開眼,望着不遠處的海灘夜景,無聲微笑着。

良久,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徐徐傳來:“不好意思,是我迫不及待。”

季煙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轉過臉看他,他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說那話時的不好意思。

她喃喃道:“不要臉。”

王雋聽了,像是很受用,說:“不要臉的人先走了,我忙完再去找你。你自己……”他頓了下,說,“注意休息。”

話畢,他轉身朝不遠處的車子走去,不多時,打開車門上車。

夜色籠罩,車子駛出視野,沒多久,匯入無邊的夜色中,季煙看了一會,收回目光往前走,過馬路的時候,她想。

怎麼有人能做到一邊坦蕩的不要臉,一邊又不露聲色地撩撥人的?

-

次日早上,季煙敲開江烈的房門。

看江烈按着太陽穴,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她問:“需要把票改簽嗎?”

江烈搖搖頭:“不用,等我兩分鐘。”

兩分鐘后,江烈拉着行李出來。

下樓時,季煙問:“昨晚後來有吃嗎?”

她昨晚回來后打電話問過他是否需要幫忙帶晚餐,他拒絕了,說只想睡覺,她又問要不要晚點幫他叫,他還是說不用。

江烈哈了口氣:“叫了點白粥,我現在只想着下次再來,項目啟動會可不要再這麼喝了,真遭不住啊。”

季煙說:“希望吧。”

走出電梯,在前台辦理了退房,兩人朝酒店門口走去。

一路沉默到機場,候機的時候,江烈突然說:“你給我轉錢了?”

季煙正在回復工作的信息,聞言嗯了聲,“平板電腦的錢。”

“不是說不用?又沒多少錢。”

“兄弟,那可是幾千塊錢。”

她給他轉微信,他不收,她就加了他支付寶,不得不說,支付寶轉賬即收的設置避免了很多尷尬。

安靜了一會,江烈突然問:“你和他也算得這麼清楚?”

她沒明白:“誰?”

“王雋。”

聽到這個名字,季煙收起手機,看他:“你好像挺八卦的。”

江烈說:“八卦是男人的天性。”

聽着還挺洋洋得意的。

季煙說:“你不忙嗎?”

“忙啊,這不是忙裏偷閑,娛樂娛樂。”

“我挺忙的。”

季煙不想再聊,低頭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打字。

又是靜了好一會,江烈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問的是:“你和王雋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季煙沉默。

他自個猜起來了:“是王雋還在廣華,還是離開之後?”

季煙抬頭看大屏幕上的班次通知表。

江烈仍是孜孜不倦,語出驚人:“不會王雋突然離職是因為和你內部戀愛被發現了吧?”

王雋可是提前三個月申請離職,連她都是無意間聽到的,跟她沒關係才對。

而且就算真的是為了她離職,為什麼是回北城工作,離那麼遠,往來一次都費勁。

更何況,她跟他說結束的時候,他可是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

季煙覺得是無稽之談:“你是不是八點檔狗血劇看多了?”

“你不覺得一怒衝冠為紅顏很感人?現在女孩子不就是夢想有個這樣的男人為她哐哐撞大牆。”

“是嗎?我只知道現在的女孩子比較喜歡搞錢。”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當飛機飛行在空中,季煙看着窗外的雲層,心裏想的卻是江烈說的那句——

王雋突然離職是因為和你內部戀愛被發現了吧?

是嗎?

季煙真的覺得這個想法太過於荒唐。

王雋是誰。

一個沒有結婚想法的人,一個不為她人改變自身原則的人,會為了她,突然提出離職?

無論再感性,在這件事上,季煙卻格外的理智。

她看了一眼身旁帶着眼罩小憩的江烈,再一次覺得這個人說話沒個正經。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空中飛行,飛機在深城機場着陸,出了機場,叫到車,江烈要幫季煙搬行李,被她一口回絕。

江烈覺得奇怪:“我惹你了?”

