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童年
學校放假了，放假的這天，外邊下了雪。李小白拉着暗灰色行李箱，背上深藍色書包，用佩佩親手織的毛衣裹緊自己的脖子，在雪地里留下屬於他的腳印。他回頭一看，剛剛留下的腳印就被其他人覆蓋了。
他這次買了高鐵票，上次的那次汽車體驗確實是不好受，別到了大姑家，鬧出笑話。
好像每逢自己出行的時候，不是下雨就是飄雪，這正好印了小時候的玩笑話，那個時候他和同村的其他三個孩子集合一起去玩，人人手裏握住一把木棍，自封為風雨雷電四位大神，然後去樹林裏打草，模擬電視裏面的打鬥場面。那個時候，小白就是雨神。
一想到小時候，那可真是太快樂了，即使沒有電視機裏面的遊樂場和各式各樣的玩具，沒有大人的陪伴也照樣可以從日出玩到日落。農村有太多可以玩的了，比如丟沙包，跳皮筋，躲迷藏，老鷹捉小雞。
“你拍一我拍一，小白是只老公雞。”
“你拍二我拍二，明天路上唱首歌。”
“你拍三我拍三，星期天帶我去爬山。”
列車緩緩啟動，這次往後倒的不僅是現實中的房子，人和麥田，還有回憶里的童年遊戲畫面和一張張天真無邪的面孔。
他們這批90后，大概是最後一批小時候體驗過傳統玩樂的人群，現在的小孩子不是去上興趣班就是看手機，要麼就是被高高的玩具堆起來，誰都找不到。他們大概沒有玩過彈彈珠，摔泥哇呼，也沒有閒情逸緻去在大熱天裏找蟬蛻，挖土裏還沒有破洞的蟬。以前的小朋友最喜歡下雨天，因為雨天過後，乾巴巴的地面就會脆弱起來，蟬也就多了。因為雨天過後，小河裏的水就滿了，就溢出來，可以去抓魚蝦。而現在，下雨天的小朋友都是待在家裏的，他們都不知道去泥塘里掏麻蝦，摸魚是何等的樂趣。
也難怪，現在的池塘裏面都是生活垃圾，魚蝦基本都很難活下去。哪像李小白小時候，去上學的路上口渴了，就趴在小水塘邊上，低下頭去喝幾口。經管大人說過，溝里的水不能喝，但是水實在是太清了，他早上忘記喝水，也實在是太渴了。
其實最快樂同時也最為痛苦的，就數捅馬蜂窩了，因為馬蜂窩是可以賣錢的，就和蟬蛻和老章草是一樣的，都可以換錢買東西吃。但是，這是一項冒險的生意，搞不好就要臉上腫起來。越是危險，越是其樂無窮。李小白見過的最大的馬蜂窩就是在村東頭的老房子那邊，那裏是爸爸的奶奶住的地方，對這間屋子，小白腦海里只留下三個畫面。
一是院裏的那口井，很深，是需要用繩子拴着木桶的去打水的。靜靜的小院，一口默不作聲的長滿青苔的石井也靜靜的呆在陽光的照耀下。小白和二白捅了柿子樹上的馬蜂窩之後趕緊趴下，結果還是被蟄了。
二是小時候在太老屋子裏翻出來的帶圖的書，男女脫光衣服糾纏在一起打架那種。對此，小白還特意和二白爭論，一個說是男的厲害，一個說是女的厲害，結果鬧到爺爺那裏，一人吃了一棍子。
三就是最後一次去那間老屋，白色的布蓋在老太身上，門頭上也掛着白色的花，是比馬蜂窩還要大的。小白看到門外的那一裹黑色的棺材，瞬間就哆嗦一下，是不是老太也要變成殭屍了。
想着想着，突然間小白覺得耳朵裏面有什麼不對勁，一開始有規律且動聽的鈴聲變成了嘈雜無章的人聲。
到站了。
小白拿出手機給大姑發了一個微信，
“姑，我到站了。”
沒過十秒，微信就有了回應。
是語音，小白大姑說她一會就到。
李小白拖着行李箱走出車站，外邊已然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皮衣。如果有太陽就好了，就會像是***曾經詩里寫的那樣，“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只可惜，大概晚點雪就要被剷除了吧。
