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重返聖彼得堡的科蘭古
1798年10月的最後1周,科蘭古第2次來到了聖彼得堡,這位法蘭西特使,立即意識到圍繞他個人所出現的氣氛已經今非昔比。
碼頭之上依然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迎接法國貴賓的歸來。然而,等到科蘭古的馬車離開港口,進入彼得大街時,城市的1切都顯得黯淡無光,時隱時現的燈火,行色匆匆的路人,萎靡不振的哨兵。
這座城市的民眾心情,與半年前表現的截然不同。
商人們期盼和藹可親的科蘭古,能夠完全拋棄嚴肅固執的克拉克的強硬政策,可以讓法俄關係迅速回到正軌。那是已有超過8百艘懸挂俄國旗幟的商船,依然被法普聯合艦隊扣押着。
在聖彼得堡,所有的教士和神職人員已得到長老牧師的禁令,不準任何人談論“沙皇(東正教大牧德魯出教門的事”,並要求他們在教堂里為恢復法俄和平而祈禱。但市民們祈禱時卻滿腹怨憤和感到了羞辱。
如今的貴族軍官們,已經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主和派與主戰派的兩類。與1798年初的普魯士類似,俄國的高層普遍期盼與法國和平,哪怕只是可以持續兩3年的就地停火也行,即便是幅員遼闊,家大業大的俄羅斯,也需要為這場“不該有的戰爭”喘口氣。
至於主戰派,主要是那些血氣方剛,想要為榮譽而戰的中下級軍官。數十年來,他們和他們的父輩們,耳聞目睹的是彼得大帝與葉卡捷琳娜2世時期,那種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場神話。
只是這些人都忘記了,在1798年之前,俄國唯1同歐洲列強交戰的歷史,還是30年前的7年戰爭。
至於交戰的對手,屬於被法奧俄3大強國,集體圍攻的普魯士。至始至終,普魯士的東部都不是主要的戰場。
雖說俄國人很是成功的拿下了柯尼斯堡和東普魯士的半數城鎮,然而10多萬俄軍卻被區區1萬普軍牽着鼻子走,苦不堪言的在波羅的海南岸的森林、河流、湖泊與沼澤之間打反游擊戰。
而在更早的時期,彼得大帝指揮的俄軍,與國力大大縮水的瑞典軍隊的數次交戰中,幾乎輸光了俄國的國運。
最終,是依靠盟友波蘭和薩克森,成功消耗了瑞典軍隊的戰鬥力,彼得1世才有這場“大北方戰爭”的翻盤。但事實上,這更多屬於俄國外交官的功績,而並非俄國-軍隊……
今年4月份,在準備離開聖彼得堡的時候,科蘭古侯爵依然還是俄國上流社會的寵兒。無論是首都市區的冬宮,還是郊外皇村的夏宮,都向這位即將卸任的法國大使敞開了大門。
半年之後,當科蘭古再度返回這座俄國首都,事情開始出現變化。剛下碼頭,保羅1世的信使傳達了沙皇的旨意,拒絕遠道而來的科蘭古的請求,表示他近期不會在皇宮裏接見法國的新任特使。
好在顧忌外交禮儀的保羅1世找了1個“身體不適”的借口,而且他沒有下令禁止樞密院的諸多顧問大臣,尤其是負責外交事務的保羅·斯特洛加諾夫伯爵,以官方身份公開接見法國特使。
需要說明的,這位保羅·斯特洛加諾夫伯爵的先祖實際為韃靼人。而且在歷史上,斯特羅加諾夫家族的名氣很大,屬於16到20世紀俄國最大富商、實業家,以及征服西伯利亞汗國的組織者。
1598到1613年間,斯特羅加諾夫家族就為米哈伊爾·費奧多羅維奇·羅曼諾夫登上帝位提供資助。
1688年,為彼得大帝建造過兩艘軍艦。1700到1721年北方戰爭期間,為俄國政-府提供大量金錢援助。
17世紀,斯特羅加諾夫家族在索利-卡姆斯卡亞地區大規模經營製鹽業。18世紀,在烏拉爾建立了1些煉鐵、煉銅工廠。
1722年該家族成員取得男爵爵位,1798年的時候,保羅1世為了拉攏這個富有的俄國貴族,冊封了這個家族伯爵爵位。
在跟隨彼得1世入駐聖彼得堡的數十年來,斯特羅加諾夫家族同樣在波羅的海與大西洋開展海外貿易,擁有不少商業利益。
