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68 獨立與群眾
鐵堡作為軍事基地，裝修風格冷硬。
會議室中央是一張鋼鐵長桌，兩排座椅，旁邊還有台從其他避難所買來的復古飲水機。
長桌兩側，作為下屬和保鏢的幾人，眼睛都彷彿要互相瞪出血絲來。
兩位當事人倒十分輕鬆。
總統抿了口咖啡，表示下次可以給黑旗分點他的茶葉。
黑人本就顯瘦，他今天穿着件白西裝，在兩名體質側突變者保鏢的簇擁下，更顯身材頎長。
“燃料棒得我出，基站也得我維修……這酬勞你拿得還真是輕鬆。”
總統嘖嘖。
不過看到整整九具變種人的屍體后，他其實還是很滿意的。
不管用了什麼辦法，換政府來可能都沒這麼輕鬆。
兩千張債券是直接支付的酬勞。
“想好了，換動力甲爆發推進改裝件？”
黑旗搖搖頭，重新要來清單。
敏捷是他的優勢，動力甲的長處則在於防禦。
兩種狀態切換后，能應對不同局勢是最好的。
想明白這點，他就決定放棄提高動力甲的機動性，轉而往戰士方向打造。
然而以動力甲那個體型。
再拿拾荒者常用的割草鐮刀、卸胎棒、匕首，就是大材小用了。
“山銅鑽頭？”
總統看着他手指向的圖標，道：“兩百債券就行，剩下的你什麼時候想再換別的都行。”
黑旗點頭，他也是剛了解到。
山銅這種材料，算是戰前時代，材料科學的先進體現之一。
其硬度比金剛石還誇張不少，許多進階動力甲都會用這種材料作為防護層。
而若是做成鑽頭，勢大力沉，作為武器也和動力甲非常契合。
此外他還有兩小個心思。
其一。
利用蟹油來進一步強化它。
總統略顯得意地道：“有眼光，整片紅河郡能生產山銅合金的勢力，不超過三家。”
嗯，其二就是這點了。
很快，紅河郡就會有第四家能生產山銅的勢力了。
“不過我想去倉庫里，親自挑選氣質最契合我的那把。”黑旗正色道，“您知道的，人總要有點莫名其妙的信仰，才能在這片操蛋的廢土上堅持下去。”
總統表示理解。
山銅能夠重複生產，比起有價無市的動力甲配件，他當然更樂意賣鑽頭了。
而且金剛石鑽頭已足以應付大多場合，以也就是這傢伙有動力甲，追求更高破壞力。
換作一些小勢力，買不起也用不到。
交易達成，總統愉快地輕輕拍手。
此行收穫了變種人屍體，賣出了積壓的鑽頭，還得到了雷達的情報。
一想到能向更多亞蘭公民，宣傳他的事業，並揭穿其他的假冒總統，他就忍不住興奮。
回想起方才在門口看見的景象。
那周全細緻的防禦工事，比拾荒者專業得多的裝備，以及生活在這裏的，精神飽滿的倖存者們。
這個勢力悶聲不響就……
總統是越看黑旗越滿意。
除了照鏡子，還沒在河谷市見過這麼優秀全能的年輕人呢！
心中不由浮出一個想法。
他輕咳兩聲：“據我了解，你們最近遇到了一些問題？”
……
“後天開會可別忘了。”
總統一行人消失在焦土的邊緣，變種人沉重的屍體，也都被雙頭牛馱着帶走了。
黑旗望着被沿途射殺的變種狗，問道：“你們對他的提議怎麼想？”
身後希爾等人皆是沉默。
總統想代表河谷市政府收編人聯。
政府擁有三具動力甲，多項高端產業，百來名精銳士兵，以及無數人脈……對方當然有底氣說這話。在河谷市的人類生態中，人聯如果算是二流頂端的勢力，那政府就是一流頂端。
“我看他們都一樣貪婪。”拜佔道。
希爾則認為，適當依靠總統，能夠有效抗衡地城的制裁。
下屬們各執一詞。
黑旗也深深地皺起眉頭。
這次被地城圍堵，就體現出人聯的人脈缺乏了。勢單力孤不能長久，可貧瘠的土地養成了人們貪婪的性格，交友需要格外謹慎。
想到人聯擁有的諸多秘密，黑旗有了底氣的同時，也終於拍板，否決了總統的邀請。
人聯必須獨立。
結盟的夥伴選擇，也得精挑細選。
他們已有一定自保能力，暫停調整下也好，他這次去開會擺平爭端，也可以藉著平台物色些合作夥伴。
希爾他們沒有反對，但作為合格下屬，也仔細地詢問了黑旗想法。
簡單對話一番，這才放心散去。
回到陽台上，下方是勞作的員工和戰俘們，若非靠着衣物，兩個群體其實已很難分別出來了。
戰俘們白天工作，晚上回到鐵堡睡大通鋪，一日三餐有保障，安全性也比拾荒時候高不少。
窪地遊盪着的變種狗，或是棲息在幾公裡外山腰處的惡魔，都被打怕了不敢再來。
黑旗觀察着戰俘們和正式員工一樣充滿幹勁的表情，若有所思。
正這時，最外圈防線傳來騷動。
他撐手翻過陽台欄杆，以超級英雄式登場落地，而後走向那被守衛圍住的陌生拾荒者。
這兩名陌生拾荒者略顯緊張，磕磕絆絆地解釋了來意。
他們是來投靠的。
