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喂?”男人用西裝內襯擦乾手機屏幕,艱難的滑動了接聽鍵。
“請問是高木先生嗎?”乾淨甜美的女聲。
“有什麼事嗎?”高木壓低聲音。
“先生您好,請問您最近有時間嗎?我們這邊有一個賬戶升級的服務,在不耽誤正常資金使用的情況下,可以享受七天通知存款的利率,您看……”
“不好意思,暫時不需要。”
“嘟嘟…”
抬頭望了一眼陰沉沉略帶點白灰色的天空,高木心裏再度湧起一股淡淡的煩躁。
今天是何九安警官下葬的日子,上午八點在紀念牆那邊放了花圈,其實——本來高木不用再跟到墓地這邊來的,因為犧牲的這名警官是交管的,他不認識,而這邊到場的目前來說都是該警官生前的好友親戚,以及上面的幾位領導帶來的一眾班底。不過高木對這位因公殉職的警官十分敬佩,如果之後還有時間的話,高木想獨自帶一瓶白酒來祭奠這位英勇的同齡人。
不過一會高木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辦,這件事也只有他能辦,如果再待在這裏的話,說不準會出什麼問題。但是由於某個人的命令,他不得不在這個時候再耐心等待一會。
十點五十。
正當高木四處張望時,忽地望見不遠處的草坪斜坡有一個肩系白花的老者正面帶微笑的向他招手,高木連忙跑過去,好在雨停的時候葬禮就接近尾聲了,這會已經有人抖摟黑傘準備離場,他又剛好站在隊末的位置,倒不是太過引人注目。
“小高啊,不好意思,來的路上因為一點小事耽誤了,等久了吧。”
“莫廳什麼話,您有什麼任務快交待吧,電話里神神秘秘的,單位里也不說,非要今天說,這得多高的保密級別,您也知道,我最近手頭這個案子,性質太惡劣了,必須得全力以赴,所以如果您這個案子保密級別太高我恐怕沒太多把握攻下來…”高木語速極快的說道,眼前的這位莫廳已經算是他的半個老丈人了,工作方面倒也不必藏着掖着的。
一是高木本身性格就比較耿直,二是現在他的確被最近的9.27大案搞得疲於奔波,再接一個案子只會弊大於利。況且正常流程的案子是不會由廳級直接向他下放的,他也了解這位老丈人的性格,說白了,就是一頭牛當十頭用,累死才算完事,反正是自家的,不算“壓榨員工”,所以必然不是非自己不可,而且看老丈人的臉色,好像並不是很急。
“呵呵,一點年輕人的朝氣都沒有,想當年我…”莫長空雙手負后,習慣性的要開始吹噓當年。
“您快說事…”高木臉上已經冒出細細的汗珠,心情十分迫切,不過顯然不是對那個未知的秘密任務。
“哈哈哈哈,我親自發放的你說保密級別高不高,簡單來說就是你小子最近別只顧着忙工作,我女兒…”話還沒說完,高木就已經轉身狂奔了,“莫廳,改天再說,有任務。”
望着高木飛速遠離的背影,莫長空一言不發,面色看不出陰晴悲喜,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側不遠處那塊潔白的聳立着的墓碑,黑白照片上的年輕人嘴角含笑,似乎也在望着這位久居高位的莫廳長。
何九安,和泉市交管局二支隊警員,五天前因毒販醉駕逃逸,被拖行三公里,經搶救無效於第一人民醫院犧牲。
另一邊,高木拉開車門飛快的鑽了進去,一腳油門下去,這輛17年貸款拿下的BJ40轟鳴着怒吼向前,
轉過十幾個彎后最後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面前。
高木擦了擦臉上的汗,脫掉濕透的外套下了車。
“您好?”