當法俄兩國的衝突從6地,逐漸蔓延到波羅的海、里加灣和芬蘭灣,而且法國海軍還佔據了絕對優勢之際,斯特羅加諾夫家族自然是損失慘重,單單旗下就有數十艘商船遭遇法普聯合艦隊的扣押。
18世紀晚期,俄國對歐洲出口的多為原材料,包括鐵砂、黃麻、亞麻、瀝青、油脂、小麥、鉀鹽、皮革蠟、馬鬃等。
1794年,由聖彼得堡港出口貨物的總金額為2千萬盧布,其中銷往英國的達1600萬,而銷往法國的僅為20萬。同年,進港的980艘外國商船中,有577艘英國船,只有5艘法國船。
等到了1797年,聖彼得堡港出口貨物的總金額增長到4千萬盧布,其中銷往英國依然是1500萬,但銷往法國已猛增到1200萬。也是在這1年,進港的1200艘外國商船中,就有6百艘英國船,而法國船則有3百艘。
由於法國商務部曾下令,嚴禁將4百馬力及以上功率的高壓蒸汽機銷售到俄羅斯地區。所以,俄國商人曾1度買斷了法國產的380馬力高壓蒸汽機,甚至還1度將其價格抬升了60%。
好在法國的小馬力蒸汽機製造商,當下正逐步實現半流水線作業,其產能持續擴大了5倍有餘,而且能夠滿足歐洲大6各國的需求。
這些數字足以說明,為何俄國商人越發重視與法國的商業發展,而且開始將法國與英國視為同樣重要的貿易夥伴,所以他們的擔心頗有道理。
因為與法國的衝突1旦長期化,會導致俄國的經濟停滯不前,財政走向枯竭。
在10月份,俄國的小麥出口額減少了差不多9成,銀行的商業活動困難,由國家擔保的盧布貶值百分之5十,物價飛漲,職工購買力下降。
在法普聯合艦隊封鎖里加灣和芬蘭灣的時候,走私進口的消費物品,諸如咖啡、食糖、靛藍、絲綢、陶瓷、棉花等價格高昂,1般人難以問津。市場上很多製成品斷檔脫銷。
以至於整個聖彼得堡不得不節衣縮食,在交際場合,在沙龍、酒會、晚宴和假面舞會上,全都籠罩着對戰爭失敗和保羅1世的怨氣。所有人認為當下日常生活窘迫,是保羅1世執行的糟糕政策。
如果說聖彼得堡城中,誰最願意看到俄法之間達成和平協定,那麼保羅·斯特洛加諾夫伯爵及其家族,絕對排在前3。
在俄國的首都,這裏的交際場合依然通行法語,法國書籍讀來令人陶醉,巴黎設計的漂亮服裝和新穎髮式,在俄羅斯風行1時。而且俄國大劇院裏演出的法國演員備受歡迎。
唯獨法國革-命者積極倡導的“自由、平等與博愛”,這個法蘭西文化中的糟糕字眼,在這裏受到俄國所有階層的同聲詛咒。
連續參加了5天的宴會、酒會,深夜才回到法國使領館的科蘭古,在認真聽取了使館留守人員的詳細彙報,並結合了這幾天,他與包括保羅·斯特洛加諾夫伯爵在內,1些俄國權貴們私下溝通的相關情況,整理了1份遞交給安德魯執政官的報告。
在報告中,科蘭古毫不隱瞞的敘述說:
“……如今,整個俄國首都,對保羅1世的不滿與日俱增。流言蜚語,令人駭異。那些真正效忠沙皇的侍從,以及他的朋友1個個都顯得沮喪失望,但其中卻無1人能夠力挽狂瀾,也無人敢於向保羅1世指出他目前的處境惡劣,已經險象環生。所有人斷言事已如此,須當機立斷才有挽回餘地……
然而,沙皇依然執迷不悟。那是保羅1世非常的自信,他1心在為臣民識福利,他們有不滿也不用擔心。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在私人舉行的社交場合中,甚至在公眾聚集的場所,常常有民眾圍繞改朝換代的事議論紛紛。反對保羅的貴族已經忘乎所以,甚至宣稱:應當禁止男性皇族繼承王統,既然太后和皇后均不能勝任,那就應扶持葉卡捷琳娜女大公(保羅1世的女兒)即位。
如今的俄國青年談到他們的君主時,已經毫無任何的崇敬之情,變得狂妄放4,也無禮之極。這1段時間,我頗為擔憂事情發展的後果,因為俄國的宮廷政變已經過於頻繁……”
事實上,有過不少人勸說過沙皇,1位近衛軍官在值班之後,鼓足勇氣對路過的保羅1世耳語道:“陛下,我不得不提醒您注意您父親的命運。”
沙皇神色自若地回答說:“我的上帝,我知道,我也有所察覺。但是您看,對於命運的安排,我又能夠有何作為呢?”