季煙反問:“你覺得呢?”

回到公司,季煙一路和同事打招呼,全程沒理睬江烈,剛到工位放好東西還沒坐下,施淮竹拿着文件從辦公室出來,看到她,說:“季煙,過來C23會議室。”

季煙忙放下東西過去。

關上會議室的門,施淮竹說:“這次出差感覺怎麼樣?”

季煙說:“還可以。”

施淮竹又問了幾句有關合眾科技的事情,季煙一一作答,忽地,施淮竹伸給她一份文件:“先看看。”

是之前負責的項目中夏物聯,進行一輪輪問詢后,終於過會了,季煙看得眉開眼笑的。

施淮竹笑她:“你負責的項目,到底有沒有關注。”

季煙摸摸脖子,不好意思說:“這不是有師父您嗎?我最近在忙合眾科技,真的忙忘了。”

施淮竹說:“知道你辛苦,叫你來是想跟你說,過會是好事,不過我們還有得忙,你的國慶假期提前結束。”

季煙早有心理準備,對此倒是沒覺得有什麼。

施淮竹說:“看來你一點都不驚訝,看着還有點得意。”

季煙難為情地說:“假期那麼長,我肯定要回家住,到時我爸媽指定要給我相親,比起相親,還是工作比較親切。”

施淮竹怔了下,體會過來她話里的意思,搖頭失笑:“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怎麼回事,就這麼抵抗相親?”

“也不是抵抗,”季煙說,“主要父母催得緊,也不管真的合不合適,巴不得一見面就能拿證去結婚,不太能理解。”

“你媽媽也這樣?”

“那倒沒有,她還是挺尊重我的。但是隨着年紀上來,她難免着急。”

施淮竹沉默數秒,問:“那你有看上的人嗎?”

一下子被關照個人感情問題,季煙沒之前說得開,她支支吾吾的,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施淮竹看她這樣,猜了八成:“看來是有了,誰?我們同行?人怎麼樣?”

季煙呆住。

施淮竹笑她:“不好意思說?”

季煙低頭纏着手,捏來捏去,一會後,她索性說:“八字還沒一撇。”

“那我就等你把這一撇撇下去了,到時師父給你包個新婚大紅包。”

“……”

從會議室出來,季煙謝別施淮竹回到工位。

臨近假期,辦公室的同事少了許多,有些在外出差,有些完成項目提前休息,季煙把帶回來的臨城特產給每個工位分發了一份,最後拿着趴在桌上休息。

是不是到了一定的年齡,對象、戀愛、結婚,都是被重點關注的一類問題,不論是聊天還是工作,總避免不了被問到。

季煙不禁想到了王雋。

想到他昨晚突然過來找她,隨後又匆匆離開。

她拿出手機,找到王雋的微信,點下文字框,打下幾個字。

要發嗎?說她已經回到深城了。

猶豫了一會,季煙還是把字刪掉,退出聊天界面,放下手機,開始工作。

先晾晾他吧,不能這麼主動。

這一次,該主動、該事無巨細的人是他。

這邊,王雋忙完工作,瞥了眼桌上的時間,想起季煙這會應該回深城了,他拿起手機點開聊天界面。

正想着要怎麼問才合適,忽然,聊天界面頂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他眉梢微挑。

這段時間,都是他主動找她,她找他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他看着手機,等她發過來信息。

他有點期待,季煙會發點什麼過來。

頂欄的“對方正在輸入……”,反反覆復消失出現,看來她很糾結,他更加好奇,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她這麼反覆斟酌。

可是等了有十分鐘,季煙的消息還是沒發過來,更有甚者,連頂欄的那串“對方正在輸入……”也隨之消失不見。

直到孟以安敲門來通知他去開會,至始至終,聊天界面乾乾淨淨的,那行“對方正在輸入……”彷彿是他偶然窺探的一個秘密。

一個會議開到了黃昏時候,結束會議,王雋思來想去給溫琰打了通電話。

電話里,溫琰滿是調侃:“今兒竟然有空給我打電話,怎麼,是要給我送項目?不過季煙在忙合眾科技,你再給我送,可就要分到別人手裏了……”

王雋啞然,等他調侃完了,才說:“季煙今天回深城了,你們國慶節放假?”

