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
寧堔在路邊沒等多久,一輛黑色奔馳停在了他面前。
坐上車,關上車門的下一秒,寧堔摘下戴了一整天的黑框眼鏡,靠在後座垂眼盯着窗外飛快倒退的夜色。
卸掉遮擋物后,車窗上印出來的,是一張沒有什麼表情,五官非常立體精緻的臉。
將寧堔送回葉秋夢的別墅,老何就走了,家裏只剩寧堔一個人。
冰箱有陳姨留的飯菜,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
寧堔沒什麼胃口吃,上樓擱下書包洗了個澡,給手機充好電,往床上一躺閉着眼睛很快就睡着。
在學校這段時間,因為不習慣學生宿舍那種吵鬧的環境,寧堔幾乎沒睡過什麼安穩覺。
整棟別墅十分安靜,這一覺他睡得很沉,連夢都沒怎麼做。
—
不到晚上十點,沈默進了一家酒吧,雖然規定未成年不能進入這種場所,但從頭到尾也沒人攔他。
酒吧的音樂炸得不行,沈默徑直走到中心位置的卡座,卡座上十來個男男女女見到沈默,瞬間瘋狂起來,聲音喊得比台上打碟的動靜還大:“沈默來了!沈默終於來了!”
邢舟今晚不在,宋羽揚沖在前面,扯開嗓門問沈默:“和學姐進展的怎麼樣?大夥都等着給你慶祝呢!”
沈默看都沒看宋羽揚,背靠卡座沙發坐着,接過旁邊的人遞給他的酒,單手扯開拉環,喝了半罐下肚,將剩下的半罐砸在酒水桌上,酒水全灑了出來。
接着起身離開了卡座,自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包括宋羽揚在內,在場的人幾乎都有點反應不過來,好不容易把今天的正主給等來,結果沒兩分鐘就要走?
宋羽揚趕緊追上去攔住:“怎麼就走了?不慶祝了?”
沈默看着喝得半醉的宋羽揚:“下回別再搞這種事。”
“哈?”宋羽揚腦子轉了半天,才回過彎,“你是說替你約學姐吃飯的事?等會,舟兒不是說你對學姐她……”
沈默面無表情打斷:“沒到那種地步。”說完推開宋羽揚離開了酒吧。
沈默這反應是真有點生氣,宋羽揚愣在原地,從嗓子擠出一句:“操,完犢子了……”
第二天大清早宋羽揚給邢舟打電話,說自己辦錯事兒了,不該替沈默向學姐告白,還用沈默的名義把人約出來。
“嗯……”邢舟打了個哈欠,看了眼床頭的鬧鐘,“現在不到五點,你打電話來就為這事?昨晚又通宵了吧。”
“啊,剛散。”宋羽揚頂着張宿醉的臉,站街邊吹風醒酒,整個人垂頭喪氣的,“快給哥們出出主意,學姐那邊該怎麼說,昨天剛約了人吃飯,現在又要把人給撇開,我他媽太難了。”
邢舟:“也犯不着你去說,沈默他知道該怎麼做。”
宋羽揚:“那可不行,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能讓沈默自己去解釋,到時候人還不得把他當渣男。”
邢舟笑:“OK你去說。”
“你得和我一塊,這事你也有份,就這麼說定了啊。”宋羽揚準備掛電話。
“我覺得還是不要插手的好。”邢舟嘆了口氣,“況且沈默也沒明確表示不喜歡人家,你這一說,他倆就是能成也成不了了。”
宋羽揚抓住重點:“你意思是這兩個人還有戲?”
邢舟:“不好說,總之我們別再摻和了,讓沈默自己打算吧。”
宋羽揚鬆了口氣,對着電話說:“行吧,草,為這事我都愁一晚上沒閉眼,掛了啊,我得回去補個覺。”
“你趕緊掛。”邢舟也困得不行。
—
寧堔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早上,這一覺他睡得挺踏實,整個人神清氣爽的。
當他伸手去摸枕邊的手機時,房間裏不合時宜地傳來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喲,醒了?”
寧堔沒有反鎖門的習慣,平常在家也沒誰會不敲門就進他房間,連葉秋夢一向都很尊重他的私人空間。
這會房間裏卻多了個外人,坐在書桌前,一臉古怪盯着他看。
要是換了別人可能會嚇一跳,寧堔卻顯得很鎮定,心裏除了有點抵觸也沒其他多餘的感受,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寧堔起身坐在床頭,拿出手機看時間,沒有絲毫想和對方進行交流的意思。
眼前這個留着大背頭的男人叫葉成,是葉秋夢的親哥,平時沒事幾乎不會來這棟別墅,來就為了一件事。
找葉秋夢要錢。
“怎麼不叫人啊,才倆月不到,就認不出我是誰了?”葉成從桌上的拿起一本書,一邊翻一邊拿眼睛瞟向寧堔。
寧堔聲音沒什麼起伏:“葉成叔叔。”
葉成放下手裏的書,斜眼看着寧堔,眼神帶着掩飾不住的鄙夷。
“聽說我妹妹轉了筆財產到你名下,真有這麼回事?”
房間窗帘關得很死,外面的光幾乎透不進來,就兩盞壁燈亮着。
寧堔整張臉沉在昏暗中,一言不發。
葉成:“嘿你別不吭聲啊,問你話聽不懂?給了你多少錢啊,幾百萬?幾千萬?是不是這棟別墅也過給你了?”
寧堔終於正視眼前的男人:“關你什麼事?”