“兩杯拿鐵謝謝。”
高木只是說了這一句話,而後徑直走向了內側的衛生間,這家咖啡店的前身是一家生意一般的火鍋店,店面不大但是裝修環境還算不錯,帶點居家小調的感覺,因此轉讓的時候新任店主並未做太大改動,只是看起來更加乾淨輕奢。不過也因此比尋常咖啡店多出來一個聯通後巷的小門,就在衛生間旁邊。
抬表一看,十一點零八。
高木呼出一口濁氣,雖說和泉的秋天溫度不算低,但是此刻站在小巷中他還是真切的感受到了穿堂風的威力。
點了一根玉溪,高木靠在牆邊,冷峻的面龐難得出現一絲緩和,還好沒有遲到,他心想。
七天前和泉出了一件足以震動整個公安系統的案子,一家四口在家裏被人殘忍殺害,死狀極其慘烈,年齡較長的保姆死在家門口,在開門的時候後腦勺受到重擊,一擊斃命,男主人在廚房被分屍烹飪,至今還有部分身體未找到,而女主人生前遭受了更為恐怖的虐待,整個遺體慘不忍睹,建國以來這起案子的慘烈程度至少能排進前二十,至於那家人十二歲的兒子,在案發當天上午就失蹤了,據學校老師說他當天早上就沒有去上學,屋內也有他的滴落狀血跡,雖然未找到任何殘留身體組織,但不排除遇害的可能性。
當天出現場的刑警幾乎都看吐了,現場的地上滿是拖行和噴濺的血跡,廚房的灶台上凝結着黑色的血塊和爛掉的殘肢,黃褐色的油狀物到處都是,已經有三個刑警在上周接受了心理輔導並申請了休假。
饒是見慣了風波的高木當時也是一陣心驚肉跳,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消弭那種反胃的難受感覺。
這等行徑,已經不是畜生能夠形容的了,完全是一個心理極度變態的罪犯,調研會上局長面色鐵青,限期十天偵破此案,上面更是十分重視,從全國各地的省廳抽調了數位犯罪心理專家和經驗豐富的幹警入駐和泉成立9.27專案組,並且通知西山省唯二的DNA鑒定中心全部優先檢測該案證據。
高木,也是該專案組的成員。不過職責更偏向於本地嚮導,關於案件偵破的細節指導工作,他需要無條件服從外地來的刑偵專家。
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六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整個案件的進度可以說幾乎為零。
原因很簡單,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屬於第五者的血跡,指紋,體液等一切信息!這對本案來說是合理但又可怖的,因為從現場痕迹來看,兇手極大可能屬於預謀性殺人,即尾隨保姆至門后,用鈍器擊打後腦勺,一擊致命,從傷口痕迹分析幾乎可以確定是五金店常見的八角錘,隨後將屍體拖入房中,推測案發當時男女主人正在房中午睡,隨後遇襲的是起身查看動靜的男主人,迎接他的是兩下直擊太陽穴的重擊,也是當場死亡,女主人的死亡第一現場則是在床上,案發後上身裸露,由於下體缺失,無法確定是否遭受性侵,卧室南側角落有燃燒痕迹,夾雜一堆軟而蓬鬆的黑灰,反覆鑒定后確定為氨綸,痕檢給出的結論也只是推測從灰堆大小來看可能是案發後被燒掉的內衣扣帶。而兇手在殺人後的施虐行為完全不符合他清理現場的冷靜細緻,使用鎚子反覆擊打屍體說明他對該案男女主人有極強的仇恨心理。。。。。。。。。。。。。。。。
事實上在整個案發過程中男女受害者很可能沒有能夠發出一聲求救,男主人和保姆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受害過程極其短暫,女主人口腔中則提取出尼龍長絲,從長度粗細看不出具體屬於哪一種材質,但結合兇器可以判斷兇手極可能是在五金店購買的八角錘和勞保手套,在虐待女性受害者時將手套塞入嘴中導致其無法呼救。
