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海之濱
冬,大雪。
凜凜寒風如刮骨鋼刀一般,刺的人使勁孤縮着身子,腦袋往上一探,便看到漫天飛絮呼嘯飄蕩,不可逼視。
一大一小兩個黑點愈發近了。
一人身形修長,衣衫華麗,一襲鮮艷的貂裘,胯下寶馬極為壯碩,身上皮毛細細密密,被梳的整整齊齊,一看便是受到精心照顧。
另一人低矮許多,身上裹着羊毛大襖,胯下雖也是寶馬,但與剛才那匹作對比,顯然遠遠不如。
氣質上看,應該是一主一仆。
疤臉大漢心裏“咯噔”一聲,心知是遇到肥羊了。
他環顧一周,見兄弟們還穩穩的匿着身形,不由心中大喜,面上表情緩緩轉為猙獰。
漠北之北,生活着這樣一群人。
他們不事生產,以劫掠為生,靠着一匹馬,來去如風,不知殺了多少好漢,不知侮辱了多少婦女,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糧食。
可就是這樣一群人,卻成了這片土地最不能招惹的東西。
從這裏有人跡以來,“響馬子”這個職業,就沒消失過。
但這些年出了意外,一群從南方過來的傢伙,在北海旁邊建了座城,名曰北邑。
並且時不時的就會派軍隊出去剿匪,如今已經有不少部族選擇依附他們,以至於,這群凶名赫赫的響馬子,也不敢隨意掠奪被畜牧的牛羊,唯恐碰到了北邑城下的部族,惹來他們的報復。
疤臉漢子想到了北邑城內的環采閣,曾經闊綽時,他去過一次,直到現在,他也忘不了那白花花的身子和難以言喻的滋味。
他甚至想過,若是此生能再去一次,他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可是那裏要銀子,他出不起的銀子,誰也沒有想到過,曾經威風凜凜的北地雄鷹竟然會淪落到吃不飯的地步。
都是那群南人害的!
他咒罵兩句,手中刀握得愈發緊了。
他敢斷言,就算那匹馬和那身衣服,都能夠讓他在環采閣風光兩天。
烏雲披天遮日,厚重如山。
大雪似永不停息。
“噠!”
“噠!”
“噠!”
馬匹健步如飛,揚起一陣陣雪花。
忽然,一聲刺破天際的嘹亮哨聲驀然響起!
“上馬!”
只見人影翻動,不一會,兩人四周已團團圍了一圈兇徒。
為首的正是疤臉,眼中凶光畢露,端着一把長刀,等看清了兩人的面容,嘴巴一咧,露出猩紅的牙齦:
“細皮嫩肉的,南方人?”
僕人縮着身子沒有答話,另一人摘下帽子,一襲長發隨風揚起。
只見他雙眼深沉如墨,嘴角泛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來者可是被譽為北地雄鷹的那群馬賊?”
“有點見識!既然認識你爺爺們,還不趕緊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現在就了了爾等性命!”
這人不驚反笑:“不如你自己來取?”
疤臉怒上心頭,雙腿一夾,馬兒吃痛,登時朝着那人飛奔而來。
只見這人慢吞吞的從腰上解下刀鞘,約半臂長,一掌寬,泛着優美的弧形。
不像是殺敵的玩意,到像個裝飾品。
“哪裏來的娃娃,你爺爺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刀!”疤臉大笑出聲,身形迅速接近。
忽然,寒光一閃,眾馬賊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唯剩風聲尚凜。
快!
太快!
疤臉感覺天地忽然旋轉起來,
等落到地上,他才發覺自己似乎是死了,奇怪的是,他腦中並不是那白花花的身子,反而是和兄弟們一起痛飲的那碗熱酒。
只是,今後怕不能再一起喝了。
鮮血猶自噴發,幾息之後才緩緩倒下。
眾馬賊忽然反應過來:“老大死了!老大死了!”
逡巡良久,竟忽然一齊掉馬,昂聲道:“扯呼!扯呼!”
一周人隨即四散奔逃,卻在這時,地面忽然開始震動,咚咚的聲音連綿不絕。
另一邊,那人似沒有反應一般,猶自提着刀,輕輕一甩,上面流動的血珠便被甩飛出去,刀面頓時光亮如新。
他微微一笑:“好刀!”
說罷,收了刀,望向旁邊之人:“這便是由那些宋人打造的兵器?”
只聽前面一陣嘶天喊地的叫殺聲,旋即安靜下來。
矮子抬頭,露出鉤鼻碧目,說道:“回大人,正是如此,共用鐵三十四斤六兩。”
那人心中盤算一陣,問道:“年產多少?”
矮子忽然住了口。
見狀,那人眉毛一皺:“直言便是!”
聞聲,矮子才肯說道:“年產約一百五十柄!”
話音未落,他便感到一雙凌厲的目光射來,只好低垂着頭,不敢出聲,良久,才道:“那批工匠誓死不肯為我們打造兵器,甚至有幾個已經赴死了。”
他掀開氈帽,-筋骨分明的臉色已黯淡無光,垂垂暮已。
他衣衫裹得極厚,內里卻乾瘦如柴,只是這冬天愈發難熬了,才穿的越來越多。
那人一嘆:“其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隨即兀自引馬前行,矮子連忙跟上,走了不遠,便見密密麻麻的甲兵持着長槍,槍頭挑起一個個頭顱,腳下,散落着剛才那批響馬子尚溫熱的屍身。
這些甲兵見兩人過來,忙上了馬,嘴中發出震天的響聲:“威——!愕——!”
不幾時,便回到北邑城前。
北邑如同擎天的巨人一般,攔在極北的海前!
見到來人,守衛無不大喜:“迎少主凱旋!迎少主凱旋!”
放下城門,兩人如流星一般,略進城內,街上空無一人,這是專為戰事所修築的要道,平時絕不容人上路。
片刻,他們便來到一座雄偉的工坊之前,上面霧氣陣陣,像是駿馬口鼻噴出的熱氣一般。
裏面,一座陰暗的牢房,裏面約四五十人,端坐不動,而門前還擺着冷掉的飯菜,無一人動用。
聽到腳步聲,其中一人抬頭,看到是為衣衫華麗的漢人,不禁冷笑一聲:“呸!叛徒!”
矮子頓時冷汗涔涔。
這人也不惱,摘了帽子,露出副俊美的面容:“你們或許聽說過我。”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
他幽幽一嘆:“我叫李易。”
正有人要譏諷出聲,忽然回憶起來,心中一驚,尖叫道:“升國公主的夫婿李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