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留1刀
夜,很深,很黑,也很靜。
夜,夜太美。
黑讓夜變得寧靜,人讓黑夜變得靈動。黑夜總是讓人享受,享受它的靜謐和安寧。黑夜總是讓人迷醉,迷醉它的豐富和多姿。黑夜常常讓人遐想,遐想它的神秘和空靈。更多的人常常願意在夜裏去遐想,去思考。有人在夜裏暢想人生,有人在夜裏思考未來,有人在夜裏憧憬愛情,有人在夜裏運籌帷幄……當然還有人在夜裏謀划陰謀。
黑讓夜變得迷人,人讓黑夜變得璀璨。黑夜最令人嚮往的就是夜生活,夜生活使黑夜無限美麗。夜生似夢似幻,充滿迷離與情趣。也許從古至今絕大多數貧民來說,他們的夜生活都是很單調無趣的,但對於少部分擁有財富與權力的人來說,夜生活是無限豐富多彩的,是無比美崙美奐的。在他們夜生活里有紙醉金迷,有燈紅酒綠,有鶯歌燕舞…總之沒有夜生活的人嚮往,有夜生活的人迷醉其中。
夜,夜太黑。
黑讓夜變得神秘。黑夜把世間一切的美麗都變得沒有顏色,黑把世間的一切真實都變得神秘而模糊。黑掩蓋了夜裏太多的醜惡與殘酷。古今多少陰謀詭計,多少流血衝突,多少爭鬥廝殺無不是在一個個的夜裏實行。從玄武門到燭影斧聲,從項羽夜聞四面楚歌到曹孟德遭遇火燒赤壁,從林沖雪夜山神廟到武都頭血濺鴛鴦樓,從朴奕夜闖楊府到十二年前武威唐家堡一夜滅門……。每一個夜似乎總是被血腥與污穢充斥,總是被殺戮與骯髒籠罩。夜的黑正是掩蓋一切血與火最好的帷幕,黑夜的故事往往才是最真實也是最殘酷的。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越貨時,不知今夜又將會有怎樣的故事發生?又會發生什麼樣的殺戮與血腥?沒有人能知道。
往迎客棧,弘義鏢局落腳的小院也早早地進入了寂靜。也許是一路的勞累讓他們早早地進入了夢鄉,也許是沿途的順利讓他們疏於防備,也許這群少年江湖經驗太少,也許……。潛伏在小院旁一棵高出小院一丈有餘的槐樹上的劉一刀如是想,他忽然覺得今夜的行動好像沒有預期的那麼困難,他們一個組十二人全體出動,似乎太小題大做了。
他已經在這裏潛伏了一個時辰了,他看到弘義鏢局的眾人先是在一個房間裏小聲地談論了半個時辰,然後大部分人陸陸續續地走出這個房間,一共出來了八人,每兩人進入了一個房間。這個小院的五個房間,有四間裏面至少有兩個敵人,只有開始弘義鏢局議事的那一間有幾個人沒有確定,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目標一共十一人,也就是說那一間可能是三人。劉一刀在心中默默計算着敵人的實力與佈置,這群少年竟然連值守的人都不佈置,劉一刀心中的失望又增添了幾分。
不久他又看到了每個房間的燈亮起,然後他透過窗戶微弱的燈光他看到房間裏人影的晃動,然後各個房間的燈相繼熄滅,他可以確定房間裏的人已經睡下了。他雖然覺得這群少年不過爾爾,和江湖傳言的太名不符實了。什麼三拳打死太行頭狼的任飛騰,什麼一入江湖大戰蕭龍騰的秋歌,只是一群莽撞的熱血青年罷了。但他此時還不能動手,他還要繼續潛伏,他尚未接到行動的命令,因為他只是木影的副手,沒有作主的權利。
