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俠隕
葉疏影一路南下不敢耽擱,兩天過去,路上卻順利得很,竟然沒遇上一點風波。算算行程,時間充裕得很,他便不那麼著急了,反正去早了也無益,反而衡陽城裏會聚集眾多江湖中人,人多眼雜,在未完成任務之前,他並不想與江湖中人有過多接觸。
到了二月十八這日上午,葉疏影途徑徽州府祁門縣,見街道上不少人小跑着朝東邊去了,邊跑邊說:“不知‘蕉山劍俠’命運如何……快走,快走……”
葉疏影下馬攔下一個中年男子,拱手問道:“這位大哥,請問大傢伙為何都往那邊去?”
那中年男子說道:“你是外地來的吧?東邊三江茶樓上有位說書先生在講‘蕉山劍俠’以一人之力擊退數百敵人的故事,實在是精彩呀!昨日講了半天,今天接着講,大傢伙都愛聽。你去不去?我得快些去,晚了就散場了。”說完便急匆匆地向東邊跑去。
葉疏影聽到是講“蕉山劍俠”的故事不免好奇,便隨眾人去了。到了三江茶樓,只見一座三層的茶樓,底層茶廳早已客滿,連座位之外也熙熙攘攘擠滿了人,那些擠不進去的,就在茶樓外聽。
葉疏影見茶樓旁邊的牛肉麵鋪子有幾個空位,便給了那老闆兩枚銅錢,借他座位一坐。這時茶館裏的說書人聲音洪亮,激情澎湃:“那鄧大俠前一日孤身一人仗劍擊退三百多位好手,這一日又與諸位高手鬥了一天,已然身負重傷,精疲力衰,這時以一敵二,對付天羅門的駱大掌門和南巢幫的崔副幫主兩大高手,支撐了一百多個回合,早已是強弩之末……”
葉疏影一聽,這故事卻與前兩日所遇的事相吻合,心道:“莫非這講的不是鄧老前輩以前的故事,而是這兩天發生的……”想到此,他不免替鄧奎文擔心起來:“鄧老前輩不是說將秘函交給我之後他的災禍便解了,舉家皆安嗎?天羅門和南巢幫怎會這般苦苦相逼……”
只聽那茶館裏的說書人繼續說道:“這時那崔副幫主使出一招‘轅門飛雪’,一口烏金大刀朝着鄧大俠的肩頭斜劈而下。那鄧大俠連忙橫劍格擋。這時那駱大掌門卻趁隙一掌擊在鄧大俠的後背心上。鄧大俠一個踉蹌跌了出去,一口鮮血噴出,灑在草木上,比那鮮花還要鮮艷奪目……”
葉疏影聽到此只覺胸中氣血翻騰,怒道:“兩大幫派的首腦人物竟然以多欺少,聯手對付一個重傷老人,無恥之極!”又聽那說書人接著說道:“那鄧大俠自知已到了窮途末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罷,竟然將長劍一收,說道;‘你們不是想要那東西嗎?好,好,我便將它交給你們。’說著一步一踉蹌地走進屋裏。那駱大掌門和崔副幫主便要跟進去,但二人誰也不肯落後,都想搶先進屋去搶那寶貝,一來二去便在院子裏打了起來。天羅門和南巢幫的眾位下屬也想搶先進去,互不相讓,也動起手來,這下兩幫人馬大動干戈,院裏院外儘是打殺聲。”那說書先生說道此,頓了頓,旁邊有人說道:“先生,喝口茶潤潤嗓子……”
葉疏影憂心道:“不知鄧老前輩如何了……”
那說書人飲了幾口茶,接著說道:“這一打鬥,半盞茶功夫過去了,鄧大俠卻遲遲不出來,屋裏卻忽然透出了火光濃煙,那駱大掌門覺察到情況不妙,喝道:‘住手,老傢伙許久沒出來,莫不是有詐!’他這麼一喊,眾人立即停手,但雙方已是死傷過半。眾人紛紛往屋裏望去,那邊已燃起一大片火光,那鄧大俠傲然立在大廳上,
從衣襟里掏出一封信函來,將裏邊信件拆出,原來是一張圖紙,鄧大俠凄然說道:‘這張圖,老夫得不到,你們也休想得到!’說完便將那圖紙投到大火之中。那駱大掌門和崔副幫主見了大驚,也不管屋裏熊熊大火,飛身而起,躍到大廳里,那張圖紙早已化作飛灰。崔副幫主怒極,一刀劈向鄧大俠胸口,鄧大俠竟不躲不閃,任憑刀落,鮮血噴涌而出,那駱大掌門也是怒不可遏,一掌把他推入熊熊大火之中……”