“不放,她之前負責的中夏物聯過會了,施淮竹要帶她去蘇城出差,之後還要忙一個債券的事,七天都拿來加班了。”

王雋說:“這麼被你剝削,她沒說什麼?”

那頭溫琰樂呵呵的,“人家巴不得加班,不然回家還得被催相親。”

王雋沒聲。

溫琰說:“她自己和施淮竹說的,這不,國慶之後要去臨城做項目了,她提前跟我報備周末回家一趟。”

王雋默了一會,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溫琰笑:“你打這個電話不就等着這個嗎?”

之後又聊了一會工作上的事,結束通話時,溫琰說:“季煙還不知道你離職的真正原因吧?”

王雋沉吟數秒,說:“本來就有離職的打算,就不給她施加心理壓力了。”

“你倒大方,”溫琰話音一轉,“可見你這麼大方,也沒看你把人追到手,王雋,你前途渺茫啊。”

“……”

-

中秋節在臨城忙工作,國慶節又提前被通知結束,接下來還要到臨城出差好幾個月,回去看父母的時間幾乎可以說沒有。

以往每次出遠門,她總要回去和父母住兩天。

趕在周末,季煙回了趟家。

季硯書看到她,瞥了她一眼,繼續看手頭上的書。

季煙尷尬,沈寧知拉她到一旁,說:“是你弟弟那位同學的事,你媽媽她不高興,你待會撒嬌兩句,她就舒坦了。”

關於周顯的事,季煙和沈儒知打過電話,弟弟沒多說,感情這種事情,強行摁頭走不通,他很看得開,可季硯書並不是。

幾次電話往來,話里話外都是對她的不贊同。

晚上,季煙親自下廚燉了一鍋魚湯。

魚是用大頭魚專門熬成白色濃湯,再用白菜清燉,湯味鮮美,算是季煙能做得來的一道湯。

她給季硯書舀了一碗,說:“媽媽我知道您是關心我,您看這樣行不行,要是明年我還沒定下來,到時我都聽您的,您讓我見誰我就見誰,您讓我和誰談我就跟誰談。”

季硯書覷她一眼,涼涼道:“真的?”

她看了看父親,朝兩人點點頭:“真的,千真萬確。”

季硯書臉色總算好看許多,喝了一碗魚湯,她說:“你爸調的味吧。”

季煙看着父親:“就說吧,媽媽肯定能吃出來。”

沈寧知笑而不語,季硯書說:“你幾分廚藝我還不清楚。”

氣氛總算和諧,季煙鬆了口氣。

次日中午,她在收拾東西,沈寧知聽說她十月要去臨城出差做項目,坐在書桌旁跟她說臨城的一些特色餐飲店。

“不要打卡網紅店,那都是騙人去消費,太坑,要去就去那些旮旯不起眼的小店,味道正宗,價格合理,地址我都整理了,等會發你微信……”

季煙說:“好,我知道,我到時有時間一定一家家打卡,發反饋給你。”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她手裏拿着書籍,沈寧知遞過來給她:“誰啊,沒備註的一個號碼。”

“我接看看,”季煙拿過來,一看是王雋的號碼,頓時心虛,當著沈寧知的面摁掉,“詐騙電話,不接也罷。”

“那確實不要接,你這人耳朵軟,別人家賣慘兩句,你就稀里嘩啦地把錢都打過去。”

“……”

收拾好東西,沈寧知下樓,季煙關上房門,貼着門站了會,走到書桌旁,拿起手機,摩挲了會手機側邊,她點下王雋的號碼。

剛接通,她就解釋:“剛剛有事。”

他就問:“現在有時間了?”是有些調侃的。

念在剛才跟父親謊稱他號碼是詐騙來電,她不跟他計較,說:“是啊,在收拾東西回深城,你呢,在做什麼?”