他是這次行動的二號,而這次行動的一號正是組織里風頭正勁的影子之一的木影。江湖中人以為影子是一個人,但作為“暗影”中木影組的二號,他知道影子其實有五人,
按五行分別為金影、木影、水影、火影、土影。其實五影才是真正五個影組的實際掌控人,而五影是直接向首腦“無影”負責的。劉一刀所在的木影組一共十二人,依次從一到十二號,在組織中沒有名字。至於首腦“無影”是誰他並未見過,也不知道他是誰,甚至五個影子真實的面目他也不清楚,他唯一能感覺到的是五個影子都很年輕,可能是無影的徒弟,這也只是他的猜想而已。
劉一刀以前在江湖中其實是很有名的一個人。外號“留一刀”,因為他的刀法簡捷、迅猛,只有九刀,而他一般只用八刀,他總是要留着一刀。他有八刀已經足夠縱橫江湖了,是以江湖中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第九刀,據說見過他第九刀的人都已經是死人了,所以江湖中稱他為“留一刀”。他留下的是他最可怕的一刀,足以讓很多人喪命的一刀,也是他保命的一刀,他最後的依仗。
他之所以加入“暗影”其實是因為他已經於五年前就死了,是的,他死了。被仇家所殺,至少整個江湖都是這樣認為的。幸運的是在他即將不甘地被仇家滅殺之時,有一個神秘地蒙面人救了他,並幫他殺光了仇家,他就遵守了他的承諾,從此隱姓埋名,受人驅使,成了木影組二號,成了一名只能服從命令的殺手。想起這些他的思緒有一些亂了。
他也並非是完全遵守承諾,他也是身不由己,救他之人之所以救他並非是什麼仗義相助,不過是看上了他的武功還不錯,有價值而已。所以在救他這后便在他身上施展了一種“噬心蝕骨手”點穴手法,這種點穴手法的霸道和殘酷常人根本體會不到。人一旦被施展了這種點穴手之後,開始之時並不會有任何不適,對武功、內力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但一個月後便會渾身疼痛難忍,如有千百蟲蟻在啃食身體一般,像有無數灼熱的鋼針一根一根地刺在心尖上一樣,這是一種鑽入骨髓里的痛,這是一種沁到血液中的痛,這是一種疼到心尖上的痛,這是一種五臟六腑如刀絞般的痛,這是一種痛到讓人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的痛苦,除非施展者為其解穴。但解穴后只能使人一個月沒有痛苦,到一個月後還需要施展者再次解穴,否則你會在疼痛中受盡無限的折磨,直到十日後在疼痛中死去,在這十日中你會覺得死都是一種極度的奢侈,但在這十日之中你並不會痛到失去知覺,你會清清楚楚地感受每一點每一刻的痛徹心扉、疼到靈魂。據說這種點穴手法天下只有無影一人會,它需要一連點中人體的三十六處大穴,而且順序也不能出錯,最關鍵的是點每個穴位的力度也不同。解穴也一樣,只要順序或力度稍有失誤,你便會更加痛苦,甚至痛到意識當中連死的念頭都沒有時間去想。劉一刀曾體會過這種痛苦,他只堅持了一天便沒有絲毫的勇氣再去嘗試了。他能活着是幸還是不幸他也不知道,他不願去想,因為他連選擇死的權利都沒有,還在乎幸與不幸嗎?
