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黃梁夢魘
晃然間，彷彿經歷了千年。所有的光華在身後褪去了色彩，時空被拉長、扭曲，驚呼的劫雷之痛也變得了輕撫的陽光溫存，一切的一切，終歸於了平靜。
睜開了眼睛，憶昭環視着四周的一切，那樣熟悉的感覺，彷彿那兩百年所發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她回過頭看着水鏡，那個面的漣漪還未平息下來，閃爍着的流光就如初碰之時一樣，並無奇異。
“妹，你算是醒了，嚇死哥哥了！”一張看似桀驁的臉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嚇了憶昭一個趔趄，定睛才知是那沒心沒肺的兄長蒙歸寶。
“你想嚇死我嗎？”心還在怦怦地跳着，回首再次看那水鏡，裏邊已經再無從前那些熟悉的畫面了，歷史一去不復返，那些都是陳年往事，或許只是自己的想像。
“哪會？若是嚇死了你，我還得與你償命，這是多麼不划算的買賣？我才不會幹那麼蠢的事兒呢！”
呵！還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憶昭回過頭來，卻已再不是從前的她。那眼裏少了些年少的純真，卻多了些歷年的滄桑。
“噫，你這是怎麼了？”蒙歸寶也發現了些不同，但那不過是一剎那的事，片刻之前他來到此處，看她一人對着水鏡發獃，於是想出了個法子想要逗她一下，沒想到卻讓她撞在了水鏡之上。那一刻整個鏡子都搖晃了起來，接着她便跌倒在了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眼前閃現似的，但那也不過只是一剎那的事情，將他將她扶起來時，她的目光就已經開始變得陌生起來。他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兒，只道是她撞傷了頭而已。
然而他並不知道在那一剎那間，她其實已經經歷了數百年之久。在這百年間，她嘗盡了人間人情冷暖，體驗了人的愛恨情仇。當她歸來的那一刻，對於人間的愛，她已經放下了，但是對於那個人，她卻依然難掩心中的痛。看着水鏡漸漸變得平靜，似乎一切與從前無異，然而心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妹，你是怎麼了？難道撞暈了嗎？有沒有內傷，告訴哥哥，別讓哥哥擔心呀！”
他是自己的哥哥嗎？她不知曉。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她甩了甩頭，將那奇怪的想法甩出了腦袋。
“沒有啊！”帶着幾分失落，她嘆息道：“哥，我只是在想，這個水鏡到底是何方神物，為什麼會在被放置在這龍宮之中？你也知道爺爺只是個小龍王而已，就他的階品能擁有這東西嗎？”
“當然不能！”他開始賣起了關子，一如往昔，“這東西從來都不是爺爺的。不過我也只是聽說，聽說這東西來源於那迦神，當年她將此物帶來，便將它放置在此處，之後也沒有人再問起此事，也沒有人再將它拿走。後來爺爺來此上任，接管了這龍宮，也就順便接管了這水鏡。千百年來也只有爺爺才會使用它，聽說它能夠讓人看到過去會未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在這龍宮裏就我的階品與排行，還輪不到我去管這些事兒。當然，也輪不到你去管那些事兒了，我們還是快點兒離開這兒的好，若被發現就慘了！”
是嗎？憶昭再一次回頭看着那水鏡，心裏的澎湃依舊無法平靜。那是夢嗎？夢中的點點滴滴不知該如何向人說起，但那些又是那麼真實，彷彿真的存在過一樣。在那鏡中，她似乎又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容，不管他是當年的尋哥哥，還是後來的誠，或者是最後的朗，他們都是她無法抹去去記憶，當年爹娘給自己起名字叫憶昭，本為回憶南詔之意，卻不想這回憶竟是這樣的痛苦。若可選擇，真希望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卻不知這真的只是一個夢。
突然之間，憶昭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裏似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那痛楚來自心底的深處，來自骨髓，來自靈魂。她緊緊地咬着牙，試圖想要對抗着噬心之痛，可一切的努力彷彿都是假的，那陣陣雷劫從來都沒有停過，蜿蜒的電蛇不斷地撕碎着她……
這是真實的嗎？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像是落進了一個無限循環的境域裏，不斷被雷劫侵蝕着自己，憶昭感覺已經撐不住了，眼前又一次出現了他那焦慮的面容，“昭，堅持住，我帶你出去！”
出去？去哪裏？這無限的空間，四面八方的雷劫，就他這凡夫俗子能帶自己去哪兒呢？
“妹，你要堅持住……”
那又是誰？是尋哥哥？還是……誠？又或是……
原來那一日是他闖進了龍宮，只怪當年自己還只是個孩童，什麼都不知曉。他拉着自己的手說要帶自己離開，天下之天，離開了龍宮又能去哪兒呢？驚惶的尖叫喚來了爹娘，他被送走並洗去了記憶，卻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不過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只是一個有着血肉之軀的人，人的生命與萬年的龍相比，簡直就是彈指一揮，如今的他只怕已經又一次進入凡世的輪迴……
“原來是這樣！”她痛苦地流下了淚水，雷劫再一次退去了威力，眼前只剩下驚駭表兄。此刻的他面若死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妹被雷劫襲倒。回想起方才水鏡前看到的，他無法相信眼前是真實的存在。
“妹，你……你等着，我去叫姑姑來……”心知大事不妙，此事若要瞞下去想必是不可能了，之前也曾聽大人們說過，表妹這次來此，是為了避劫，卻沒想到這劫來得如此突然，而就他那修為，想要在這雷劫之中救人，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憶昭痛苦萬分，淚水湧出了眼眶。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原來竟是這樣深刻的寫照！
掙扎着從地上站起身來，她一步步折返回到水鏡邊，伸手撫過那再次泛起了流光的水鏡，嘴角浮現出痛苦的微笑。那一刻，她又從水鏡中看到那個熟悉的容顏，他正向著她伸出了手，召喚着她回到他的身邊，而她同樣的回應着他，只求這一世再經歷那些生離與死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