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張瘋子連忙接住瓶子,他上下掂量一下,又湊到眼前想要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用嘴咬開木塞吐在一邊,他張嘴就喝。
我愣神的看向他,惱怒早已化成疑惑,沈瑩割我手腕就是為了給這個傢伙,畢竟是瘋子嘛,喝下去也是很正常的。
張瘋子因為上次傷口導致頭髮稀疏,觸目驚心的傷痕暴露在頭頂上,我下手着實是狠,打的頭頂皮開肉綻,一小瓶血剛入喉,頭皮上的爛肉開始脫落,新肉重新長了出來,慢慢癒合住。
指甲抽出軟皮慢慢形成新的指甲蓋,鮮嫩的指甲與他的大黑手形成了對比,張瘋子抬頭看着我,忽然淚水從眼眶中流了出來,他馬上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給我磕頭。
我哪能受得了這個,一把將他拉起來,張瘋子順勢反扣我的手緊握着,在我手背上要親熱一吻,我趕忙抽出手說道:“打住,如果你再這麼親熱,信不信我再給你來一棒。”
張瘋子熱淚盈眶的看着我,他從破爛不堪的棉襖中掏出一串手鏈捧在我面前,我從他手裏接過來,通過手電筒的光打量着手鏈,是五顆小貝殼串成的,大概時間久了顏色都有些褪色。
他用褐色舌頭舔了舔裂縫的嘴唇,嘶啞喃喃道:“好久不見,三十年了,我的老朋友。”說到這裏,他的眼眶再次濕潤了。
三十年,我仔細回想着,對,從一九七三年到現在的三十年,張瘋子大概是把我當成紀維生了,畢竟我與他血脈相連,血液相通。
沈瑩似乎怕我轉不過腦子,她開口說道:“張瘋子是在說紀維生老先生,當年張瘋子十八歲時,紀維生老先生曾經救過他。”
張瘋子湊在我身邊,他虔誠的望着我的臉,喃喃自語道:“恩人吶,我的恩人,可憐你把自己閉關在屋裏整整十三年,唯一真正走出來的一次,就是死亡……”他把最後倆個字念的很慢,似乎回味着死亡這個含義。
張瘋子忽然渾身發抖,根根頭髮豎起來,眼珠瞪出一條條紅絲,陰森森對着我說:“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我察覺到張瘋子不對勁了,連忙後撤到安全距離,握緊手裏那根凳子腿,對沈瑩吼道:“這傢伙是不是又要發瘋了?你倒是想個辦法,總不能把他打傷之後,再給他一瓶血吧?”
黑貓跳在我和張瘋子之間,張瘋子猛地一哆嗦,他連忙後撤,向張殷安衝過來,沈芸靈巧的繞在張殷安前面,她拔出長劍抵住張瘋子的喉嚨說道:“乖乖蹲在這裏。”
張瘋子見進退倆難,一溜煙鑽進桌子下,賊眉鼠眼的偷偷看着我們,我們確實有點欺負人了,張瘋子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任何用處,再說這裏陰森森的,此地不宜久留。
我給李貳然和張殷安使了個眼色,李貳然咳嗽一聲說道:“缺心眼,這裏你都看明白了吧?看明白就快走吧。”
“嗯,看明白了。”我直徑從沈瑩面前走過,見她沒有攔我的意思,便加快了腳步,還沒有跨出門檻,背後就傳來女人的聲音。
“紀先生,您這是要走嗎?”
我這樣子難道不像嗎?可脖子上的陰冷感讓我不敢輕舉妄動,雖說我可以打過沈瑩,但那也只是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尤其是現在三寸短刀抵在脖子上的困境。
“喂,你幹嘛?”李貳然見沈瑩這種架勢有些冒冷汗,他試圖讓沈瑩冷靜下來:“警察還在外面,你可別亂來啊。”
沈瑩回頭朝着李貳然輕輕一笑,說道:“你就放心吧,
小賣部那件事足夠保你走出這間屋子。”她的刀逼近我的喉嚨又說道:“至於紀先生嘛,如果不肯與我合作,那就實在太可惜了。”
“沈大小姐,我哪敢與你不合作啊?”說完,我迅速抓住她的右手向外一反,手腕上的疼痛使三寸短刀掉落在地,她左手剛要再次掏刀,又被我反扣住,我還真慶幸女人的勁沒男人的大,我低頭笑吟吟的看着她,挑釁道:“沈大小姐,沒招了吧,要着急了吧?”