救他之人正是無影。據他推測在“暗影”里像他這樣的死人一定不止他一個,至於這些人還有誰?為何要加入“暗影”,為他人驅使,他便不得而知了。但他相信應該和他一樣也是被施展了“噬心蝕骨手”吧!他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更不敢知道。他緩緩收回有些走神的思緒,他覺得他有該想那麼多的,不該在此時走神。
這時忽然傳來一聲並不響亮的夜鶯鳴叫聲。劉一刀聽到這聲叫聲,立刻做出了行動,只見他輕身一躍便已躍入了院子中央,同時還有五條黑影同時躍入小院當中,都是身手敏捷,動作迅猛的高手。只見他們躍入院中之後並未馬上行動,而是背對背像野狼一樣觀察着院中的每一個角落。劉一刀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明白的手勢后,只見其中五人迅速地來到每間房間的窗角,從懷中掏出一根細長的管子,然後用手指蘸了點口沫,輕輕地把窗戶紙捅破,才把管子從窗戶的破洞中插入,並用嘴含住一端向里吹,吹完后他們並未有所行動,而是又靜靜地潛伏了下來。
顯然他們的打算是用毒或者迷煙。這種行為凡是江湖中有身份的人是不屑為之的,但他們是殺手,他們甚至是一些已經死了的人,他們豈會在乎用什麼手段,一切只為達到目的,他們的唯一目的便是殺人,所以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大約一刻鐘后,劉一刀右手再次一揮,這是他下達行動的命令,此刻他是這六名黑衣人的指揮者。
他下完命令后迅速地拔出手中的刀,向著弘義社眾人開始議事那個房間靠近,他身後還跟着另一名黑衣蒙面人。他用手中的刀輕輕地把房間的門閂撥開,輕輕地推開房門,一個閃身便進入了房中,他並未立刻行動,而是又觀察了一下房中情形,當他確定蚊帳籠罩下的床上確實躺着一個人後,他迅捷地揮動手中的刀向床鋪撲去,他身後的黑衣人也向另外一張床撲去。
其他的四名黑衣人幾乎與他同時進入了其餘的四個房間中,他們行動的方式與劉一刀如出一轍。
當劉一刀的刀刺入床上那個好像沉睡得像死豬一樣的身體時,他感覺今天的任務似乎快完成了,這次的任務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但當他的刀刺入那個身體約一寸之時,他驀然發現似乎有些不對,因為刀刺入肉體的感覺絕不是這樣的,對於一個殺手來說這是一種技能。他想撤刀,但刀勢已出,並非剎那間就能改變的。就在這剎那之間,他似乎本能地察覺身後傳來一種危險的氣息,在他迅速扭頭的瞬間似乎瞥見了一抺冷冽的光華,他忙變刀刺為向後揮斬,同時身形向右邊一閃,他並未如意料中那樣聽到兵刃撞擊的聲音,他只是覺得腰間一陣冰涼,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立刻明白他們中了埋伏,行動已經失敗,而自己已遭到了暗算。他立刻忍住疼痛,立刻飛身向門外飛縱而去。做為殺手有一個原則,一擊必中,不中則遁,絕不戀戰。
劉一刀深知這個原則的重要性,所以他遁得飛快,在他準備潛逃之時他不再留一刀了,他揮灑出了他的第九刀,但還是晚了那麼一絲,就這麼一絲,斷送了他的殺手生涯,也讓他留着的那一刀再也沒有機會施展完成,他的第九刀只施展出了半刀便戛然而止。因為一把劍,一把很普通的鐵劍,一把並不太鋒利的劍。在劉一刀即將飛躍出房間大門的瞬間,一道冷芒快逾閃電般劃過他的咽喉,但他的身體卻還在繼續往前飛縱,大約又飛出去八尺左右才突然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墜落下來,再沒有一絲生氣。他從未想到過他會這樣死得不明不白,連對方是誰都沒看輕,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快的劍。他唯一看到的只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是一個白色身影,白色身影的主人江湖中人親切地稱他為——白衣小哥。
而與劉一刀一起進入房中的另一名黑衣人的劍刺入床上之時同樣刺了個空,正當他愕然之際,一個身影從房樑上躍下來,飛身一腳,踢向他的胸口,他急忙用手護住胸前,並藉助對方的力量,反身彈出了房外。他幾乎與劉一刀的屍體同時飛出門外,不同的是劉一刀出來的是屍體,而他是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白衣小哥——秋歌,當他一劍擊殺劉一刀時他並未意識到他殺了一個曾經在江湖中也叱吒一方的人物。但他身形未停,追着那名被踢出門外的黑衣人便出了門外,長劍直指黑衣人咽喉。黑衣人也非為庸手,此刻有了防備,秋歌一劍刺空,與黑衣人斗在一處。而踢飛黑衣人的人影並未追出門外來。