周圍的走訪調查也沒有問出任何結果,事發時相鄰樓層的鄰居都出門上班或者上學,無人在家,剛巧對面一棟樓在進行裝修工作,分屍時造成的極大聲響就算有人聽到也引發不了任何警覺。且兇手將門窗緊閉,烹屍時也沒打開抽油煙機,味道擴散並不快,好在臨近下午有人發現了異常,是一位保潔阿姨,她在清潔各樓層的地面衛生時聞到了一股燒焦的臭味,像是油膩的肥豬肉烤焦后的味道,十分刺鼻濃重,她便敲門想要提醒主人,然後在門上發現了噴濺狀的血跡,由於凝結太久和棕黑色的門粘連在一起,走近了她才發現,嚇得保潔阿姨急忙報警。這時是下午兩點四十。
當天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的是附近派出所的兩位民警,大概在三點左右到達現場,在職時間都不長,根本未曾聽聞這種場面,叫來物業開鎖后當場就嚇暈一個,現在還在心理輔導中心住院,患上了嚴重的PTSD,根本無法自主實施進食行為。另一個情況好一點,還有力氣呼叫支援。
刑警隊到的時候則是下午三點十五。經過了長達六個小時的拉排取證也未能取得有效監控信息和找到目擊證人。據小區監控顯示,當天進出小區的非業主一共只有不到二十人,男性只佔六位,但是都有確切嚴格的不在場證明,由於小區設施老舊,在單元樓以及小區廊道並未設置足夠的監控,導致有許多監控盲點,如果是小區內部人作案的話排查難度如大海撈針。進出車輛就更多了,周圍路段的監控有四個拍到了一些可疑車輛,但是後門外的斜插小路並沒有監控,被拍到的可疑車輛經過仔細排查都排除了嫌疑,想要從後門帶走那個失蹤的男孩也並非無法做到,尤其是分屍后裝入背包或者行李箱的話,路人根本無法發現異常。
當天凌晨局裏召開案件調研會,將情況簡單和省廳彙報,於是就有了後來的9.27專案組,高木作為案件第一處理人負責協助專案組偵破此案。
案發後幾天的常規走訪和社會關係排查也沒有一點線索,夫妻二人,男性死者名叫趙敘,女性死者叫文靖,都在同一家傢具私企上班,為人和藹,待人友好,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結仇的地方,二人夫妻關係也和睦,沒聽說有過吵架和什麼劇烈矛盾,朋友也僅限於工作圈子,社會覆蓋面極小,至於保姆的社會關係就更簡單了,馮梅珠,農村人,15年來和泉打工,陰差陽錯進了一個老鄉開的介紹公司當起了保姆,換過幾任僱主,評價都不錯,說她不管是對老人還是小孩都極為有耐心。高木將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了對夫妻的調查上,因為兇手並未對保姆做出任何虐待或者多餘的施暴行為,這表明主要矛盾對象並不是她。至於失蹤的那個孩子,高木深吸了一口煙,將思緒拉回到現實。
警方在那個孩子的房間裏發現了三克白粉。
且案發當天他也並未向老師請假,曠課未去。
這對一個成績優等的初中學生來說極其反常。
這就是高木今天來到這裏的目的。
他找到一個毒圈裏的線人,想讓他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人把毒品賣給了一個初中生。
昨天線人說有結果了,約好上午十一點十分在這裏見面,對高木來說,他必須早到,因為見面的時間謹慎起見最多不能超過三分鐘,如果那個線人到了沒看到人,他會立刻走人,這是保命必須遵守的生存法則,作為毒販,腦袋並不是自己的。
高木將香煙踩在腳下,眯起了雙眼,已經超時兩分鐘了,他心下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雖說他可以繼續等下去,但是職業本能讓他登時警覺了起來。
高木直起身子,望向了小巷的左側出口。
忽地一聲重響落在右耳畔,一陣砰然耳鳴直衝靈魂,高木感覺有一些溫熱的東西濺在自己的衣褲和面龐上。
他瞳孔劇顫,僵硬的扭過身子。
在他的右側地上,是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高木當然認識,那是他的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