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溯游
為了七日後的長平之約，司馬懿與司馬影兄弟二人整個下午都在草堂之中翻閱書籍，除卻先前自藏書暗室中取出的兩本書籍之外，二人還將陽城之戰的卷宗細細翻閱了一遍。
無言廬中的卷宗皆由歷代醍醐主人根據過往任務所編纂整理，但醍醐主人身為廬主自然不會事必躬親，所以大多數卷宗都是由執行任務的魅或冢虎上呈初稿，再由醍醐主人審查整理。
不過，陽城之戰這一任務是有着現任醍醐主人司馬懿親身參與的，事後更被司馬懿列為機要，展開了長達四年的後續追查，所以這份卷宗比起大多數的卷宗都要更加細緻完善。
重新翻看整理卷宗是一件頗為費時的事情，比起單純的翻閱資料，對卷宗的整理更多是對細微之處的推敲、復盤，所以當兄弟二人以類似兵棋推演的方式重新整理了一遍卷宗之後，窗外原本斗大的烈陽已然被皎潔的銀月所替代。
看着中午的烈陽便能想到今晚的月光定然也是明亮無比，不過司馬影還是起身點燃了草堂內的數盞燭燈，為這草堂再添幾分光亮。
隨着點點燭光接連亮起，司馬影重新回到床榻之上，向兄長說道：“兄長，這份卷宗我們已經推演過不知多少次，可總是難以發現更多的線索，這次……我也沒能想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司馬懿用力按了按自己晴明穴的位置，翻閱了一下午的書籍卷宗，多少有了些疲憊之感，看着眼前仍是精力充沛的小弟，司馬懿不禁想道：我是不是也該挑一門武技學學？至少也能讓自己身體強健一些……
這有些開玩笑的想法很快被司馬懿趕出了自己的腦海，向司馬影回道：“能夠推敲出的細節，大多都已在這四年裏被我補充標註了出來，如今再想推出新東西自然倍加困難。”
“我這次將卷宗取出，為的是找到呂布的蹤跡。”
“冢虎的行動十分隱秘，就連孫堅率領的軍隊當中，除了少數幾位親信之外，都不曾知曉冢虎的存在，而董卓軍中見到過冢虎的都沒能從陽城回來。我想知道他是怎麼察覺到冢虎動向的。”
司馬懿說完又將放在一旁的卷宗拿起重新翻閱，只是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從何處入手了。
“呂布會否根本沒有到過陽城呢？或許他是從其他渠道得知了冢虎的行動，才在今日詐稱到過陽城。”司馬影隨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卻見司馬懿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並說道：“這太過困難了。”
“假使呂布是通過其他渠道知曉了冢虎的行蹤，那我能想到的方式只有兩種。一者，當初見過冢虎的孫堅親信之中出了叛徒；二者，董卓軍中有漏網之魚，逃過了後來的清洗。”
“當時的行動雖是出於無奈，方才臨時選擇與孫堅合作，可對於合作對象，我也是慎重挑選過的。那五位將官，均是於微末之時便追隨孫堅的親信部將，其中一人更戰死在了陽城，背叛的可能性並不大。”
“何況，陽城之戰過後，董卓很快便焚燒洛陽遷都長安，而抵達洛陽的關東聯軍也隨之解散，孫堅更於不久之後不幸戰死在了荊州的另外一場戰役。我實在不覺得這剩下四人有時間接觸呂布。”
司馬懿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當他否決第一條推測之後，司馬影自己對於第二條推測就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如果說孫堅作為合作對象還需要懷疑的話，那陽城之後的清洗是由無言廬親自負責，更沒有懷疑的必要了。
冢虎在陽城之戰的所有行動都是以隱秘為先，並沒有作為戰將堂而皇之的出現於戰場上，所以董卓軍中能可見到冢虎的人並不多，且泰半戰死在了陽城。這一情況為後來的清洗大幅降低了難度，幾乎不可能出現漏網之魚。
想到這裏，呂布能通過其他渠道獲悉冢虎行動的可能性幾乎消失，那便只能如呂布所說一般，他真的出現在了陽城。
不僅僅是出現，他還在暗處看到了無言廬與孫堅的一切舉動，且始終不曾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其實司馬懿心中還有另外一個推測，如果說世上還有誰知道冢虎出現在陽城，那便只能是向無言廬委託任務的僱主了，只是這一推測頗難證實，所以未到必要時刻還無需將之提出。
片刻的靜默當中，只能聽到燭火燃燒的聲音以及窗外夜風吹來的輕響。
