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陵楚國皇帝年幼,朝中大事幾乎全聽攝政王一人所言。地方藩王心中不滿與日俱增,昔日先帝駕崩前讓攝政王把持朝政,卻只劃分給他們一片領地,遠離京城。
其中最屬北遼王怨恨最大,北遼地瘠民貧、窮山惡水。說得好聽是個藩王,實際上和一個村長沒什麼區別。
民窮閉塞,每年收上來的稅甚至還不及他在京城時吃油水的一日所得。更何況這兩天北遼大旱,城內流民越來越多,全都求着他救濟。
北遼王怨氣衝天,想起在京城裏大權獨攬的攝政王,心中更是充滿恨意。
明明那身着四爪蟒袍的也可以是他!
北遼王起了反叛的心思,這種想法在心裏就如藤蔓一樣死死勒着他。他夥同了周邊其他藩王一同,本想試探他們的想法,卻沒想到一拍即合。
當初先帝臨終前只選了一人為攝政王留在京城,其餘全部只封了一塊領地。可在京城待慣了的他們怎麼可能習慣這種窮鄉僻壤,早就不願意待下去。
密謀一番,幾位藩王決定啟程入京。
*
攝政王府。
暗衛處稟報各地藩王來了京城,似乎要有所動作。
這幾年來,各地藩王頻繁有各種小動作。楚檀一直未放在心上,若是他們其中有一人有能力將他拉下馬來,那攝政王位讓給他也無妨。
大將軍聽說此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攝政王府,與王爺商量對策。
“是好事。”楚檀反倒輕鬆,“之前天天還得叫人盯着他們,現在他們來了京城,到底看看他們想做什麼。”
大將軍眼神忽然發亮,“王爺的意思——是趁此機會一網打盡!”
楚檀淡聲陳述,“從前他們偷偷摸摸做些小事情,沒法處置還惹人心煩。現在既然來了景春,如此就一併解決了,以後也不會為此事煩憂。”
藩王手上雖有軍隊,但和王軍相比不值一提,想必他們也不會有雞蛋碰石頭的想法。楚檀估摸更大的可能性是用宗親壓他,逼他讓位。
可惜楚檀最不在意的就是這些,也不在意死後是不是留名青史。
侍衛繼續查探消息稟告回來,聽完之後,楚檀沒料到這群窩囊廢用了最愚蠢沒用的方法。
翌日進宮時,楚檀掀起馬車帘子,遠遠看見宮門前烏壓壓地擠了一群人,從來沒見過有如此熱鬧的時候。
北遼王站在最前,揚聲道:“皇侄,先帝信任於你才把攝政權交付給你,沒想到你如今竟有如此企圖,簡直大逆不道!”
楚檀未下馬車,冷淡的聲音隔着馬車傳出,“北遼王,孤如今還是陵楚國的攝政王,見孤不跪,可是有不臣之心?”
北遼王面上一僵,長輩跪晚輩,況且他今天是來伐罪的,先跪豈不是示弱。
“皇侄,你不但以權謀私,如今還想要挾皇叔,實屬膽大妄為——”北遼王站着怒道,接下來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眼見楚檀的私兵朝着他過來,北遼王膽子一縮,“你們敢做什麼?我可是皇親——”
侍衛持刀,面無表情地把北遼王壓在了地上。
北遼王被迫雙膝觸地,整個人沒有防備地像只狗被踩在地上。
見狀,隨着北遼王一起過來的藩王大聲聲討,“簡直翻了天了,北遼王好歹是你的皇叔,你竟敢這麼對你的皇叔,就不怕皇祠不認你了!”
話音剛落,侍衛轉向說話的幾人,不用楚檀交代,沒廢話地直接把這幾人也踹跪在地上。
剛才還大義凜然的幾人,現在全都狼狽得不成形。
北遼王憤怒地抬起頭
,“皇帝如今雖未弱冠,但已到了明事理的年紀。皇侄,你當初應先帝委託,現在也該讓陛下自己抉擇了!”
“今日眾大臣都在此,攝政王府上私兵已有十萬之多,如今又有了僭位之心,陵楚國岌岌可危啊!”
在場的大臣心中自然有數,知道這幾年來陵楚國慢慢變好是誰的功勞,已經私下裏開始竊竊私語了。
楚檀已經不耐煩了,但只有讓這幾人如今鬧起來,才有理由徹底清除他們。
北遼王越說越激昂,“今天本王為陵楚國犧牲自己,本王就跪在這宮門前,為陛下鎮守國都!”