短短一句話頓時讓男人火冒三丈,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寧堔:“你剛剛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那架勢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
這種程度的威脅寧堔是不放在心上的,他很清楚,葉成不敢真對他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頂多就是口嗨。
寧堔沒搭理這個黑着臉跳腳的男人,垂着臉不發一言,任憑對方破口大罵。
“砰”的一聲房間門被推開,原本僵持的兩個人同時看過去。
葉秋夢沒進門就聽到葉成嘴裏說著不堪入耳的話:“野種,你有什麼資格留在這個家。”
葉秋夢眼底透着不可置信:“葉成你幹什麼?”
葉秋夢的出現讓葉成瞬間恢復冷靜,男人將目光從寧堔身上收回,聳了聳肩:“沒幹什麼,就隨便聊聊唄。”
“你什麼時候來的,誰允許你進這個房間了!趕緊出來!”葉成的行為讓葉秋夢有些火大,嗓音提高了不少。
“這話說的,我是你親哥哥,你現在要趕我出去?合著我還不如一個外人?”葉成站着沒動,特意將“外人”兩個字咬得很重。
葉秋夢表情有些僵硬,指着門外走廊:“有什麼事下樓說,你先出來。”
葉成扯着嘴笑了下,大搖大擺走出房間。
臨出房間前,葉秋夢對着房間裏始終沉默的人低低說了句:“寧堔,對不起。”
寧堔抬頭,隨着房門關上,房內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葉秋夢這個道歉,是替葉成說的,還是替她自己,寧堔無從分辨。
不過都沒所謂了。
寧堔從房間出來時,葉成已經走了,葉秋夢獨自坐在客廳,表情顯得也些失神。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來電鈴聲反覆在響,而接電話的人像是沒聽見,直到鈴聲斷了也沒看一眼手機。
打電話的人也很執着,沒過多久手機又再次響起。
葉秋夢眼神一顫,這才注意到手機有電話進來,忙拿起手機:“喂。”
“嗯對,不用找財務請款,直接從我私人賬上走,轉賬流水發到我郵箱就行,收款人是葉成沒錯。好,下午我回公司,報價表先發給小曹,晚點再和光科的負責人核實一下流程……”
一通電話打完,葉秋夢才注意到寧堔已經下樓,和她打招呼:“葉阿姨。”
葉秋夢擠出一絲笑:“嗯,起來了,我去給你熱杯牛奶,那邊有給你留的早餐,你先吃一點。”
“好。”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沒再提早上發生的事情。
下午出門前,陳姨拿出個醫用一次性口罩讓寧堔戴上,囑咐他現在是流感爆發期,要注意好防護。
口罩遮了半張臉,寧堔沒戴眼鏡,只露出一雙眼睛,去了桌球室。
周六桌球室人不少,寧堔等了會沒等到空出的檯子,抽煙嚼檳榔的人挺多,戴着口罩也擋不住那股混合起來的氣味。
寧堔懶得繼續等,扯了扯臉上的口罩走出桌球室。
晃蕩了兩條街,寧堔覺得有點餓了,早飯他就沒怎麼吃,中午也只吃了半碗飯。
寧堔四處看了看,發現街角有個賣雞蛋灌餅的攤子,於是走過去。
“要嗎,七塊錢加香腸。”小攤的老闆很熱情。
寧堔點頭:“要一個。”
“誒好。”老闆利索地攤出一張麵餅,打了兩個雞蛋下去翻面煎烤着,雞蛋裹着麵皮冒着油發出“滋滋”的聲音,香味很快撲鼻而來。
剛煎好的雞蛋灌餅還冒着熱氣,裏面卷着生菜香腸土豆絲肉鬆,一看就特別有食慾,老闆拿紙袋裝好遞給寧堔。
付完錢,寧堔將口罩掛在下巴位置,邊吃邊繼續在街上沒有目的地閑逛。
他不想太早回去,或者說根本不願意回去,幾年來,寧堔從沒覺得那個家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葉成說的沒錯,他就是個外人。
寧堔是真餓了,一個雞蛋灌餅沒幾口就吃完,剩下個紙袋捏手裏半天找不到垃圾桶扔。
“你手上的是要扔吧,扔這裏好了,這條街要修路,垃圾桶都被移走了。”
搭話的是個年紀挺大的清潔工,身穿橙色的工作服,把着個垃圾車,指了指寧堔手上的紙袋。
“哦好,謝謝。”寧堔將手裏的東西丟進垃圾車。
對方點頭笑了笑,推着垃圾車走了。
寧堔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一條挺偏僻的街,到處都放着路障警示牌,看來是真的要修路。
這會天黑透了,寧堔沒有帶手機的習慣,算了算時間差不多出來快三個多小時,於是轉身準備原路返回。
回頭就看見剛才的清潔工被兩個人堵着,垃圾車被人踢翻,垃圾全灑在地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酸臭味。
這個點過路人不多,有也是匆匆經過,沒人想管這種閑事。
“我就扔地上怎麼著,輪得到你個掃大街的來管,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吧!”
老人顯然被眼前的男人給嚇住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幾個意思啊!”男人再次踹了一腳地上的垃圾車,發出“哐”的一聲。
老人嘆了口氣,手足無措地低頭抹着眼淚。
男人身旁的同伴說:“我們也不為難你,賠點錢了事。”
“賠……賠錢?”老人張了張嘴,表情訝然。
男人臉上怒氣未褪,還想說點什麼,從旁邊走過來一個人:“都道歉了,讓人賠錢多不合理。”
見來勸說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學生,男人氣焰依舊很囂張,指着人就罵:“這有你什麼事?少他媽找死,滾!”
寧堔慢慢扒開男人的手,語調沒有什麼起伏:“當街勒索,找死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