“我在……”他停頓了下,說,“在等人。”

她以為是公事:“周末還加班,你真忙。”

“你幾點的票?”

“五點。”

他沒聲了。

季煙趴在窗戶旁,看着院子的花花草草,問:“不說話?那我掛了。”

“等一下,”他說。

“做什麼?”

“可不可以把票退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着的,有幾分不正經。

她腦子一下子沒轉過來:“為什麼退票?我沒開車回來。”

“我開了,”他說,“我來接你回去。”

樓下,鄰居來串門,送了半隻白斬鴨,季硯書說了謝謝,轉身看到她站在二樓的窗戶旁,向她揚了揚手裏的鴨子,招手讓她下來。

季煙沒反應,像被定住了一樣。

季硯書喊:“季煙,沒聽到嗎?”

她回過神,啊了聲,“我這就下去。”

她開門下樓。

等到了一樓,才想起,剛才是在和王雋通話,忙看手機,顯示還在通話,那邊季硯書從廚房出來,說:“鴨子切好給你帶回去當晚餐吧?”

她腦子就跟斷了線似的,總是落一拍。

手機那端是王雋,眼前是母親。

她在糾結。

季硯書走過來,嘴裏念着:“你這孩子,剛剛你爸和你說什麼了,怎麼跟傻了一樣……”

在一樓書房的沈寧知聽到這話,說:“我沒說什麼,就跟她介紹臨城那邊的美食……”

季煙瞬間做好決定,她跟母親說:“我出去一趟。”

她跑出門,同時看手機,通話還在進行中,王雋一直沒掛斷,那就是剛才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午後,風息燥熱,跑沒幾步,就出了汗。

季煙把手機開了免提,邊走邊看,問:“你在哪?”

“陳家祠。”

他怎麼那麼喜歡那,她說:“等一下,我過去。”

“嗯,不急,我也往那邊走,我們途中見。”

我們途中見。

季煙的思緒又落回原地,她想,他不是第一次來接她,之前也有,臨時通知的那種,她這次反應怎麼這麼奇怪,生澀、激動得像初次喜歡上一個人。

她想,或許是她回深城后,忍住不去聯繫他,他卻來找她了。

又或者是他在離開臨城時說過,他會來找她。

她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他卻在一個尋常的下午,兌現了他的諾言。

-

他們果然在途中見。

隔了一條馬路,她在路的這邊,他在對面。

車來車往,隔空相望,他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她不要過去,他過來。

季煙站在原地,看着他穿過馬路,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很奇妙的一種感覺。

太陽照在他身後,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擋去了明亮的太陽光線。

她抬頭看他。

他的臉龐清晰,她伸出手,剛抬起一點,一輛車經過,熱氣拂在裸露的小腿上,她清醒過來,意識到在做什麼,遂又收回手。

他及時抓住,她掙扎,他不放。

“太陽大,”他伸出另一隻手給她擋住刺眼的太陽光線,“先到樹下避一下。”

她沒說話,同時也放棄了掙扎,像是徹底放棄了這些天以來的一個堅持,就這麼讓他牽着手,走到邊上的樹下。

停住腳,不用她說,他已經主動放開她的手,低着頭看她。

他目光太直接,情意自然傾瀉,她略微不自在:“看我做什麼?”

他極為自然地說:“幾天不見,有些不習慣。”

她眯眼,有審視,不相信他會說這話。

他看出來了,強調道:“真的,所以我過來了。”

她別開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揚起嘴角。

不過,她還是沒忘:“你怎麼知道我回廣城了?”竟然還追了過來,就不怕落空?