此話一出,在場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即人群中更是沒控制地笑出來了。
“跪吧。”楚檀淡聲道,“能跪多久,讓孤看看北遼王的忠誠。”
天氣炎熱,楚檀坐在馬車裏沒什麼感覺。北遼王在地上跪了一刻鐘就有些吃不消了,身子搖搖欲墜。
楚檀微微皺了皺眉,經此鬧劇,加上等會處理這幾人的時間,他今天中午是沒法及時入宮了。
他也沒法叫人去知會陸矜淮一聲,只能儘快地先把這幾個渣滓處理掉。
*
陸矜淮午飯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心情焦灼地聽着外面的聲音,希望下一刻就能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卻次次都落空。
最開始阿意過來的時候不固定,但這段時間以來,阿意最遲都是在用午膳之前就過來。
可現在飯都快吃完了,還是沒見到阿意的影子。
若是往常的陸矜淮或許不會太過在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也許阿意只是今天是忙着了。
但現在陸矜淮心裏本就不安穩,情緒焦躁易煩,每日按時見到阿意已經像是一劑葯。現在這副葯斷了,陸矜淮也沒法冷靜下來了。
陸矜淮抿唇,問及旁邊的景春,“今日午膳時候是不是提前了?”
景春疑惑地撓了撓頭,“沒有啊,每日都是這個時候。”
“那…今日宮裏有出什麼事嗎?”
景春更加不知,他通常也不怎麼出門,“奴不知。奴去幫殿下問問。”
陸矜淮想得頭有些痛,忍不住蹙眉道:“景春,你去監欄院問問一個叫小意子的太監,他是中午還在幹活嗎?”
景春不知道為什麼殿下總是執着於這個“小意子”,上次監欄院失火時也是如此,但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殿下有和什麼太監來往。
忽然,景春想到殿下前段時間一直想找的漂亮的小太監,這個“小意子”不會就是殿下要找的人吧?
景春應道:“奴現在就去問。”
陸矜淮攥緊了手指,阿意從來沒有和他說過有關自己的東西。就算他每次問起的時候,阿意也會想法子繞過這件事。
他能看出阿意不想和他透露有關於自己消息,陸矜淮只能盡量地收斂着自己心思。
這次讓景春去打聽,陸矜淮不知道阿意會不會嫌自己多事。
但陸矜淮卻實在放不下心,皇宮裏危機四伏,若是阿意無事還好;但若是出事了,陸矜淮不敢想像也接受不了後果。
陸矜淮呼出一口氣,等着景春帶消息回來。
但這次景春用的時間比上次要多了好久,陸矜淮等到情緒快要瀕臨潰散的時候,終於聽到了景春急切的腳步聲。
景春着急地跑回來,呼吸急促,“殿…殿下,奴回來晚了。方才去監欄院打聽過來,還在屋裏的人奴都問過了,他們說監欄院沒有叫小意子的人。”
陸矜淮指骨冰冷,表情有一瞬間倏地茫然,“……沒有?”、
“你都問過了么?”
“是的,奴問了好多人。”景春同樣困惑,“……而且裏面有個年紀大的公公偷偷和奴說,意字犯了皇族名諱,不可能有奴才叫這個名字的。”
……怎麼會沒有這個名字呢?
陸矜淮忽然有些反應不過來,眼前看不見的漆黑帶給他劇烈的不安,混雜在心中起伏的情緒,讓陸矜淮幾乎沒法思考。
“……沒有這個名字?”陸矜淮喃喃道,心頭裏湧上無能為力的挫敗。
這麼長時間以來,陸矜淮都以為自己已經用真心感化了阿意,他甚至已經計劃好以後怎麼帶着阿意出宮,然後找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地方過日子。
可現在卻告訴他沒有阿意這個人,一直以來的認知被打破的瞬間,陸矜淮心裏滿是無措。
他對阿意的一切幾乎一無所知,但之前宮裏起火的時候,阿意也承認了自己住在監欄院。如果連這都是假的話,陸矜淮更沒有其他能找阿意的方法了。
陸矜淮眼睛看不見,甚至連阿意的臉都沒見過,唯一只能憑藉聲音認人。
……多麼荒唐。
陸矜淮忽然想到什麼,他雖然沒能看見阿意,但是景春是能看見的。
想到這裏,陸矜淮緊緊地抓住了旁邊的桌角,聲音着急,“景春,你見過小意子的,是之前天天來找我的小太監。你在別的地方見過他嗎?能說出他長什麼樣子嗎?”
