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095章
輪椅隆隆滑過地面,停在木質房門外。
房門沒鎖,一隻手輕輕推開,如水的月光霎那間傾瀉於地。
陸見微抬眸,門外之人端坐在輪椅上,衣服穿得嚴嚴實實,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髮帶順從地垂在背後,沒有落至前襟,渾身上下,沒有絲毫不整。
來之前,仔細收拾了呀。
她彎起眉眼,笑問:“怎麼不進來?”
溫著之推門前,以為她會坐在桌旁等他,未料看到的卻是她半靠於榻的場景。
他挪開目光,不敢再瞧。
輪椅滑入房間,房門吱呀關上。
溫著之只往前行進幾分,便停了下來,而後取出一些佈陣的器具,在方寸之地擺起了陣法。
雖蠱神教的人不一定會偷聽,但防患於未然。
陸見微自己就是謹慎的性子,看到同樣謹慎的人,不免生出幾分讚賞。
“現在可以說了?”
“嗯。”溫著之依舊沒有往前,與她相隔數尺,“裴是我母親的姓。”
陸見微:“如果我沒記錯,裴也是國姓。”
“我母親是當今聖上的胞妹,與一位江湖客互生情愫,皇室為了遮掩消息,對外宣稱公主病弱,於京城外的道觀里休養,不再見人。”
“實則是你母親隨你父親離開了京城。”陸見微頷首,“能理解,即便兇殘嗜殺的江湖客會讓老百姓畏懼,可江湖話本上描述的英雄豪俠依舊令人嚮往。”
英雄得美人青睞,不足為奇。
溫著之笑了笑,“父親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她本就想闖蕩江湖,只是身份受限,直到江湖客的出現,才讓她尋到機會。”
“後來呢?你為什麼會中毒?”
“二十多年前,豐州望月城外,兩位九級武王決鬥,致無辜百姓失去家園,傷亡慘重,此事你應當已經知曉了。”
陸見微頷首:“關河聽她娘說了,回來告訴了我,燕非藏也提過,其中一位是逍遙宗的九級劍客,另一位是擎天殿的長老。”
“劍客是逍遙宗的長老,也是我的祖父。”溫著之神色平靜,“當時逍遙宗宗主油盡燈枯,宗內權力更迭,少宗主天賦不高,難堪大任,其餘長老虎視眈眈,老宗主臨終託孤,我祖父應下,卻也引來殺身之禍。”
陸見微挑眉:“此事與擎天殿有何關係?擎天殿長老為何要殺你祖父?”
“抱歉,其中內情我也不甚清楚。”
“那就繼續說你知道的。”
“為了保住少宗主,父親與母親都被捲入陰謀,也包括我。多事之秋,他們防不勝防。五種毒,來自五方勢力。”
“為什麼要用毒殺人?”陸見微不解,“逍遙宗內還能找不出一顆解藥?”
溫著之:“也許是因為,他們無法做到親眼看着好友死在自己手下。”
“……”陸見微無語,“這不是虛偽嗎?都要殺了好友,還如此惺惺作態。”
“嗯,惺惺作態。”溫著之因她的義憤填膺笑了一下,繼續道,“五種毒沒有讓我們立刻失去性命,但父親和母親為了把我送出去,犧牲了自己。”
“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母親的侍從帶我逃離逍遙宗,聯繫上京城,我被接入京中。五種毒竟在我體內達成平衡,短時間內不會致命,卻會影響我的壽數。聖上令太醫想了法子,用銀針將毒素逼至面部,又讓我習武強身。”
“但隨時間推移,平衡的五種毒演變成新的劇毒,針法也無法繼續壓制毒素蔓延,你後來只能動用內力。”
“是。”
陸見微仔細打量他的神情,不見悲傷難過,彷彿一個旁觀者。
“你是怎麼當上指揮使的?”
“朝廷早有計劃,只是沒有足夠的武者效力,採花賊案出現后,朝堂內外人人自危,聖上便問了我的意思。”
“你就答應了?”
溫著之抬眸望向她,目光溫和而厚重。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陸見微理解他的選擇,人是需要實現社會價值的,一個天賦卓絕的練武奇才,蒙受皇室之恩,為朝廷分憂解難是他應該並且渴望去做的。
“可想過報仇?”
“若有機會,必為雙親與祖父討回公道。”
陸見微坐直身體,神情無比認真:“告訴我他們叫什麼名字。”
溫著之呼吸一滯,眉宇隱現顧慮:“陸掌柜想替我報仇?”