葉疏影聽着,心中又悲又怒,悲那“蕉山劍俠”鄧奎文慘烈而死,怒那天羅門和南巢幫欺人太甚手段卑劣,眼角不覺濕潤了,心道:“鄧老前輩,原來你是騙我離開……”想起臨別時鄧奎文的那句話:“今日一別,從此陌路,生死不相干。”心中一陣酸楚,心道:“原來不是他不顧我的死活,而是不想讓我挂念他,是讓我不顧他的死活……”
“天羅門和南巢幫的人馬都退出了歸璞庄,望着庄內火光衝天,映着夕陽餘輝,漫天紅霞,壯麗無比……”
葉疏影想起離開歸璞庄前鄧奎文的叮囑:“老夫託付你的東西比老夫的命重要,倘若丟失,老夫便死也不能瞑目……”他帶着悲痛起身上馬,向南而去。
那說書人講到“蕉山劍俠”鄧大俠縱火自焚,悲壯而死,歸璞庄也北燒為灰燼,故事也就收了尾,聽書的人有的悲憤,有的敬仰,有的傷懷,然而也無可奈何,留下幾文茶水錢,便陸續離去,只有幾個江湖人留了下來,那說書人也到了樓上。
這些江湖人自然知道這說書人的身份不簡單,乃是號稱“江湖之事無所不知”的天機閣的人。天機閣有着最為完善的情報網,掌握着江湖上許多不為人知的機密,以及各種最快最準確的消息,並且以買賣情報消息為營生,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將昨日傍晚才發生的這麼重要的事情,當故事如此輕易地透露出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短衫大漢走到樓梯口處,將一粒碎銀子交給茶博士后,順着樓梯上了二樓,三十多歲的說書先生頭戴方巾手搖摺扇,儒雅端莊地坐在一張備着筆墨紙硯的書桌前。
那短衫大漢走到書桌旁,從懷中掏出四錠大元寶,擱在書桌上問道:“那張圖真的被燒毀了嗎?”
那說書先生合攏摺扇,將那四錠元寶劃到自己面前,笑道:“燒毀的並不是那張圖。”
那短衫大漢激動不已:“當真?那現下那張圖紙在哪裏?”
那說書先生笑道:“你的價錢只夠買走上一個情報。”
那短衫大漢頓時有些惱怒:“二百兩銀子就買那一句沒用的話?”
那說書先生笑而不應,-很明顯,第一個交易已經完成了,如果短衫大漢拿不出更多的銀兩,這場交易也就結束了。
短衫大漢無可奈何,悻悻而去。沒多久兩個高大威武的中年劍客上了二樓,那說書先生只瞧了一眼,便說道:“‘侯氏雙傑’,侯青雲,侯青山。”
那兩人對說書先生一抱拳,說道:“先生好眼力。”弟弟侯青山便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
說書先生瞧了一眼,見是五張面額二百兩的銀票,便問道:“不知兩位想知道些什麼?”
那哥哥侯青雲說道:“關於那張圖的消息,這些錢能買到多少?”
說書先生笑道:“在天羅門和南巢幫的人到達歸璞庄的前一天,有一人曾去過歸璞庄。”
侯青雲連忙問道:“那人是誰?”
說書先生說道:“我只能告訴你,他是晚上去的,次日早晨便離開了。這一千兩銀票也只夠買這些情報了。”
侯青山忙問:“那個名字值多少錢?”說書先生不假思索地說道:“萬兩以上。”兩位劍客相顧一眼,沒再多說什麼,下了樓。
那說書先生端起一杯茶水飲了兩口,又搖着摺扇等了片刻,還是沒人上樓,不免有些失望了:“哎,難道就沒有一個出得起大價錢的豪傑光顧?說了三天書,就賺這千餘兩銀子,豈不叫師兄師弟們笑話……”
他話音方落,便有一個輕盈的腳步踏上了樓梯,不禁往那樓梯口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英朗劍客走了上來,頓時笑意滿盈:“湖城澹月山莊楊銘楊少莊主,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