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汲水
沒有留給自己畏懼的時間，不，孫堅軍不存在畏懼。
只是有個人比程普這位孫堅副手更早做下決斷！
在程普正欲行動的同時，他赫然發現自己身旁那位將領已揮舞雙刀，率領親軍沖向了飛熊軍！
那是與程普一樣同為孫堅部將的祖茂，只聽那已經飛馳而去的精瘦身影高聲喝道：“程將軍！快組織汲水陣勢！我去阻攔華雄！”
祖茂是最早跟隨孫堅的將領，沒有之一。
遊俠出身的他，在少年時期追剿海寇的時候與孫堅相識，二人一見如故，彼此欣賞，往後並肩作戰，直至今日。所以，比起槍戟這般沙場武器，他更擅長使用自己在江湖上磨礪十數年的雙刀。
程普沒有做出阻攔，在祖茂未動之時程普會選擇自己前去迎擊華雄，那時尚有祖茂可替自己完成陣局。可如今祖茂既動，程普便不能為了一時意氣而罔顧大局。
他很清楚，自己能做的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指揮不斷向飛熊軍方向匯合而來的中后二軍完成汲水陣，早一刻完成，自己的兄弟就能早一刻脫險。
看着揮舞雙刀與自己對沖而來的敵將，華雄眼中流露出幾分訝異，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對飛熊軍仍敢選擇對沖的敵人了。
而這並不是此戰中他第一次感到訝異。
飛熊軍作為董卓麾下最精銳的部隊，每一位成員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勇之輩，每個人身上所釋出的殺氣都不亞於一名尋常戰將。這樣的精銳部隊，在發起衝鋒的瞬間，只靠那宛若凝成實質的殺氣就已可摧毀敵方戰意。
可儘管自己已率軍沖入敵陣，眼前這支裝備並不精良的部隊竟不曾潰散，甚至還在不斷組織起微不足道的反抗，這也是華雄許久未曾見到過的。
但，華雄眼中的訝異並非欣賞，而是輕蔑與不屑，在他看來，那些反抗的士卒也好，正向自己衝來的敵將也罷，只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這位體格異常魁梧，身着重甲，披頭散髮的西涼戰將，向著衝來的祖茂暴喝一聲，隨即高舉手中長刀，緊夾胯下戰馬，再度提升了衝鋒速度！
一刀，他要一刀斬落這不知深淺的無名之輩。
正面對沖遠比原地迎擊需要更大的勇氣，率領寥寥數十位親兵，沖在最前首的祖茂能夠深切感受到飛熊軍那駭人的氣勢。他能感受到，那硬着頭皮追隨自己衝鋒的親兵們正在微微顫抖，他們在動搖。
當士卒發生動搖時，身為武將，只有一種應對方式！
十丈、五丈……
短暫的距離在戰馬的驅馳下不過瞬息，祖茂眼前那魁梧高大近乎兩倍於自己的身影似已佔據了他全部視野，可事實上祖茂眼中只有那柄愈發逼進自己的致命長刀。
這就足夠了，自己眼前只需要看到這個人，看到這柄刀就足夠了。
祖茂雙手緊握雙刀，運聚自己全部的力氣，向著眼前愈發逼進自己的巨大長刀迎去！
雙方戰馬微微交錯，避免彼此碰撞在一起，在即將錯身一瞬，雙方同時揮動了手中兵刃。
看着向自己猛劈而下的長刀，祖茂奮力用右手之刀前去架擋，左手之刀則猛然劈向對方刀桿，明明是右先左後的出手，祖茂左手刀卻在揮動之後倏然提速一瞬，讓這左右兩刀近乎完美的同時與華雄長刀碰撞在了一起。
猶如驚雷般的巨響爆開，那是雙方兵刃交接的聲音，這一道驚雷，令不遠處的孫堅、程普甚至華雄麾下的飛熊軍都不由得凝目看來。
祖茂用於擋架的右手刀已經脫手，那刀刃之上赫然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更觸目驚心的是，祖茂右臂之中，森森白骨在巨力摧擊之下已刺破血肉，暴露於外，他的整隻右臂在交鋒一瞬便完全報廢。
慘重的代價，換來了些微的勝果。
華雄的長刀偏移了，本該連人帶馬將敵人斬為兩段的一刀，因為祖茂的奮力反抗而偏移了些許。那一刀並沒有成功斬在祖茂身上，而在長刀刀勢已老，未能收回的瞬間，祖茂不顧傷勢沉重，將左手刀緊貼華雄刀桿削去！