“你的仇你自己報,若你真報不了,我再考慮幫你。”陸見微說,“我只是想到,一直以來隱藏在暗處的殺意,會不會就和逍遙宗有關。我得提前做好功課。”
溫著之鬆了口氣,“好。”
三天內,布瓦族、俋族和繆族陸續送來診金和藥材。
陸見微按照解藥藥方,將炮製好的藥材都碾成粉末,裝入瓷瓶里。
剩餘的大量藥材托三族族民送往達達城的八方客棧。
陸見微出手一次一萬診金,布瓦族四十五人,繆族十五人,俋族二十人。
其中俋族的診金要翻一倍,三族共計100萬兩。
診金會在運送藥材的同時,由錢莊轉給陸見微。
“陸掌柜,明日便是故白頭開花之期,或許明日一別,你我再無機會相見。”阿勒紅遞上一本書,“你助神教良多,我無以為報,知你在蠱術一道上頗有天賦,便送你一本教內的珍藏,我用中原的文字謄寫了一遍,還望莫要嫌棄。”
“怎麼會?多謝教主慷慨贈書。”陸見微驚喜接過,“冒昧問一句,那日捕捉蠱皇的方法可還能用?”
阿勒紅坦然搖首:“短時間內無法再用。”
陸見微明白,大招都是有冷卻時間的,但還是不死心地多問一句:“需要多久?”
“短則一年,長則五年。”
陸見微頓時歇了心思。
故白頭生長在繆族腹地,繆族腹地就位於西南最出名的魂斷嶺。
魂斷嶺內毒物無數,天然陷阱也極多,尋常的江湖客不管帶再多解藥進去,都無濟於事。
更別提山林內還會出現瘴氣。
在西南,也只有熟悉魂斷嶺瘴氣規律,通曉魂斷嶺毒物和藥材習性的繆族人,才敢進去闖一闖。
可惜中原的江湖客們,通常心高氣傲,覺得區區一座山嶺不算什麼,為了高額的報酬,不顧後果地闖進去,大多數便都魂歸山嶺。
這才有了魂斷之稱。
但在西南,魂斷嶺有另外一個名字。
“是你們中原人貪婪魯莽,什麼都不知道就往裏面闖,不丟性命才怪。”阿勒舒嘲諷道,“什麼‘魂斷嶺’,它明明叫‘屾可陌’。”
陸見微:“什麼意思?”
“生與死。”阿勒紅與陸見微並肩而行,溫和道,“它既可以讓人生,也可以讓人死。”
藥材能夠救死扶傷,毒物則會讓人丟掉性命。
“確實更貼切。”陸見微頷首,“林從月的故居還有多遠?”
“就在魂斷嶺內,”阿勒紅目露讚賞,“她是個很有韌性的人,也是位仁慈博愛的醫師。”
阿勒舒紅着眼睛道:“若不是逍遙宗那群人,她也不會丟了命,逍遙宗的人都該死!”
“阿勒舒。”阿勒紅低聲提醒。
陸見微擺擺手,“無妨,我倒是很好奇,你緣何說她是被逍遙宗的人害死的?”
江湖上流傳的版本,林從月是被江湖客圍攻后自殺而亡。
阿勒舒輕哼一聲,不願回答。
“你大概不知道,林從月如今在中原,是一位人人稱頌的仁醫,很多人都為她著書立說,甚至供奉其牌位,香火不斷。”
“當真?!”阿勒舒瞪大眼睛。
陸見微:“此事你稍稍打聽便知,我何須騙你?”
“她不是一直被中原人稱為女魔頭嗎?怎麼突然就……”阿勒舒靈光一閃,“難道是你?”