倏然，司馬影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種靜默的氛圍，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兄長，對我施展溯游術吧。”
作為天下間排得上名號的隱秘組織，屹立百年的無言廬除了收藏有諸多奇珍異寶之外，自然還積累了許多玄妙武技或奇詭秘術，溯游術便是其中之一。
溯游術原本是幻術的一種，其作用是能可依據施術者的記憶創造一個極為逼真的幻境，並將被施術者的靈識引入幻境當中。
事實上類似這樣的幻術有很多，而溯游術的最大的優點便在於它所塑造的幻境極為逼真，不僅僅是眼看，就連氣味、味道、觸感、聲音，都可以根據施術者的記憶進行完美重現。
不過凡事有得必有失，溯游術雖然能可創造近乎完美的幻境，卻也因此令被施術者保留了全然清醒的神智，神志清醒就意味着被施術者很容易憑藉自己的靈識掙脫幻境，所以幾乎無法用於對敵。
而被無言廬先輩改良過的溯游術則徹底放棄了對敵的功效，轉而嘗試強化其創造幻境的“真實性”以及創造幻境的條件。
最終的成品，也就是如今的溯游術，主要被應用在卷宗當中。
無言廬所有卷宗都用金粉硃砂提前書上了用於施展溯游術的紋路，這種紋路主要是用於增強溯游術的效果，藉助這種紋路，即便施術者本身未曾親臨現場，只要仔細翻閱過卷宗記錄，就可以最大程度上塑造出近乎過往重現的幻境。
這樣的重現，甚至能可依照施術者的記憶而遵循一定的行為邏輯，例如，如果創造出一個兩軍交戰的幻境，那麼進入其中的被施術者如果來到兩軍之間的亂陣，自然也會遭受攻擊。
也可以說，這是幻境為了維持自身而做出的一種補正方式。這種補正有其上限，如果被施術者直接殺光了雙方軍隊，那麼幻境自然就會崩塌，這很顯然已經超出了補正的極限。
所以，卷宗本身記錄越詳細，塑造出的幻境也就越真實，自行補正的效果也就愈明顯。這也是為什麼無言廬所有卷宗都要由醍醐主人親自整理編纂的緣故。無言廬憑藉這種方法，多次從過往卷宗中重新調查出新的線索，以此解開懸案。
除此之外，這種方法也被用於新任醍醐主人或者冢虎的篩選當中，相當於一場被幻境創造出的考核。
不過，溯游術也存在一定的風險，溯游術為求幻境逼真，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被施術者的神志清醒，這也意味着，如果幻境中的靈識受到創傷，也極有可能對被施術者本身造成傷害。
假使被施術者在幻境中死亡，那其靈識就有可能受到不可逆的影響。輕則內傷，重則靈識受損，甚至有可能當場氣絕。所以一些過於兇險的卷宗，輕易是不會考慮溯游術的。
如今，司馬影提出對自己施展溯游術，為的就是藉助幻境來重現當時的情景，身臨其境遠比看着卷宗推敲，更容易發現新的問題。
面對司馬影的提議，司馬懿不得不思量一番，陽城的卷宗並沒有被用於施展過溯游術，因為這份卷宗很顯然就屬於相對兇險的那一類，況且，司馬影的武技成型也不過是近兩年的事情。-
除此之外，溯游術效力始終有所局限，未必能可查出呂布所在，若要達成目的，需要更上一層。
畢竟以眼下這種局面來看，施展術法無疑是最好的決定。陽城雖然危險，但是陽城的卷宗也十分詳細，司馬影既清楚卷宗內容，便可以規避許多危險的地方。
做出決定之後，司馬懿雙目一凝，慎重地向影說道：“你要記住一件事情，陽城之戰中明面看來最兇險處，就是那化為鬼類的華雄，所以你必須避開華雄，以免遭受波及。”
“我知道了，我這次是要調查呂布可能藏匿的地方，並沒有與華雄交手的必要，兄長放心就是了。”司馬影嘴角帶起一抹輕笑，示意自己的兄長不要太過擔心。
“不可大意，我方才說了，華雄只是明面上的兇險，潛藏暗中的呂布，或許比鬼化的華雄更加危險，你切不可在幻境之中輕易與其交手。”
司馬懿喟然一嘆，仍是說道：“但就如你所說，由你重新調查陽城之戰，是我們查出線索最好的辦法，我始終無法相信呂布找上無言廬，只是為了單純的尋寶合作，更何況陽城之戰所牽涉的隱秘，本就是不得不查。”
“以陽城卷宗的內容來看，你或許要在幻境之中待上三天，在這段時間裏我會為七日後的長平之約做下其他準備，你和無言廬的安全，我會交給‘獍’來負責。”
“今天已經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辰時，我們便在東側草堂暗室之中為你施術。”
“不過，不是施展溯游術，而是溯回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