雪花還在慢慢的下，已經比之前小很多了，但不過三五分鐘，小白的行李箱，書包上，都已經撒了一片白色的精靈。小白伸出手，試圖想將它們留下，但是雪花剛剛觸及到手心，還沒來得及跳個舞，就已經融化。
“白哥。”
好生熟悉，李小白猛然轉過頭去，瞬間愣住。
只見一個身穿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子完全沒有身為人妻的成熟和穩重，依舊是舊時那般的天真浪漫，充滿着青春的活力。
是佩佩，騎着摩托車，來接小白了，馬路的另一頭，她在衝著他笑。
就好像是昨日的時光重現，小白在馬路的另一頭，笑着等待佩佩一樣。
李小白還在發獃，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佩佩就開口了。
“冷不了哥。”
“不冷。”
“那你待會可要抓緊了。”
“放心吧。”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騎車的時候不，我哭着要你騎慢一點，你就是不聽，而且越騎越快。這次也要你體驗一下。”
李小白還在想為啥佩佩這次會來接自己，她不是應該在新的家庭里了嗎？而且，對自己的語氣，明顯變了，話變多了，變親切了。而之前，都是用一句“你來了，哥”糊弄過關。
佩佩一邊說著，一邊把行李箱綁在摩托車尾巴那一節，自顧個的說了半天看小白沒有反應，然後就拍了一下小白。
“愣着幹啥，上車啊。”
“哦。”
本來是大姑要來接的小白，回到娘家的佩佩聞聲之後，馬上就表示自己去接表哥。
就這樣，沒人知道她大雪天竟然敢騎着摩托去車站接人。
一路上，小白心驚膽戰的，用手緊緊抓住後邊的行李箱，但是又不敢太用力，怕佩佩栓的不緊，到時候連人帶箱子一塊滾下去。
倒是佩佩一路上一直安慰表哥，說自己是有駕照的，技術經管放心。
小白哪裏還有勇氣去問表妹為什麼回娘家，是不是受欺負了之類的話，他怕表妹會突然間情緒化，再多掛一個檔。
還好，一路上有驚無險，佩佩帶着表哥順利到家。
“媽，我把我哥帶回來了。”
“好，剛剛凱凱打來電話，問你啥時候回去。”
“你不用管，我待會給他回電話。”
“好。”
“大姑。”
“哎，來啦。”
“嗯。”
“快進去，快進去，外邊冷。”
“好。”
“佩佩，你咋不幫你哥拎個行李？”
“我忘了。”
……
李小白和大姑簡單聊了幾句，大姑就說要出去買點菜，晚上把小白爸爸也叫過來，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小白點頭。
“要不我也去吧。”
“不用，外邊冷。”
大姑關上門，小白剛剛坐下來，就意識到房間少了一個人。佩佩去哪了？
小白苦笑，回自個房間了吧，原來她沒有變啊，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尿意突然降臨，李小白慌忙跑去衛生間，結果衛生間的門在關着，他停了下來，為了保險起見，他輕輕推了一下，沒推動，果然裏面是有人的。小白表情痛苦，也無奈，心裏說，只能再憋一會了。正打算走開，突然聽到了兩個字眼，“離婚。”小白剛剛邁出去的一隻腳就停在半空中。
是佩佩在打電話，她怒不可遏的說，
“當初談戀愛的時候你怎麼發誓的，現在怎麼了，慫了？還能不能過，不能就離婚！我去你家又不是受氣的！你說你……”
李小白默默走開，坐在沙發上，盯着沒有打開，黑着屏的掛壁電視很久很久，好像是在看一場電影，說不清楚是喜劇還是悲劇，可能是人間常態，時時刻刻在不同的角落都會發生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