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抓捕
一位中年男人在洗臉盆前對着鏡子刮鬍子,他對床上的女人說:“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養了一身懶肉!”
女人半躺在床上,被子裏露出一條雪白的大腿,頭髮散着,手裏夾着一支煙,紅口白牙地說:“你這死鬼,一個月才來我這裏幾次,每次來都是急死忙活的,跟做賊似的。昨天這日本人的炸彈,可把人嚇壞了。你也不關心一下人家?”
“所以昨天日本人的飛機丟下炸彈后,我撂下生意第一時間就來看你了嘛。人家是擔心你嘛。還不滿意?”中年人刮完鬍子,穿起長衫,正在梳理頭髮,回頭對女人說。
女人掐着指甲,在煙霧繚繞中,看着男人,一副鄙夷不屑的眼神。
男人也坐下來,翹着二郎腿點起一支煙。
“你還不是好這一口,下次再來,老娘我還不伺候了呢。一個月就給個三瓜倆棗的,讓老娘喝西北風吧?”女人慵懶地靠在枕頭上,話里夾槍帶棒的,越說越來勁。
“你呀,你們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怎麼能天天來這裏?我還有生意要做嘛。沒有生意做就沒有錢,咱倆都得喝西北風去!”中年男人從懷裏掏出一疊錢,數了數,扔在了桌上。
“過幾天,過幾天,我給你弄一條小黃魚。等生意結賬了,就一切都好了。這蘭城封鎖嚴,貨一時半會還不能到,周轉不開呀。這世道啊!”男人起身準備走了,他轉身走向女人,伸開雙臂,準備離開時再安慰一下她。
女人聽了,似乎能感覺到男人的難處了。她下了床,穿着一件絲質睡衣,晃着肥嘟嘟的身子,撲上來,撲進男人的懷抱。
“我不就是怕你總惦記着你河北的那一家老小嘛,等你把我玩膩了,一甩,繼續回你的河北老家,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舒心日子,我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嘛。”女人紅腫着眼睛,委屈地辯解道。
男人面露難色,但還是強顏歡笑,“怎麼能忘了你呢?乖,不要讓我為難,我離不開你,等和老家那黃臉婆離了,剩下的不就是咱倆的好日子嘛。”
女人不再說什麼了,只是低頭投進男人懷裏抽咽。
男人低下頭,捧起女人的臉,拭去女人眼角的淚水。
男人再一次仔細看了一眼女人,雖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但畢竟年華逝去,青春不再了。
女人淚眼婆娑,兩人抱在一起,大有難解難分之意,似乎要唱一曲《別窯》了。
男人說:“乖,我先走了,還有重要事情要處理。你自己小心,過幾天我再來看你。保重。”
女人抱住男人不放,男人掙脫女人的手,準備走開。
女人攔住男人,轉身從桌上那一疊錢中抽了幾張,塞到男人手中。
“我這裏還有,你也省着點花。”女人依依不捨,像怕失去什麼似的。
男人看了一眼淚眼朦朧的女人和女人身上堆堆累累揉皺的睡衣緒似乎被什麼東西觸動了,頭也不會關門就下樓了。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從五樹巷院子裏逃走的日本雇傭間諜王三平。
王三平是河北人,是個悍匪出身,以前當過幾年兵,但厭倦了打仗,就回到了唐山,成了無業游民。他帶着一家老小,顛沛流離。
本來他手頭有點積累,積年累月搜颳了一些東西,要是以此為本錢做個正經小生意,那日子倒也寬裕。
可他有點小野心,不安於平淡的小日子,老是琢磨着能發一橫財,
實現暴富。
在遊手好閒之際,他劍走偏鋒,想在賭場上撈運氣,結果一來二去,賭博賭輸了,蝕了本,還欠了一屁股債。就是傾家蕩產也還不上了,被債主追上家門,要拉他老婆抵債。
其實他是有所不知,這是日本人設的局,他早就被日本間諜盯上了。
日本人為他解了圍,替他還了賭債,還給他老婆找了一個洗洗縫縫的活計,孩子吃喝也有了保障。
結果他只得接受日本人的訓練成了間諜,派到蘭城以做生意為幌子刺探軍情,這次日本飛機轟炸前,讓他指示重要轟炸目標。