華雄百戰悍將，應變同樣極快，見祖茂刀削而來，急忙猛壓刀桿，將原本削向自己手指的一刀，轉為削在自己有重甲保護的手臂之上。
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在華雄漆黑如墨的甲胄包裹下分外顯眼。
戰馬交錯，隨後停下，意味着第一輪交鋒的結束。
第一輪交鋒之後，祖茂的數十位親兵只剩下不足半數，這還是因為周遭有其餘步兵協助抵擋的緣故，雙方的騎兵實力差距着實太大，大到不能夠只靠勇氣與戰意來彌補。
可是，祖茂終究是完成了任務，他成功攔下了華雄。為了避開方才削向雙手的一刀，華雄猛壓刀桿的同時也不得不打斷戰馬的奔馳。儘管華雄所受的傷連輕傷都算不上，可作為騎陣領隊的他停下奔馳的腳步，便意味着整支飛熊軍的衝鋒態勢都將連帶停下，處於亂軍之中的他與飛熊軍，都無法再度發起新一輪的衝鋒。
頭領受阻，以及祖茂親軍的奮戰，令宛若尖刀般刺向孫堅軍柔軟胸腹的飛熊精騎，在抵達心臟的前一刻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名字。”
“呼……孫堅軍……祖茂……祖大榮！”
“用卸力之法令老子的刀勢偏移，值得老子記住你的名字——但也僅止於此了。”
華雄言罷，便欲調轉馬頭，將這個不知死活，膽敢阻礙自己的螻蟻徹底斬於馬下，可在華雄將要行動的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遲滯之感有若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湧來。
衝鋒停滯，意味着華雄的飛熊軍已陷入混戰當中，這祖茂拚死爭取來的片刻時間，讓不遠處的程普，終於完成了汲水陣的佈置，華雄感受到的遲滯之感，正是由此而來。
武者，修萬鈞之力，巧變之技，貫通精氣神，達登峰造極之境；術者，溝通天地自然，運轉陰陽五行，成奇詭玄妙之術。
陣法，居於二者之間，又在二者之外。
陣者，將陣中士卒精氣神貫通為一，令軍隊發揮出遠超個人的力量；法者，在陣之基礎上輔以陰陽五行之學，引動天地自然之威。
前為武者之精，後為術者之妙，二者合一，融於陣中，便可成勢。
如今汲水陣佈置已成，陣中的孫堅軍受陣勢牽動，精氣神互相聯繫，一掃先前頹勢。不僅如此，汲水大陣其勢屬水，陣勢一旦形成，便會以無形之勢壓迫身陷陣中之人的神識，《素問》曾言：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神識一旦受到汲水陣勢壓迫，便會產生有若溺於潮水的感覺，就像現在深陷陣中的華雄與其麾下飛熊軍，受汲水陣勢阻礙，宛若游魚置身枯陸，生人陷於潮漩，舉手投足皆感窒礙，鋒銳盡失！
身為西涼悍將的華雄歷經過大小戰役數十場，同樣知曉陣勢存在，如今眼見孫堅軍陣勢形成，自己的飛熊軍反入羅網當中。
不遠處的那位孫堅軍將官，更親自領兵向華雄這邊趕來，若是兩軍正面對沖，華雄自信飛熊軍不會敗給任何對手，可如今身陷敵陣，又受陣勢影響，飛熊軍實力大打折扣，再想和敵軍精銳交戰，即便取勝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在這種情況下，華雄已顧不得收拾祖茂，更不得不放棄鑿穿孫堅中軍的打算，他必須另尋他法來應對如今再度轉變的局勢。
汲水陣雖然形成，卻尚未實現合圍之勢，在華雄身後，只有寥寥無幾的孫堅軍阻擋退路，憑藉飛熊軍，華雄完全可以原路撤出。可是，率領最精銳的飛熊軍，施以突襲卻無功而返，華雄不甘於這個戰果，所以，他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在那個方向的，是頭戴赤幘，即將與中軍匯合的孫堅。
斬首行動，同樣可令孫堅軍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