沈瑩出乎意料的冷靜,她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副見過大風大浪的平穩感倒使我虛心了,不禁想起沈瑩雖然長着十六歲的模樣,但從紀維生的筆記來看應該是我父母親那輩分的人,甚至比我父親大個十歲左右。
“你用這種眼神看我也沒用,誰讓你一開始就欺負我。”我壓住虛心,故作鎮定說道:“沈大小姐,你要明白這裏應該聽誰的話。”
沈瑩聽到這裏,她忽然嗤笑一聲,睥睨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是嗎?現在該聽誰的話還不能由你來決定,出門最後一個屋子,倘若你能從那裏的牆上摘下任何一件物品,就聽你的話。”
任何一件物品都可以?聽得我內心都有些動搖了,但能讓沈瑩乖乖聽話這種事打死我也不信,她把我的手甩開,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三寸短刀,冷哼一聲說道:“怎麼,小孩兒,你怕了?”
“你別瞧不起人。”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真後悔沒有給自己留點後路,但又礙於自己的面子,只能決定將狠話放到底。
“我怕我拿到之後,沈大小姐說話不算數,不過我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倒是可以反悔。”
等我拿到東西后,必定讓這丫頭吃吃苦頭,殺殺威風,雖然我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但畢竟沈瑩是長輩,我下手定然也不會對她太狠。
“我從不反悔。”沈瑩的話簡單明了,讓我有些意外,她笑着反問道:“倒是紀先生不需要考慮嗎?”
“不需要!”拋下這句話賭氣似的往最後一間屋子走去,雄赳赳,氣昂昂使勁推開門,牆上掛滿了獸頭獸皮,可能是因為放久的原因,竟沒有任何腥臭味。
上下打量着這堵牆,細細思考起來,這貓頭離手邊最近也是最好拿的,可如果真的去拿,怕是自己贏了,心裏不風光,不過癮。目光移到頭上方的虎頭,它的目光炯炯有神,威風凜凜,不拿它還拿誰?
我抬起手剛摸到老虎鋒利的牙齒,忽然黑色氣霧將手腕緊緊纏住,我當時腦袋一空,放聲尖叫,這聲音敢與陸晚媲美,如果高音演唱者有幸聽到我的聲音,真的會自愧不如。
“紀先生高音挺穩啊。”沈瑩他們像吃瓜群眾一般笑着看我,不禁有些尷尬,想用手揉揉鼻子,卻發現自己的右手動彈不得。
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尷尬的腳趾扣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如果真有個地縫讓我鑽的話,這手掛在半空也真不好彎腰。
我往前靠了一下,那顆貓頭“咕嚕”一聲摔在地上,這時我巴不得扇自己倆巴掌,放着貓頭不拿,非的拿個虎頭。
最損的是李貳然,他愣是笑得直不起腰來,斷斷續續說道:“缺心眼,你,你倒是把虎頭拿下來啊,難不成是被這虎頭嚇得不敢拿了?這是標本,哈哈。”
我厚着臉皮說道:“去你的,我是怕這麼快拿下來,某位氣的臉都發青。”沈瑩很有禮貌的朝我一笑,我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我竟然被沈瑩誆了。
黑色霧氣化成混濁的濃水,不斷吞沒着我的小臂,我奮力掙扎了幾下,發現越掙扎吞沒的越快,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失聲喊到:“沈……沈瑩,這是什麼東西?”
沈瑩沒有說話,我真懷疑她是怎麼沉得住氣,我極力放好氣說道:“姐,姐,嘿嘿,沈姐,這怎麼弄?”
沈瑩聳聳肩,她漫不經心說道:“什麼怎麼弄,我什麼也沒看見,你怎麼了?”