他得到指令后,就在省政府附近租了房子,在預定時間拿了鏡子提前到房頂附近反射陽光,達到指示轟炸目標的目的。
其實,這也是提着腦袋的危險事情,炸彈可不長眼。所以,他跑的比兔子還快。
王三平來到姘頭住處后,一晚上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有疏漏的地方。
他想起來總覺得有點不放心,昨天一緊張把鏡子和看時間的懷錶落在了房頂,也沒有把上房的梯子撤掉。走的急急忙忙,留下了破綻,越想越後悔。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也不知道這炸彈炸得如何,是不是把房子都炸塌了。
他打定主意,先觀察一下再說吧。
他早早地在五樹巷巷子口轉了幾圈,往裏面瞧了瞧,又到調料店附近的牛肉麵館吃了一碗牛肉麵,悄悄地盯着調料店的附近,一再觀察有沒有什麼異常。
他看到自己租住的院子沒有挨上炸彈,調料店的夥計還和平常一樣進進出出,搬運貨物,招攬生意,好像很正常的樣子。
街面上的大坑也有人在填埋,炸毀的牆壁也有人修繕,賣菜的,修鞋的,拉黃包車的都出來了,街道上看起來很平靜,老百姓還是來來往往各謀生計。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覺得一切正常,沒什麼事了,就大着膽子,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調料店院子。
他先來到調料店門口,從容自然地跟老闆和夥計主動打招呼,說了幾句家常話,才進了旁邊的院門。
只是在門口的時候,他稍微遲疑了一下,又左右觀望,然後才邁步進去了。
這時,在對面“天一茶樓”瞭望的宋雲天剛眯了一會兒,正站在窗口拿着望遠鏡觀察,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形跡可疑的傢伙。
宋雲天立刻安排丁志存下去問一下鄭老闆,是不是那個租房的人。
不一會,丁志存在對面調料店向宋雲天打了肯定的手勢。
丁志存安排的幾個流動的暗哨,假裝拉黃包車的,賣菜的和走街串巷的幾個人也認出了王三平,他們聚攏到了院門口,準備行動往裏沖了。
宋雲天在二樓窗戶上,做了一個先停止行動的手勢。
大家都在門口等行動的號令。
宋雲天心想,先不要貿然行動,再等等看,這傢伙有什麼動作,不能放過一切細節。
“孫勝軍,你再想想,那個院子有幾個出口?有沒有後門?”宋雲天一邊通過望遠鏡死死地盯着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一邊問。
“隊長,說實話,這個情況不掌握。我這就下去問一下鄭老闆?”孫勝軍準備轉身下樓。
宋雲天擺了擺手,制止了他的這一請求。
這時,房間裏的空氣立刻緊張起來,幾個兄弟摸起了腰裏的槍,死死地盯着對面的一舉一動。
宋雲天通過望遠鏡看到,這傢伙走近窗戶,輕輕撥開原本密密實實的窗帘的一條細縫,鬼鬼祟祟地向外看了看,端上了一盆花放在了窗台上,然後打開窗帘,開始收拾東西。
無緣無故放一盆花是什麼意思?應該是在發暗號,宋雲天暗叫一聲不好。他一定是察覺了異常,要跑呀。
看來昨天丁志存進了他的房間,翻動他的東西時留下了痕迹,暴露了行蹤,觸發了他的警覺。
“立刻下樓,進行抓捕!注意安全。”宋雲天發出命令,同時向丁志存打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宋雲天帶着孫勝軍、張秋生和曹付敏幾個人一起下樓,衝到街面上。
幾個假扮拉黃包車、賣菜小販的人也立刻丟下手裏的東西,跟着丁志存就往院子裏沖,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這時,王三平正拎着皮箱從屋裏出來,他一看這情形,從院門口出已經是不行了,就丟下箱子,轉身爬上了梯子,準備上房了。看來房上有逃生的通道呀。
宋雲天一個箭步衝進了院子,他在院子中央站定,抬手“啪啪”兩槍,王三平應聲而落,發出哎呀、哎呀的叫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