她說過,客棧里的一個夥計與林從月有淵源。
陸見微笑道:“我只是在尋找解藥的過程中,不小心查到了當年的真相。”
阿勒舒沉默片刻,才啞着嗓子開口:“她當初過得很不好,可她從不怨恨旁人,她的心裏只有醫術。我一直不敢打聽她在中原的事,就怕見到中原人後忍不住殺人。”
陸見微靜靜聽着。
“她是個好人,她跟那些貪婪卑鄙的中原人都不一樣,她想找葯,卻從不會擅自闖進魂斷嶺採摘,而是徵得族裏的同意才會去。其實她不用這樣的,她救過族裏的人,族人們都很喜歡她,她想進去就進去,沒必要總是問上一聲。”
“的確是個好人。”陸見微心想,甚至是個心懷大愛的人。
阿勒舒抹了把眼淚,瓮聲瓮氣道:“都怪我,沒有及時趕回來。我答應過她,故白頭開花那天,帶她一起去摘花,可蠱神節比試時我不小心受了傷暈了過去,等我醒來去找她,卻再也找不到她了。”
“好虐。”陸見微在心裏對小客說,“我真的聽不得這種陰差陽錯的故事。”
小客:“嗚嗚嗚嗚。”
它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了。
“我跑遍了屾可陌,跑遍了達達城,都沒能找到她。”阿勒舒唇角泛起苦澀,“就在我茫然無際時,我聽到幾個中原人的話。他們說,他們說……”
“他們說什麼?”
“他們說女魔頭終於死了。”阿勒舒流下眼淚,“我不知道她在中原是什麼女魔頭,我只知道她一直在躲着中原人。我捉了那幾個傢伙,用蠱蟲嚇唬他們,他們全都招了。”
前方已出現一座簡陋的竹屋,十年過去,竹屋已經染上風霜,斑駁而滄桑。
“他們都是來追殺她的,可她醫術高,會使毒,又躲在魂斷嶺,那群孬種自己不敢進魂斷嶺,就買通了逍遙宗的人,讓他們在爭搶故白頭時殺了阿月。”
陸見微:“……”
“逍遙宗本就不願旁人分刮故白頭,既能得到錢財,又能少一個對手,何樂而不為?是他們害死了阿月,然後帶着在魂斷嶺攫取的戰利品走了。我好恨!我恨不得殺光他們所有人!”
阿勒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神情溫柔而憐惜。
繆族的孩子本該純粹質樸,卻因情之一字不惜離開神教,做那什麼聖葯堂堂主,專門針對中原人。
陸見微說:“林醫師是服毒自盡的。真相大白前,無人知曉她是死於逍遙宗弟子的圍攻之下,即便後來她洗清污名,也沒有聽到有關逍遙宗的任何一點消息。”
逍遙宗完全神隱,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
阿勒舒站在竹屋前,眼裏盈滿自責。
“我總是來遲。她遇難的時候我沒保護好她,她的遺物被人翻找偷走的時候,我也沒能及時過來制止,等我趕到的時候,屋子裏已經什麼都不剩了。那些噁心的鬣狗!”
林從月的遺物是被胡九娘和竇亭拿走的。這兩人都已經死了,如今遺物都在阿迢手裏。
這些事陸見微就沒必要與他言明。
“我氣不過,就請求族裏重新劃了領地。”阿勒舒說,“我不想她死後還要被那些蛆蟲打擾。”
陸見微在心裏輕嘆。
雖結局慘烈,但這般真摯熱烈的情誼,還是會令人動容。
“十年前你多大?”
“十八。”
林從月去世的時候二十八,他們差了十歲,但純真的少年還是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對方。
十年過去,這份感情不僅沒有被遺忘,反而更加深刻厚重。
一座破敗的竹屋,已經是阿勒舒最後的一點念想了。
陸見微神色鄭重地問:“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你為她正了名,當然可以。”阿勒舒伸手推開竹門,吱呀聲沉重而滯澀,彷彿來自十年前。
屋內只有一張書案、一隻竹凳以及一方矮榻。
灰塵不多,也無蛛網,想必有人經常來打掃。
竹屋的牆壁上刻着一些字跡,應該是林從月當年留下的,荒山野嶺,尋不到多餘的紙筆,只能用小刀刻在竹牆上。
有些是藥材名,有些是毒物名,還有一些是關於解藥的推演。
“赴黃泉”解藥方子上的藥材赫然在列,最後一味正是故白頭。
看着這些字跡,彷彿看到十年前一位削瘦單薄的女子,或蹲或立,全神貫注地刻下一道又一道印記。
這些印記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仁心。
陸見微油然而生一種敬意。
“陸掌柜,還有一個時辰,故白頭就會開花。”阿勒紅提醒她。
陸見微回過神,“好。”
對外地人而言,魂斷嶺的確是魂斷嶺。
可在繆族人眼裏,屾可陌並不恐怖,甚至在阿勒紅眼裏,屾可陌就是蠱神教的後花園。
有八級蠱師開道,一路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阿勒舒傾訴之後,心情平和許多,甚至跟陸見微開起了玩笑。
“這次怎麼不帶你家溫公子來?你們不是一直形影不離?”