我欲哭無淚,都到這種地步了,還給我裝傻,黑色的濃水使勁拽着我的胳膊,罷了,殊死一搏,我緊咬牙關,猛地撞向牆面。
預想之中的疼痛感並沒有出現,而是在我陷入了牆中才慢慢浮現,混濁的黑水不斷包裹着我,直衝我的口鼻,肺部壓的生疼。
難不成這樣就死了?我的腦海中不斷閃爍着童年的光景,可我才十五歲,難不成這牆要被電鑽撬開嗎?然後新聞報紙再登記來證明我的死亡,說到底,我的心裏還是有些不甘的。
我的身體不斷墜落着,忽然指尖觸碰到溫熱的東西,我拚命抬眸看向他,這位老人的眼底有些溫和慈祥,他緊握着我的手,我停止墜落,腳底如同踩了地板一樣結實,身體的不適感也隨之散去。
他張了張嘴,沒有任何一點聲音發出,可我卻明白他在呼喚我的名字,他從我的貼身衣服里拿出照片,用食指敲了敲照片。
耳邊傳來劇烈的轟隆聲,迎面吹來的塵土使我緊閉雙眼,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照片上的景象如同放大一般出現在我眼前,面前的紀維生向我眨眨眼睛,讓我不得不與剛才的老人聯繫在一起。
“是你?”
紀維生笑着朝我點點頭,我瞪大眼睛,剛邁出一步,“咔擦”,巨大的閃光燈籠罩着他們,我愣在原地了,一瞬間明白他們在重複着以前的動作,根本就沒有看見我。
我望向他們身後的大樓,燙金字招牌上寫着“月滿樓”,看清楚之後,影像一寸一寸開始消散,忽然吹來一陣邪風,我的照片隨風而去,我趕忙追了幾步,致命的窒息感再次襲來,如果不找個出口離開,恐怕就沒機會了。
好在腳底下可以踩着,眼前浮現一團幽藍色的火焰,它往右手方飛去,我沒有一絲猶豫跟了上去,把希望寄託於這點藍光。
不遠處的前面出現一道白光,我心中暗喜,看來是要出去了,可下一秒我立即停下腳步,湊着白光可以看見一步之外有一道深淵,而對面的路我敢斷定我跳不過去。
那點幽藍的光開始慢慢黯淡,如同我現在的呼吸一般,白光出現一道人影,我努力睜開眼睛看清楚他,隨機大喊一聲。
“張瘋子,接住我了。”
我後撤幾步,開始向前跑去,在最後一步時奮力跳起,張瘋子身子一晃,他連忙衝上前,雙手緊握着我的手開始把我拉上來。
我雙腳剛着地面就長長鬆了一口氣,張瘋子把我後頸上不輕不重打了一巴掌,我抬頭看向他,與跳過來之前的張瘋子不一樣,我眼前的張瘋子卻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他似乎很惱火我叫他張瘋子。
他的頭髮並沒有那麼髒亂,衣着乾淨利落,聲音清亮說道:“你是誰家的小孩?”
看他那正直的樣子,我感覺只要說出我是紀家的孩子,他肯定會把我拉着在這裏閑逛,就說道:“我是孤兒。”
張瘋子一怔,滿眼同情的看着我,緊握着我的手,說道:“可憐的孩子。”
沒錯,我是挺可憐的,他媽的都快喘不上來氣了,你能不能放手,我沒有說話要往光亮走,張瘋子依舊不放手說道:“小孩,那裏危險,不能亂走。”
“張叔,不危險。”我掰着張瘋子的手指又說道:“放我走吧,張叔。”
張瘋子沒拉住我,我趕忙向光亮處跑去,身子一歪就撞了上去,久違的空氣灌入我的口鼻,我沒了命的大口大口喘着氣。
李貳然拍拍我的臉說道:“紀琛,紀琛,你睜開眼睛。”我推開他的手,緩緩睜開眼睛又長舒一口氣。
“你剛才怎麼回事?怎麼出來臉色蒼白啊?”李貳然皺着眉頭問道。
“沒事。”我坐起身看着沈瑩氣喘吁吁問道:“你,你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沈瑩朝着聳聳肩,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頓時又惱又委屈,帶着哭腔說道:“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要讓我去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