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
胤祥知道王佳氏撂牌子出宮的事,很是驚訝。
沒想到他四哥能做到這一步。
“四哥,這可不太像你了啊。”如今他們和老十四間的關係緩和了不少。
老十四最近總像是有話想要私下和他說的樣子,但每每兩個人又不是單獨遇上的,老十四就總是欲言又止,胤祥就覺得這裏頭有事兒,來找他四哥商議了。
依他四哥的性子,但凡志在必得要入手的,又怎麼可能放走呢?
胤禛和王佳氏說過話后,這心裏頭總是疑心,疑心他這回不是什麼重活一回。雖然日子無比的真實,但似乎不能證明這不是在夢中。
因他在殿中護了老十四一回,朝中多少變數暗涌,都打從這兒來了。
老十四大約能明白他的意思,往後十年多的彎路,應當不會再走了。
胤禛就怕自個兒離開了,這個剩下的胤禛,還要照着原本的軌跡去走。
他想做點小姑娘過去做過的事情。
聽着胤祥這些話心中微動,給他說了幾句:“許多事,咱們不說不動,皇阿瑪心中自有定見的。一開始不能成事的人,最終也沒法成事。咱們只管經營咱們自己的。”
胤禛隔空指了指胤祥的心口,說:“你只管不忘初心便好。往後我有什麼冷淡之處,你只管用這話提點我。”
胤禛想,若夢醒一場,這兒沒了他,沒了小姑娘,他萬事都放心。
就只怕胤祥和胤禵有事,能把胤禵保住了,自然就能把額娘給抱住。
好些事他未能察覺,可把話放在胤祥這兒,叫他萬分注意胤禩,想來許多事,都會不一樣的。
他雲淡風輕幾句話,胤祥倒是鄭重應了。
他心知許多事,胤祥是不知很多事都被改變了的。胤禛是早些年就有了爭儲的心,但他是默默籌謀,不似胤禩那般大張旗鼓。
但是這些事的改變,卻並不會改變結局。胤禛這性子,多少年就是定了的,哪怕再做夢一百回,他也是那個最後的贏家。
去北水河外青山上見王佳氏,是一個晴好的天氣。
山中風光。落滿金華,青翠悅目。
胤禛自個兒上來的,隨從都留在外頭,蘇培盛也遠遠的候着。
一上來,就見王佳氏穿着淺色衣裙,站在亭宇中落滿陽光之處。
她是漢家小姑娘的裝扮。
胤禛從未見過她穿成這個模樣。
小姑娘剛進宮的時候,就是宮妃旗裝的打扮,後來微服出巡,也都是婦人的裝扮,乍然瞧見她穿成這樣,越發的是個嬌俏靈動的小姑娘。
令胤禛心生喜愛。
一見了她,就什麼都忘了,滿心滿眼都是他。
“阿禛。”
姒玉聽見腳步聲,清風吹過衣裙,她轉身,瞧見了來人。
小臉揚起歡快的笑靨,她主動走上去,挽着他的胳膊在石凳上坐下。
喚着的是她舊日的愛稱。
胤禛的身體微微顫了顫,心口也跟着顫了顫。
後來相伴數年,福瑺也長大后,她就愛這麼喚着他。
去西巡,去南巡,微服出巡的路上,她滿目柔情,就會挽着他的胳膊,歡歡喜喜的叫他阿禛。
這一喚,二十多年相愛相伴的光陰倏忽從眼前掠過,胤禛再也忍不住,捧起小姑娘的臉,重重親了上去。
姒玉很配合,主動迎合上去,兩顆柔軟的心緊緊貼在了一處。
胤禛委屈得很,咬着她的唇不肯放:“你一直糊弄我。”
“也不算糊弄啦。”姒玉輕輕的笑,也咬了咬他的唇,“是你一直沒有想明白。”
終於不是什麼爺什麼奴才了。胤禛這心裏頭舒坦多了。
“我想的很明白。”胤禛就知道,這丫頭就是故意試探他的。
親的有點氣喘,姒玉想得到一點點自由,稍稍離開了些他的唇。
聽見胤禛的話,輕輕笑起來:“你想的才不明白呢。”
“你要是想明白了,我就不會在這兒了。”
姒玉伸手點了點他的唇,說:“阿禛,你知道的,我就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
“你也會是我的嗎?”
胤禛輕咬她的指尖:“我當然是你的。”
姒玉還是輕笑:“哎,和你說過了,我生來就是為了讓你暢快無憂的做皇帝的。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在這兒,我就到這兒來了。”
胤禛不很愛聽頭一句話,糾正她:“你生來就是為了和我在一起的。”
姒玉笑而不答,只問他:“不要年氏進府了,心裏可有遺憾?”