陸見微大大方方道:“他腿腳不便。”
“你是八級武王,在中原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醫術還高明,傾慕你的人應該多如過江之鯽,你為何要看上一個瘸子?”
“阿勒舒,”阿勒紅看他一眼,“慎言。”
陸見微笑着反問:“你是蠱神教長老的孫輩,年紀輕輕天賦出眾,族裏愛慕你的姑娘肯定也有不少,你又為何看上一個中原女魔頭?”
“她不是女魔頭!”
“他也不是瘸子。”
阿勒舒:“……反正不能走路。”
“你為何總是執着於我與他的事?”
阿勒舒:“我是怕你被人騙了,就像阿月那個無恥至極的丈夫,真叫人噁心!”
“多謝關心,但我不是林從月。”陸見微佩服林從月這樣的人,但素來吝嗇仁慈。
她只有在保證自己絕對安全的前提下,才會分出一點善心。
若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何談保護旁人?
阿勒舒:“你跟她,的確很不一樣。”
他輕輕嘆息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諷笑道:“想必那些中原人,已經守在故白頭附近了吧。”
魂斷嶺很大,縱然繆族再想佈設關卡阻止外人進入,也不可能真正做到。
想要珍稀藥材和毒物的中原人,總會想方設法進入魂斷嶺,根本攔不住。
“放心。”阿勒紅安撫他,“族裏派了高手。”
“那些中原人偏愛使一些鬼蜮伎倆,他們合力之下,長老們恐怕也擋不住。”
“陸掌柜,”阿勒紅緩聲道,“稍後我可能會出手驅逐那些中原人,還請見諒。”
陸見微想了想,說:“或許不用你親自出手。”
“什麼意思?”阿勒舒好奇問,“你有法子讓他們不搶?”
“非也。”陸見微說,“坐山觀虎鬥,那麼多人搶奪故白頭,他們必有分歧。”
阿勒舒眼睛一亮,“你是說,咱們可以躲在一旁看他們自相殘殺?”
“沒錯。為了對付繆族的守花長老,他們必定會擰成一股繩,若是沒有高手在呢?”
阿勒紅果斷道:“我這就通知族中長老,暫時旁觀,無需出手。”
是族裏以前關心則亂,不敢冒着旁觀被奪的風險。
故白頭十年開一次花,每一次只開十朵,僧多粥少,根本不夠分。
爭搶是不可避免的。
陸見微三人抵達故白頭附近時,已經察覺到不少五級、六級甚至七級的武者,約莫百來個人。
這群人若擰成一股繩,阿勒紅也不一定能擋得住。
在阿勒紅的帶領下,三人佔據了一個極為隱秘又視角上佳的觀戰地點。
這個地方外人極難發現。
阿勒紅修為八級,想要不被人察覺輕而易舉,她還能用感知蠱屏蔽阿勒舒的氣息,瞞過中原武者的五感。
陸見微運轉無名心法,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
三人站在高處,默默注視底下的動靜。
故白頭生長之地是一片幽靜的山谷,山谷窄而小,算不上平坦,百多人站在谷內,不同服飾的宗門弟子涇渭分明。
彼此互相防備,互相牽制。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是一顆光禿禿的樹,樹榦粗而短,只分出十根樹枝,每一根樹枝的頂端,都只有一個已經開到一半的花苞。
花瓣的顏色是極罕見的黑色,底部卻生出一抹白,就像頭髮從髮根處開始變白一樣。
等花苞全開的一瞬間,花瓣就全部變成白色,所以取名“故白頭”。
傳聞此花顏色本不會變白,而是在見證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後,才倏然變白。
女子坐在樹下等待愛人回歸,一等就是十年,卻只等來愛人的遺物,悲慟之下,發染霜白。
花樹因此感動,顏色也由黑變白。
不管故事是真是假,有多麼吸引人,故白頭的效用都是實打實的。
中原各大宗門派出弟子前來,一是為了搶奪花瓣,二是為了歷練弟子。
倘若各個宗門的八級武王親自前來,繆族必定守不住。但同時,宗門內部空虛,無人鎮守,容易給旁人可趁之機。
所以一般而言,宗門的八級武王不會輕易出面,就是防止其他門派趁虛而入。
這也讓繆族的壓力小了許多。
江湖就是如此,各方爭鬥,互相牽制,達成一個微妙的平衡。
如陸見微這樣恣意瀟洒的八級武王,在江湖上已經不多見了。
故白頭樹下,各派弟子私聲密語。
“繆族的高手怎麼退出了?”