當秋歌與黑衣人剛一交手,從各個房間中也傳來了打鬥聲,接着就聽到“轟隆”的一聲,從任飛騰房間的窗戶里飛出一個黑影,重重地砸在地上,便不再動彈。接着從牧原、牧野兄弟二人的房中同時衝出三條人影,且不斷傳來打鬥與兵器碰撞的聲音。第一刀和其中一個黑衣人也打鬥着從另一個房間裏出來,小唐緊隨其後,剛到院中黑衣人便被第一刀一刀划傷了在臂。這時又聽“蓬”的一聲巨響,一個黑影從鍾子麒與燕秋南了房中撞破了窗戶飛出來,然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在胸之上還插着一支顫動的箭矢。弘義社的九個少年如猛虎般從各個房間裏閃身出來,六名黑衣人只剩下三人還在負隅頑抗。
秋歌迅速地觀察了一下場中情勢,己方共九人,每人都完好無缺,敵方除了和自己打鬥的黑衣蒙面人外,還有一人與第一刀打鬥,但已受了傷,有一人與牧原兄弟二人打鬥,已落了下風。任飛騰等人互相看了一下,便準備群起而攻之,迅速把剩下三人滅掉,現在是拚命搏殺,可不是比武較技,用不着講武德。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從小院的中間傳來“砰、砰、砰”幾聲事物爆炸之聲,接着整個院子便被濃濃的煙霧迷漫了,眾人眼前頓時一片模糊,眼所能及不出三尺之外。“大家小心,恐迷煙有毒。”鍾子麒畢竟經驗豐富,立馬提醒眾人。
在濃霧迷茫中,秋歌目力所及之處最遠不會超過六尺,他所處的位置距離他的房間並不遠,他忽然餘光瞥見房門處有一個婀娜身影,他不由大吃一驚,心想這個大小姐怎麼會突然出來呢?他一劍逼退黑衣人,縱身向房門處躍去,並叫了一聲“柳姑娘。”只一瞬間他便到了柳煙雨身前,他想轉身把柳煙雨護在身後。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有一股濃烈的殺氣向他身後湧來,好濃的殺氣,這種殺氣似乎比當初蕭龍騰身上的殺氣還要濃烈,這種殺氣一定是經歷了無數生死與殺戮才會有的殺氣,這是一種冰冷的死之氣息。
秋歌身形不停,如鬼魅般左騰右挪,上縱下跳,避開了背後的致命襲擊。他迅速作出反擊,他勢如奔雷,劍似電閃。接着迷霧中傳來一陣“叮、叮、當、當……”刀劍碰撞之聲。不只秋歌這裏,其它各處亦傳來一陣拳腳相鬥,兵器互撞的聲音,迷霧中一場混戰正在展開。
混戰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突然,只片刻,忽聽迷霧中傳出一聲哨響,接着一切突然歸於平靜。
秋歌不敢輕動,他的眼睛緊盯着前方,好像要把迷霧看穿,他的耳朵豎得很緊,時刻警惕着周圍的一切響動,尤其是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柳煙雨那裏的動靜。
稍過片刻,迷霧逐漸散去,眾人視線漸漸清晰。再看時院中時,除了弘義鏢局一干人等哪裏還有黑衣人的的影,連剛才地上的三具屍體也無影無蹤了,彷彿一切只是幻覺,什麼也不曾發生過,大家一陣愕然。
但是從鍾子麒被劃破的胸襟上,從禹在天小臂上的那一抹鮮紅,還有秋歌劍尖上的一滴血珠上,說明這裏剛才確確實實發生了一場規模不小的械鬥,而且很激烈。唯一慶幸的是大家都沒受到太大的傷害,眾人不由地鬆了口氣,尤其看到秋歌身後的柳煙雨也安然無恙時,大家懸着的心也落地。
這群黑衣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兩波人總數不會少於十二人,第一波死了三個,傷了一個。第二波秋歌可以肯定和他交手之人挨了他一劍,傷得絕不會輕,任飛騰也可以肯定有一人挨了他一拳,不躺上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燕秋南可以肯定他最後射出的六星連珠最少有一枝箭射中了目標。
弘義鏢局眾人並不追擊,因為他們並非為殺人而戰,況且還有幾人略受輕傷。保證柳煙雨和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眾人集中於一處,然後檢查了各自的房間,確認再無危險後方才安心。而此刻卻有一條嬌小的身影從某個房間後面的窗口一躍而出,消逝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一切又歸於平靜,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只有小院與房間裏留下的幾灘血跡告訴人們,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廝殺。弘義鏢局眾人一起回到房中,這個小院中今夜再沒有了其它故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