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機轟炸
1938年夏，蘭城，一個悶熱的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照射着灰色調的老城盤，天空沒有一絲雲彩。
突然，嗚嗚咽咽低沉的聲音從城外傳來，不一會兒就從空中壓下來，越來越大。
這時，犀利的防空警報聲烏拉烏拉地回蕩在蘭城上空，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侵襲入耳膜。
天上的日頭明晃晃的晃眼，面面相覷的人們還在納悶的手搭涼棚往上瞧，這白白的飛機肚子都看清楚了，要命啊！
“有空襲！日本人的飛機！大家快跑啊！”在城牆上的士兵喊了這麼一嗓子。
隨即，高射機槍就噠噠噠地射向了天空。
街上汽車喇叭聲亂響，司機咒罵擋道的行人和車。
拉人的黃包車滿街衝來撞去，有的就地扔了車，撒丫子亂竄了，一副顧頭不顧尾的樣子。
大多數行人先是一愣，緊接着就如同沒頭蒼蠅一樣亂跑，邊跑邊喊邊哭。
小腳的女人尤其跑得慢，孩子哭聲一片，丟了鞋的，掉了帽子的，不計其數。
商家紛紛閉店，搬運貨物，屋子裏面的外外面跑，屋外的往裏跑，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
無處躲藏的小販扔了挑子，丟了推車，到處找地方躲。
賣菜的，賣針頭線腦的，菜葉子貨物灑了一地也顧不得了，一地哄而散。
賣西瓜的，攤子都被人踏了，瓜皮，瓜瓤，傾瀉一地，跑動的行人不住地摔跤。
也有幾個小乞丐，一臉懵逼，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眼睛賊溜溜的盯着西瓜，先填飽了肚子再說，抓着半個西瓜就啃，撿起地上髒兮兮的包子就吃。
街上亂作一團，穿黑皮的警察，吹着凄厲的哨音，一邊用皮鞋踢人，一邊掄起文明棍亂打。
中間夾着哭聲喊聲，還有人大聲喊：“防空洞，防空洞在哪裏啊？”
雖然這不是日本飛機第一次來轟炸蘭城了，但人們還是心有餘悸，對前幾次的爆炸都有后怕。
飛機從東邊掠過城牆，飛得很低，機關槍噠噠噠地叫喚着，白肚子下面吊著的炸彈下餃子一樣往下掉。
炸彈着地后爆炸的聲音也立刻此起彼伏的響起，大地都在抖動，炸點的衝擊波也激起了大量的塵煙。
這時，宋雲天手持一架雙筒望遠鏡，正趴在關帝廟的房頂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幾個炸點，他所處的是全城的最高點了。
他全然不顧城頭上轟鳴的飛機聲，呼嘯的炸彈聲，轟鳴的爆炸聲，凝神聚力盯着遠處，一排排掃視，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突然，在一排矮房院子中閃過一道亮晶晶的光，而且不是一下，是有規律的幾下。
這個光源就在綠樹掩映的省府大院的旁邊。
“找着了，就是他！”宋雲天抬臂一指。
旁邊正在搜尋的一個小個子和一個麻臉的兩個穿便裝的年青人，立刻會意，用望遠鏡鎖定了位置。
“五樹巷的那個院子，人還在房上！”麻臉的叫孫勝軍的說。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立刻從關帝廟屋頂的房脊上滑下，順着梯子下了房，直奔到門口。三人拉開門口停放的一輛黑色小卧車車門，發動車立刻啟動，全速在街上穿梭，急沖沖駛向五樹巷。
他們一路猛按喇叭，在煙塵中穿行，不時有炸彈的衝擊波震得車子都跳起來了。
宋雲天一手扶在車窗上，一邊警惕地看着對面來的行人，叮囑道：“不要慌，注意行人！這次他跑不了！”
街上被炸的地方是一個個黑色彈坑，
濃煙密佈，熱浪襲人，亂作一團。
這不是他第一次帶人蹲守抓捕日本間諜了，前幾次都只差一點就抓住了，可惜都被跑掉了。
自從蘭城被日本飛機轟炸以來，就有人暗中為日本飛機指示轟炸目標，一些軍事要害都遭到破壞，損失嚴重。