“難道是怕了我們?”
“這可是故白頭,他們怎麼可能讓我們輕易取走?”
“莫非有詐?”
逍遙宗的弟子們白衣飄飄,手持長劍,看似仙姿玉骨,實際也不過是為利益驅使的俗人。
“雪師姐怎麼還沒來?”
“她不在,倘若這些西南蠻子引來蟲蛇怎麼辦?”
“蟲蛇有什麼好怕的?滅了便是。”
“都殺蟲蛇了,誰來摘花?”
趙瑞和卞行舟分別站在擎天殿和武林盟的隊伍里,二人相看兩厭,卻又同時蹙起眉頭。
雪兒真的沒來。
她不怕回去受到宗門責罰?
那個陸掌柜到底有什麼魔力,竟讓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離開花還有一刻鐘。
一眾弟子手持武器,緊緊盯着故白頭,眼睛都不眨一下,唯恐錯過開花的瞬間。
他們渾身緊繃,彼此警惕,既要在第一時間去摘花,又要防備背後有人偷襲。
進入魂斷嶺,走到這裏,已經耗費了他們大半的精力,甚至還有同門折損在半路,已然容不得任何閃失。
山谷忽地刮過一股風,故白頭迎風招搖,像是在勸退闖入此地的不速之客。
花苞一點一點緩緩綻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陸見微完全可以用八級武王的威勢壓垮他們,但大宗門底蘊深厚,誰知道他們有沒有特殊的抵禦技能,與其用等級壓制他們,不如讓他們在得到希望后徹底失望。
“小客,故白頭看到了嗎?”
“看到了,很奇特。”
“能不能複製?”
“你把我當什麼了?”小客驚訝,“我可變不出真花。”
陸見微笑眯眯道:“我是說以假亂真,外表跟故白頭一模一樣,還能粘在枝頭。”
“這個倒也不是不行,但要付錢的。”
“多少?”
“一朵花十兩銀子。”
“沒問題,要儘快。”
“放心,不會耽誤你的。”
深黑的花瓣漸漸褪色,只余瓣尖上的一點。
眾人呼吸已然停滯。
就要到了——
彷彿聽到了花瓣完全綻放的舒展聲,剎那間,花瓣全都化為霜白。
搶!
所有人以餓狼撲食之姿,張開手指伸向故白頭,卻又因為互相偷襲阻攔,不得不混戰在一起。
趁着混戰之機,一抹淡到難以捕捉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掠過故白頭,在他們接近枝頭之前,就已將十朵花收入囊中。
不問流年不愧是頂級輕功,再加上頂尖盜術拂雲手輔助,短短一息工夫,不僅成功摘取故白頭,十朵假花也俏生生地粘在枝頭。
她瀟洒回到原地,樹下的江湖客毫無察覺,繼續打得難捨難分。
也幸好有假花,否則枝頭空蕩,這些人早就發現了,一定會合力攻擊搶花之人,她退得便沒有這般輕易。
阿勒紅和阿勒舒皆一臉茫然。
這到底是摘到了還是沒摘到?
迎着兩人奇異不解的目光,陸見微取出一片潔白的花瓣,碾碎成粉,混入早就準備好的藥瓶里。
新鮮採摘的故白頭,會發揮出最完美的藥效。
她心滿意足地合上瓶蓋,借衣袖放入系統背包,又取出剩餘的故白頭,遞到阿勒紅面前。
“我提前了解了故白頭的模樣,特意準備假的糊弄他們。我已經拿到了需要的,剩下的還給繆族。”
阿勒紅一愣,說:“這種事也只有你能辦到,既是你拿到的,就都是你的。”
倘若這次蠱神節沒有陸見微,憑她被命蠱反噬的身體,根本阻止不了阿扎奇的野心,又何談取得故白頭?
靈藥全都送給神教的貴人,此乃天經地義。
陸見微見她態度誠懇,便不再推辭,將故白頭重新放回系統背包。
系統背包可以保鮮,以後不論何時用到故白頭,都可以保證最完美的藥效。
故白頭樹下,眾人打得昏天黑地。
陸見微正瞧着熱鬧,不遠處忽然傳來一曲清越的笛音。
——有點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