“猜的,中夏物聯和明景電子的項目你都抽時間回家,馬上你就要去臨城,我問了溫琰,你跟他報備過周末回家。”他善意地做了個謊。

他們這行特殊,尤其是項目即將開啟,隨時會有事,周末臨時加個班很常見,她通常會跟溫琰和施淮竹報備,以防找不到人,造成工作上不必要的延誤。

季煙接受了這個解釋。

她帶他去了附近的一家涼茶店,點了兩杯招牌涼茶。

坐在店裏,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臨城溫琰的那個目光,問:“溫琰……我老闆知道我們的事?”

他想她早晚會知道,沒必要瞞,實話告知:“他撞見過一次。”

她心內一緊,驚訝:“什麼時候?”

“你去青城做項目那次。”

那是兩人剛有關係的第一年,她在青城,他出差路過,有三天停留時間。知道她常去一家咖啡廳買下午茶,他就去那邊候着。

那一次,季煙是真的震驚,當即就傻了。

他幫她買了單,然後遞給她一張房卡,他跟她住同一家酒店,就在她樓上。

季煙瞪了他一眼:“你……溫琰要怎麼看我。難怪好幾次他都有意無意提醒我不要因為感情耽誤工作,還有這次在臨城,我說他那天怎麼看我怪怪的。”

現在想來,溫琰顯然是意有所指。

偏偏她心存僥倖,不願往最糟糕的方向作想。

王雋安撫她:“他不會怎麼看你,平時你和他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

當初被溫琰撞見了,他主動找溫琰談過,談話以不會讓季煙因為這段關係面臨職業風波而結束。

兩年前被匿名告發的那一次,他也確實兌現了當初的諾言。

季煙憂心忡忡。

王雋轉移她注意力:“票退了嗎?”

她不動。

他低聲說:“退了,坐我的車回去。”

她說什麼也不肯。

喝完一杯涼茶,季硯書打來電話,問她去哪了。

她看着目光意味深長的王雋,說馬上就回去。

走出涼茶店,季煙忽然說:“你突然來我很詫異,本來是想以朋友或者同事的身份帶你回去喝杯水的,不過因為溫琰以前就知道了我們的事,你失掉了這次機會。”

王雋怔了下,繼而失笑。

“別笑,你再去續一杯茶,我待會過來。”

他送她過了馬路,有些後悔剛才怎麼就如實說了,問:“你什麼時候決定帶我回去的?”

她坦誠:“我媽在樓下叫我那會。”

他通話沒斷,應該聽到了。

他微微惋惜道:“是我的問題,我再接再厲。”

話是這麼說的,可那揚起的嘴角又像是高興得不行。

季煙還在鬱悶中沒搭理他,轉身回家。季硯書見她回來了,狐疑道:“怎麼突然跑出去了?”

她淡定地撒謊:“有個朋友路過,好久沒見了,說了會話。”

“哪個朋友?怎麼不請人來家裏坐坐?”

“下次吧,他這次行程比較急,下回時間寬裕,遇見了我再帶回來。”

季硯書沒再問。

季煙上樓拿行李。

分別時,父母在門口再三叮囑,讓她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工作再忙也不要忘了吃飯,季煙一一應下。

離家有段距離了,季煙拿出手機給王雋打電話,剛附到耳旁,就被人抽走,同時,一道熟悉的清冽味道襲來。

她轉身,王雋就站在她身後。

他拿過她手中的行李,朝身後看了一眼,回過頭,看着她,“下次,我想我應該能去你家裏坐坐。”

她淡聲回道:“道阻且長,你好好努力。”

走出一段路,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糾纏。

她瞪他,他低聲說:“送你回深城后,我還要趕回北城。”

意思是相處的時間不多,希望她手下留情。

季煙盯着他看了一會,沒推他,而是很無奈地說:“王雋,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賣慘。”