也許保羅1世也曾經想到過,他本人也可能如同父親彼得3世1樣,倒斃在自己親人組織的陰謀政變中。
但另1方面,相對於信奉新教的彼得3世來說,現任沙皇保羅1世對於東正教非常虔誠,他不斷提升東正教在俄國社會中的地位,允許教會重新插手部分世俗政務,甚至還將50萬國家農奴中的20萬贈送給了各級教會,以及他們的利益合作者。
正是如此,新沙皇在東正教會內部贏得了極高的美譽度。而這,也是保羅1世的優勢所在,因為聖彼得堡的宮廷政變者,無法煽動起狂熱的宗教情緒去反對虔誠的新沙皇。
回到眼下的聖彼得堡,科蘭古連續5天都是在俄國貴族的豪宅里度過的。這1期間,他總共參加了17場沙龍、酒會、宴會與化妝舞會。
在葉卡捷琳娜2世的統治時期,聖彼得堡也或多或少的沾染了舊都莫斯科的土豪奢華生活。這些豪門顯貴的家奴眾多,比如說切列門捷夫家族在聖彼得堡郊外的庄園裏就有3百僕役,而斯特洛加諾夫家的僕役數量更是多達6百。
俄國人素以好客著稱,任何時候都歡迎外國賓客來訪。亞歷克西·奧爾洛夫家大宴賓客時,每次接待350位來賓。但凡是身穿制服且法語熟練的陌生紳士,就會受到禮貌的款待,管吃管喝1整天。
每天晚上,聖彼得堡郊外的大貴族宅邸,都會舉辦宵夜、舞會和化裝舞會。樂隊技藝精湛,大部分是來自歐洲的專業樂師組成。尤其是到了冬天,聖彼得堡的郊外也效仿莫斯科舉行狂歡節。
科蘭古曾描繪說:“在聖彼得堡,各種舞會連綿不絕,舞者不知疲倦,令我不解。假如1個冬天都如此狂歡,則眾舞伴都有可能累垮,待到來年春天,還需要另外徵集舞伴。”
大部分的貴族宅邸裏面都設有家庭劇院,多數情況下,都是家族成員或是外來賓客組成的票友,自行用法語演出各種悲劇、喜劇、滑稽歌舞。其它的消遣娛樂活動,則是坐着雪橇在冰凍的河面上滑行,看鬥雞,去俱樂部聚會,或是去東部郊區狩獵。
同樣的,作為法國特使的科蘭古侯爵也在想方設法,在法國使領館,哦不,現在只是法國駐俄國的商業代辦處,舉行答謝招待會、晚宴和各種喜慶活動。
這期間的花銷巨大,好在安德魯已給科蘭古劃撥了80萬法郎作為特別外交經費,足夠他在聖彼得堡大宴賓客的開銷。
以至於在科蘭古舉行的4百人的晚宴上,竟以每隻3百法郎的高價進口的鮮梨待客。
而1名在場的英國外交官酸溜溜的寫道:“我很喜歡觀察這位積極投靠革-命的科蘭古侯爵。他歡炫耀自己的高貴出身,是1位震驚世界的軍事獨-裁者的外交代表.
沒錯,他雖然身材高大,也穿着精緻的繡花禮服,但儀容卻不出眾,感覺舉止生硬,酷似提線木偶。我們都覺得他像1個宮廷中里的小丑。”
然而在第2天,英國外交官嘴裏的這個“法國小丑”,1躍成為聖彼得堡,乃至整個俄國最受歡迎的歐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