景春的腦子被這一段話給干爆炸了,半天懵着沒反應過來,“……殿下?你說的小意子是每天中午都會來的那位公子嗎?”
“……公子?”陸矜淮愣了愣,“他不是小太監嗎?”
景春努力想了想,“奴不知道,但那位公子肯定不是太監。”
景春自己都是閹人,自然能一眼看出那位公子和閹人不沾半點邊。
陸矜淮大腦絲絲陣痛,像是被攪成了一團亂糊,很久沒有疼過的眼睛此時也抽着痛。
阿意不是太監。
“……你能看出他是什麼身份嗎?”陸矜淮沉默良久,開口時聲音驟然嘶啞。
景春雖不知原因,此時也意識到不對勁,小心給殿下倒了杯水,道:“奴之前以為那位公子是殿下的友人,看着不像是宮裏的下人。”
“奴看不出來那位公子的衣着,但之前他要給奴一塊玉佩,奴沒要。那玉佩看着就貴,奴猜那位公子應當不是什麼普通人。”
陸矜淮頭痛欲裂,繁雜的信息一下子擠滿了大腦。他從來沒有想過阿意會對他說謊,而且從頭到尾竟沒有幾句是真話。
情緒劇烈動蕩,陸矜淮心中想遍了各種可能性,都想不出阿意為什麼要騙他,還編出了一堆理由。
上次還跟他承諾一個月之內答應調到他身邊來,可他根本就不是宮裏的人。
什麼一個月之內的鬼話,怕是想着一個月之後就一走了之,就像現在這樣。
陸矜淮並不在意阿意是什麼身份,是太監也好,就算是皇帝他也不在意。他從始至終想要的只是阿意這個人,可這個人對他說的話都是假話,陸矜淮卻不知應該怎麼辦了。
……所以阿意今天沒來,是不打算再來了么?
“殿下!”景春抬頭間猛然看見殿下眼角的淚痕,殿下眼睛都不能碰水,流淚更是大忌,緊張地趕緊找帕子。
陸矜淮想明白了這一切,再也沒法忍下去了,身子驟然像是失力一般,渾身上下襲來的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強撐道:“……扶我去床上。”
他可能也沒那麼堅強,在得知阿意這一切都是騙他的之後,陸
矜淮沒法做到無動於衷。
景春對於殿下犯眼疾的情形並不陌生,但殿下已經有一大段時間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了,這次發病似乎比以往更為嚴重。
把殿下扶到床上之後,景春連忙叫宮裏的下人一起煎藥燒水。
身上的劇痛吞滅了殘存的意識,陸矜淮從來沒有覺得疼痛如此難熬過。即使在之前犯眼疾的時候,陸矜淮也只是抱怨兩句,但卻沒覺得有什麼。
可此時心裏的疼痛甚至已經超過了身體,陸矜淮有一瞬間甚至不想再忍下去了。
……他有點不想再待在這個世界了。
意識朦朧間,陸矜淮聽到了系統的聲音,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系統正在總部更新,此次是被強制拉回來的。系統被強制呼叫回來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宿主主動按下緊急求助按鈕,另一種則是宿主生命受到威脅。
眼下看應該是第二種情況,系統空間裏沒有時間概念,系統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多久,回來怎麼宿主就是一種瀕死的狀態,急得上躥下跳。
系統能感知道宿主心中想要換世界的想法,連忙問道【宿主,這個世界就算了吧。特殊情況中途退出是不扣積分的,我們換下個任務。】
陸矜淮咬緊唇線,唇色蒼白到毫無顏色。
……要換個世界嗎?
這個世界他不僅勢弱還是個瞎子,連阿意都瞧不上他,他還有必要繼續待下去嗎?
“我如果…脫離世界,這個身體會怎麼樣?”