關鍵她還吃他這套。

父親說她耳根子軟,再正確不過。

他笑而不語,想起前幾天那個聊天框的“對方正在輸入……”,他想問問她那會她要發什麼,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多天,最後找來廣城,見到她了,倒覺得沒必要問了。

她難得不排斥他的接觸,甚至還想帶他回家,雖然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但這已然是最大的進步,他還不想破壞這個氛圍。

他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

想罷,王雋微微收緊握在掌心裏的手。

走出一段路,到了停車的地方,王雋把她的行李箱放到後備箱折回來。

五點多,陽光已經沒午後那麼烈了,周遭氣氛瀰漫著股慵懶的味道,讓人不禁想就此偷懶。

季煙正拿着手機打字。

王雋看着她,有耐心地等待。

季煙回完施淮竹發過來的一連串關於工作上相關的問題,抬頭,見王雋盯着自己看,她摁熄手機屏幕,說:“可以走了?”

“可以,不過,”他說,“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季煙哦了聲,平靜地問:“什麼事,說吧。”

王雋斟酌了一會,說:“我想帶你回北城見我父母。”

季煙怔了怔。

他說:“不用覺得有壓力,只是單純見個面,正式的在以後。”

第一次見父母能沒有壓力嗎?

還能分正式與不正式?

季煙想了想,見他不像是說說而已,故作淡定地說:“沒名沒份的,見面不合適。”

王雋笑道,有些懊惱:“是,你還沒答應我的追求。”

聽到這話,季煙微微臉紅,她想是因為他突然出現在廣城,突然出現在她家附近,打亂了她所有的預想。

“你知道就好。”她緊繃繃地蹦出這麼一句。

王雋趁勢追擊:“看在我最近的表現上,你能考慮考慮我嗎?”

季煙眨眨眼。

夕陽西下,黃昏光影照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身影照在地上,投得長長的。

就像是一副美好的剪影。

王雋拉起她的手,定定看着她,無比真誠地說:“我做得還不夠好,但給我點時間,我應該能做得更好,能讓你更滿意些,所以,你不要忘記考慮考慮我。”

季煙心落了一拍,斜陽餘暉落在他的臉上,給他鍍了層朦朧的光,增加不少虛幻感。

以前和他默契在一起的那兩年多,每一次她看他,總覺得他這個人很不真實,隨時都可以失去。後來果不其然,他走了,從她的世界消失。

她失望,卻也早已猜到。

只是還是好難過,從未有過的難過。

現在,她心心念念的這個人,竟然一次次主動來找她,一次次直接表露他對她的感情,毫不避諱地表達他對她的在意,連吃醋都說得光明正大,連掩飾都不屑。

今天,更是直白地請求她,讓她考慮考慮他。

如果那兩年她對他的喜歡,是毫不掩飾的,那兩年後,他亦是。

只不過兩人的感情,彼此錯開了兩年。

季煙強行壓制鼓動的胸腔,無比鎮定地說:“我想想。”

他彷彿吃了個定心丸,語調沉靜了些:“你慢慢想,慢慢考慮,只要給我一個預留地就可以了。”

這是不是就是語言的藝術?

適當的低頭,恰如其分的示弱。

思及此,她笑了。

旁側的人受他感染,也跟着笑了。

車子駛出市區,開上高速公路,黃昏斜陽漫過不遠處的山頭,留下不輕不重的一片昏黃。

季煙看了一會,側過臉,看了一眼王雋。

他全神貫注開着車,側臉輪廓堅毅,彷彿心無旁騖。

正這麼想着,他忽然側目朝她看來。

只一眼,他又收回去,繼續專註地看着前方的路況。

可那彎起的嘴角無形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思。

看到這一幕,季煙心裏莫名舒坦了許多。

她再次望着窗外,目光所到之處,無不是大自然賞賜的濃墨重彩。

她想,沒什麼好掩飾的,不妨順心而為,且走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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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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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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