胤禛答:“沒有。”
姒玉又笑:“沒有弘曆弘晝了,也不遺憾嗎?”
胤禛說:“不遺憾。”
他說:“我心裏只想找到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別的都不重要了。”
姒玉笑:“是嘛。因為曾經有過了,所以都不重要了。”
胤禛忽的就想起王佳氏說過的那些話。
他說:“我很想我一開始就只是你的。”
不需要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那些無關重要的人。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事,似乎不需要再重新來過了。
姒玉裝模作樣的輕嘆一聲:“那你怎麼還在這裏呀?”
她徐徐引導,循循善誘:“這會兒你有嫡福晉,有李側福晉,還有兩個兒子有女兒,你怎麼全是我的呢?”
“你只想着要和我重新相守一生,要圓滿長久的一輩子,你怎麼也不想想我呀?”
胤禛恍然大悟。
原來因由是出在這裏的。難怪一開始王佳氏要說那樣的話。
“所以一開始,你還是糊弄我呢?”
胤禛捏她的手,“你這麼想着,怎麼不早些與我說?”
相愛的那些年,她怎麼不直說呢?
“都告訴你了,那要你有什麼用?你得猜嘛。自己女人的心思,你得猜猜嘛。我什麼都懂得你,你也會懂得我啊。”
姒玉嬌嗔道,“你不點破這一節,你不放我走,你就瞧不見真正的我了。你就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麼。這樣多有意思啊。”
胤禛擁着她,感嘆她古靈精怪一如往昔:“和我說說,我走了之後,你都倒騰了些什麼事情?怎麼讓咱們到這兒來的?”
姒玉不放水:“這個不能說。這個得等你自己悟到。你要是想明白了。咱們就能真正在一起。你要是想不明白——”
“不會想不明白的。”胤禛打斷了她的話,目光深深,“玉兒,我很愛你。很想你。”
“很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小姑娘笑得十分燦爛:“那我等你哦。”
她跟那些年一樣,用指尖輕輕戳了戳胤禛的心口,輕聲說:“阿禛,你心裏還有執念呢。”
“你的三十歲是正正好,可我在意的不是年歲。貝勒爺和秀女,在一起原本會很好,可是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小牡丹呀。小牡丹想要的是什麼,其實很簡單的。”
“你多想想我就好了。”
“不過,我不和你說了,再多說,你就明白了。這兒似夢非夢,卻也是一方世界。你放心,王佳氏沒了,也不會有人記得的。原本就是滄海一粟,來去皆不受人拘束。”
“這裏自成一體,來去都不會影響他們。但胤禵不會在和胤禩攪和在一起。你有心,也將這方的他們改變了。可三千世界,你有再多的放不下,也是要放下的。”
胤禛懷裏的小姑娘,漂亮精緻,一直在笑。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滿是溫柔情意,她輕輕吻了吻胤禛的唇角,和他道別。
“好啦。我該走了。你也該走了。”
\"阿禛,我在下一方世界等你。\"
她竟就在胤禛的懷裏,慢慢化作漫天的花瓣,消散在晴朗的陽光中。
這一方世界,盈滿了牡丹香。
胤禛有些怔怔的。
他七十而終,沒有親眼目睹過小姑娘的模樣。可也知道她會怎樣的難過心痛。
他很珍惜和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刻每一日。
這番重逢,他無數次的想過永遠。卻不知離別就在下一刻。
眼睜睜的看着愛人離開,哪怕知道她在某一處等着他,這心,也痛的想要落淚。
他重回此處,是他心有執念嗎?
是了,他就是想要在他最好最有能力的時候,和她在一起。
卻不曾想到過別的。
原來,執念是放下年家,放下那幾個和別人生的兒子。其實這有什麼放不下的呢?他毫不猶豫。
細細想來,他是想把他覺得的最好的給她。
他願意剝離。願意成為一個只屬於她的阿禛。
可玉兒說,他還有執念。
他還有什麼執念?若此番再放下執念。他們會去哪兒?會在何處重逢廝守?
他甚至還來不及想太多,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胤禛悠悠醒轉。
旁邊有聲音:“爺,您醒了!太好了。可嚇死奴才了!回頭您可不能再去日頭底下跑馬這麼久了。這要是再中暑了,奴才小命就不保了!”
這是蘇培盛的聲音。
胤禛皺了皺眉,蘇培盛什麼時候這麼聒噪了?
他記得他早就讓蘇培盛把這毛病改掉了的。
“現在什麼年月了?”胤禛聲音沙啞。
蘇培盛嚇得臉色一白:“爺不記得了?這會兒是康熙三十三年啊。”
蘇培盛生怕自個兒的主子有個什麼好歹,一疊聲的叫人請太醫,被胤禛給止住了。
胤禛慢慢坐起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很好。這會兒他十六歲。很年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