希爾一直有在利用花園鎮的廣播，向倖存者宣傳他們的存在，人聯名號確定后還更頻繁了些。
但效果一直不佳，畢竟他們名聲不顯，只是推出的幾項食品有點存在感。
黑旗做主接納了二人，但也囑咐沃爾特近期多注意，別讓他們靠近礦洞這些秘密地點。
“其實……管理者大人，我們還有個孩子。”那拾荒者三十來歲，面對被眾人環繞的黑旗點頭哈腰道，“但他有十三歲，也能幹活了。”
黑旗答應了。
這倆拾人還挺謹慎。
“其實……我們還有一個老人。”拾荒者接着道，“快五十了，不過手腳還是利索。”
“……能幹活就行。”
既然是來投靠的，所求不過是口吃的。
人聯被制裁，啥都缺就是不缺糧，多雙幹活的手肯定不虧。
“其實我們……”
“還有幾個，一次性說吧。”黑旗以手撫額。
“總共十四人。”中年拾荒者不好意思地道，“最小九歲，最大四十七。”
得到保障后。
他臉上那種卑微，才轉化出些一瞬即逝的釋然，而後小心地陪着笑，讓身邊人去把剩下的人叫出來。
八男六女。
看起來年齡最小的是個長發少女，最小碼的深藍色避難所制服，套在她瘦削的身子上都顯得有些大了。
她躲在一個婦女背後，戴着很舊的呼吸器，姿態雖然畏縮，但那雙露出的大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黑旗。
“跟我來吧，給你們安排房間。”
旁邊有名女性員工一招呼，這十來人便立馬排好隊，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他們走後，便有戰俘開始誇讚黑旗的善良，不過從那故意抬高聲音的表現來看，怕是想拍馬屁抓緊獲得正式身份。
黑旗沒理會就走開了。
但其他老員工們，卻反而很滿意他們對管理者的誇讚，表揚戰俘幾句后，又開始爭論人聯五色旗的具體含義。
黑旗回到鐵堡會議室，倒了杯水，急忙拿出紙筆。
在心中喚出圖鑑，翻到怪物的對應頁，開始抄寫，主要是弱點的部分。
這批來投靠的拾荒者，讓他幡然醒悟。
選擇獨立，未必就代表着孤立無援。
腦滿腸肥的集團主宰們，已過上了奢靡的生活，確實貪婪難以滿足。
但絕大多數倖存者，需要面對的，仍是這樣一個三世紀不曾改善的糟糕廢土，給口吃的，在乎他的健康，他就會死心塌地。
黑旗顧意識到，自己曾經的理想矛盾在哪了。
想改善目之所以的一切，卻又無能為力？
其實……
他大可不必抱着拯救普通人的想法。
因為人民群眾本身，就是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要繼續招攬倖存者，鐵堡兩百張床位用完，就繼續造。”
黑旗寫完輻屍弱點和遭遇時的思路，將筆記本翻到下一頁，開始描繪變異蟑螂這種噁心傢伙。
想招募倖存者，乾巴巴地講，甚至宣傳福利也沒用。
得把真正的精神展現出來。
白銀兄弟會成員當初隨手之舉，便讓湯姆兄弟二人追尋了十幾年。
他想了想。
花園鎮的廣播，以後可以用來科普怪物的弱點。
免費的，無償地，將圖鑑中所有常見怪物，花時間講解給花園鎮附近的倖存者聽。
等總統修完基站，還可以幫助到整個紅河郡的底層倖存者。
他把這個計劃和筆記本，交代給即將回花園鎮的希爾。
旁聽的沃爾特，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有不少經驗可以分享，接過筆記本看了起來。
拜占對上黑旗的眼神，也點點頭：“讚美您的仁慈，我會幫忙。”
希爾卻猶豫地嘀咕起來：“我得再想想，不能影響到我們才行……”
“哪有你這麼不爽利的人！”
沃爾特回過神來懊惱道。
管理者給的信息出乎意料的完善，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補充的點，美滋滋，結果還沒動筆就被希爾搶走了……
會議室內吵吵鬧鬧。
來到陽台上，下午的暖陽里，只有修建時乒乒乓乓的聲響，周圍是數公里的無人區。
有戰俘抬頭偷望他，他竟也招手回應了一下。
黑旗交出筆記，就像交出了重擔。
反正那些價值大到驚人的秘密，始終掌握在他手裏。
或許不會有太多回報，但絕對不虧。
就像剛搬來鐵堡時，沒人有把握在廢土上站穩腳跟，而如今，鐵堡外圍的防線，一日日一圈圈成形。
工人們得到食物，提升安全和幸福感，黑旗重回廢土的計劃也始終在推行。
雙贏。
就是他和這個世界的相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