【會自然死亡。】系統如實道,【檢測到宿主您的身體已經很脆弱了,即使您不主動離開任務,這具身體也可能堅持不了多久,您還是會被迫脫離世界。】
陸矜淮默了幾秒,“不脫離。”
不管如何,他要等阿意一個解釋。
就算阿意對他說的話都是假的,但這段時間兩人的相處卻不會是阿意裝出來的。
系統撲棱着也着急【宿主您這個身體確實活不久了,與其現在活受罪,還不如儘早脫離。】
“不。”
【……】系統沒有辦法,【那我去總部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換生命值的東西。】
*
楚檀心力交瘁收拾完北遼王一行人,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從宮門鬧到宗祠,總算是解決完了。
宮門地上一片片的血跡,宮人正在努力潑水清洗。
楚檀沒有猶豫,順着熟悉的路去了竹宵宮,路上已經想好了應對陸矜淮詢問的答案。
踏入竹宵宮的瞬間,楚檀就聞到了比以往濃烈數倍的藥味,眉心微皺,沒有在院子裏看見陸矜淮,猜到陸矜淮肯定是又犯了眼疾。
楚檀心裏焦急,明明之前養得好好的身子,怎麼突然又病了?
此時正巧景春拎着水壺從院子經過要去廚房,看着進來的黑衣公子欲言又止。
楚檀問道:“殿下如何了?”
景春不好在殿下背後說事,也不知中午發生的事情該說不該說,最後還是閉上了嘴,“殿下在屋子裏。”
景春不知道殿下此時想不想見這位公子,但景春知道每次這位公子來的時候殿下心情都會很好,只希望這次殿下的心情也能好起來。
楚檀輕聲推開了卧房的門,一眼瞥見靠坐在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到比以往都要嚴重,床邊桌子上放着幾個空葯碗。
楚檀心疼,“怎麼突然又病了?”
陸矜淮中午痛暈了一陣,被景春灌了幾碗葯下去,又不安穩地睡了一會兒,現在的精神還說得過去,情緒也鎮靜下來。
他從阿意推門進來就聽出來了聲音,陸矜淮沒有想過阿意今天還會過來,心中五感交雜,一時難以言喻。
陸矜淮開口時聲音帶着濃重的啞意,“小意子。”
楚檀嗯了聲,坐到床邊,輕輕摸了摸陸矜淮的額頭,“還有哪裏難受嗎?”
陸矜淮沒回答楚檀的話,似是自言自語一般:“你今天中午沒過來。”
“我中午有些事。”楚檀低聲解釋,“以後就沒事了,不會再錯過時間了。”
陸矜淮淺淺笑了聲,“是嗎?”
“……可是。”陸矜淮攥住了楚檀的手,力度大到勒出紅痕,“你今天沒來,我讓景春去找你了。”
楚檀瞳孔微縮,“我…”
“你猜猜監欄院的人怎麼說?”陸矜淮勾唇笑出聲來,眼睛卻通紅,“他們說沒有小意子這個人。”
楚檀心跳得劇烈,內心慌亂和緊張交織在一起,卻察覺出陸矜淮情緒的異常,顧不得身份可能暴露,儘力安撫地解釋:“……你聽我說,我的確不是宮裏的人。”
陸矜淮微微歪了歪頭,反而鬆開了緊攥着楚檀的手,唇邊笑意不減,“不繼續騙我了嗎?”
楚檀呼出一口氣,如實坦白:“……對不起,只是最開始我的身份不能告訴你,所以才撒謊的。”
陸矜淮視線沒有聚焦地看向前方,“不能告訴我?所以就編了個假身份來騙我么?”
“如果我今日沒有發現,你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呢?”
楚檀掐緊了手心,“……我不會一直騙你的。”
陸矜淮往後退了退,陳述道:“因為我是個瞎子,所以你覺得我不會發現嗎?”
楚檀知道陸矜淮這是真的生了氣,輕輕碰了碰陸矜淮的指尖,“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陸矜淮把手收到被子裏不讓楚檀碰,聲音里聽不出來喜怒,“這麼多天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楚檀,字意。”楚檀低啞着聲音,“名字沒有騙你。”
陸矜淮大腦中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個名字,當朝攝政王叫什麼名字來着。
“你是王爺。”陸矜淮冷靜道。
“是。”楚檀道,“身份的確是騙你的,是因為怕你接受不了。”
得到了楚檀的肯定之後,陸矜淮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忽然連成了線。如果這樣說的話,從最開始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其實他就見到了阿意,只不過他沒有認出來而已。
之後的日子裏,每天來找他的小意子,其實也是第一天的攝政王。
“……”陸矜淮躺了下來,鑽進被子裏,閉上眼睛,“你出去,我需要冷靜一會。”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