這些特務的做法很簡單，提前接受到飛機轟炸的時間，然後在目標附近潛伏下來，用鏡子反射陽光，指示空中飛機轟炸地點。因為從天上看，這古城都是灰色的建築，區別不大，而且掩映在綠樹中間，不易分辨，一道亮光足以引起飛行員的注意。
汽車在街上七拐八拐終於到了五樹巷那所院子附近，煙塵瀰漫，大火已經燒起來，什麼都看不見。
突然間，從前面煙塵中竄出來一輛黃包車。車夫躲避不及，順勢向右一拐，丟下車就跑了。
汽車猛一剎車，可是距離太近，還是撞上了橫在大街上的黃包車。
黃包車傾斜倒地，一團白色的影子被甩了出去。
“不好，撞上人了！”麻臉的孫勝軍開車，他大叫了一聲。
宋雲天還不等車停穩，就打開車門跳下車，一個箭步衝過去。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躺在黃包車附近，原來她坐在黃包車裏，卧車撞上去后，她被甩了出來。
宋雲天立刻伏下身子，用手臂抬起女子的身體。
這位身着白色西式連衣裙的女子，滿面塵土，頭上流血了，頭髮也散了，小腿上的白色絲襪上也正在滲血。
看來傷得不輕啊。宋雲天不得已扯下女子裙子的一角，正準備簡單包紮一下。
剛準備起身，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嘯叫。
他抬頭一看一顆炸彈正在從半空中墜下。
他大叫一聲：“不好！有炸彈！大家快卧倒！”他立刻趴在了這位女子的身上，用胳臂護住了女孩的頭。
話音還未落，一顆炸彈爆炸在不遠處爆炸了。
大地震動，硝煙四起，宋雲天出現了暫時性耳鳴，鼻子嗆得火辣辣的，臉部也一陣灼熱。
塵土蓋住了宋雲天，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的從中爬起來。
他搖了搖頭，耳朵瞬間什麼也聽不見了，嗡嗡地響。低頭看看自己，還能站起來，胳膊腿都在，慶幸自己沒受什麼重傷，只是西裝劃破了口子，破爛不堪，滿是灰塵。
他剛想拍一下身上的塵土，突然感覺左臂抬不起來了，扭頭一看左臂上隔着衣服插着一塊彈片，血順着胳膊流了下來，他立刻撕了一片襯衣包紮。
他低頭再一看，地上的女孩嘴角流血，已經被炸彈震昏了。
和宋雲天在一起的麻臉孫勝軍和小個子丁志存兩人也沒有什麼大礙，被震昏了，趴在地上，掙扎着起身。
宋雲天吐了吐口中的黃土，啞着嗓子喊道：快去！快去！抓住他！不要讓他跑了”。
麻臉孫勝軍和小個子丁志存兩人暈暈乎乎爬起來，來不及拍身上的土，從腰裏掏出槍就往院子裏沖。
宋雲天抱起還在昏迷中的女子放到車裏，也轉身向院子跑去。
這時，房頂上空無一人，已經是人去樓空了，這傢伙已經跑了。
在烏煙瘴氣，塵土飛揚中，他們看到院中房屋上搭了一架梯子。
小個子丁志存身體靈巧，一下就蹬梯子上了房，在房頂上大聲報告：“隊長，人跑了。只留下一面鏡子，還有一塊手錶。”
“好吧，下來吧。注意保留證據。”宋雲天吐着滿嘴的黃泥，心中忿忿不平。
“隊長，你受傷了，趕快去醫院吧！這裏我留下看守現場。”麻臉孫勝軍看着宋雲天的左臂流血不止說道。
“好吧，我先去醫院包紮一下，處理一下傷口。丁志存你留下看護現場。這孫子跑的挺快的。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肯定還要回來拿鏡子和手錶，消滅在現場證據。小丁你留下來，迅速查一下是誰租了這房子，再加派人手蹲守在對麵茶樓。”宋雲天一邊扶着胳膊一邊安排着。
大街上塵土瀰漫，有些地方火光衝天，哀嚎遍地，倖存的人們一個個都像土泥鰍一樣。
幸好車子還是完好無損，車上還有一個大活人需要救治。
麻臉孫勝軍開車急急忙忙往望醫院趕，宋雲天在後座上扶着昏迷不醒的女子，他用手搭在姑娘的脈搏上，還在跳動，只是很微弱。
到了蘭城醫院，院門口擠滿了車和人，裏面也是人滿為患，各種傷者擠在一起，哭聲一片。
醫生和護士急切地穿梭，抬擔架，扶病人，包紮傷口。
宋雲天捂着左臂的傷口，麻臉孫勝軍背着昏迷的女子往裏擠，在奔走的人群中，他一把抓住一個穿白大褂的護士，“先救這位姑娘！”
話還沒說完，由於一使勁，他的左臂傷口裂了，腿一軟，倒下身子，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