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暗森林
直到真正走進樹林裏,眾人才注意到一些在外面更難發現的細節。
由於樹林本身拒光一般的特性,地上的雜草叢,和樹木延申的枝幹都無法看的很清楚。
此時踏入其中,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便是撲鼻而來的惡臭。
那是一種立時就令人忍不住捂住鼻子的劇烈臭味,會馬上令人聯想到屍體腐爛后散發出的味道。
但是不知為什麼,這股惡臭並沒有隨着風逸散到樹林外面,不然如此大的氣味,之前站在外面的人是一定會聞到的。
在場的眾人不得不把脖子上繫着的防塵面罩拉起來掩住口鼻,有的隊員甚至擔心到把防風眼鏡也戴上了,萬幸沒有發生有隊員嘔吐之類的情況。
隊長有些擔心這是某種有毒氣體,組織內部成立的科學研發部在大概一年前左右,曾經和一眾來自德意志、美聯邦和沙俄、法蘭西、奧地利的生物、化學、天體等學者,對當初1882年6月的‘死亡隕石’造成的現象,進行過一系列的科學推測和分析。
其中就有人提出過,當時的諸多現象之一的惡臭味,就有可能是某種未知的有毒氣體,當時的當地居民一家,極有可能便是因為長期生活在混雜了大量有毒物質的空氣當中,才造成了某種不可理解的中毒現象,以致於後面出現幻覺和狂躁等行為。
對此,組織方面原本也有應對,本來每人都有配發一副,和專用的氧氣罐連結,可以在完全密閉后仍能進行一個小時呼吸的面具,專門用來隔絕可能的有毒外部氣體。
但是面具和配套的氧氣罐設備體積相對過於龐大,大部分時間都被放置在專門存放裝備的馬車上了,現在顯然是沒戴在身上。
不過這本來也是尖刀小隊作為先鋒的日常,或者說先鋒的作用也就在此,在無法確定情況的形勢下,必須有人不顧自身安危先一步踏入火場,替其他人試出一條安全的路來。
和手下的隊友對視了一眼,所有人點了點頭,頂着可能含有怪異毒性的惡臭味繼續前進,沿途不斷有副手用隨身挎包里攜帶的粉筆、特殊的油漆塗料和絲帶等,不斷在周圍的樹木上標記眾人前進的方向。
隨着繼續行進,前進的阻礙也越來越大,樹林帶給隊員們的第二個驚喜,便是異常粘膩噁心,且雜草枝葉藤條叢生,以至於無法正常立足甚至行走的地面。
整片土地幾乎被各種異常生長的植物所覆蓋,站在其上完全看不到腳下的泥土,隨着眾人越往樹林深處走去,這種現象便越發嚴重。
大量已經完全無法被辨認出原本是何種的扭曲植物中,穿插其中的雜草發瘋似的生長,一部分的花草和植物上不知為何,表面沾滿着一種極其渾濁且粘稠的液體,看上去卻又彷彿某種腐敗的生物血液,眾人懷疑惡臭便是由此散發而出。
從一些樹木中垂下的藤條和枝幹,蠻橫且粗暴的貫穿在植物中間,像是絆索一般橫在隊員們行進的路上。
在這種情況的地面上,根本無法正常的行走,不然只要稍微一個不小心便會像一些更靠前的隊員那樣,踩到太滑的表面不小心摔倒或者被樹條絆倒,也有的人直接踩空了,腳陷進空虛草木下的縫隙里被卡住,差點拔不出來。
所有人都只能小心翼翼的看着腳下,彷彿踩在沼澤地上一樣,試探一樣的一步步的往前走。
直到眾人順着這些枝條發現了其生長的源頭,才意識到,之前地面上看到那些對比起來,
也只不過是普通的植物罷了。
那是一堆‘生長’的非常異詭的‘樹’,這些樹木顯然和其他的個體很不一樣,在這些樹的周圍,除了延申出去的那幾根枝條,其他植物都被阻隔的非常遠,地上連一根野草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沿着這裏繞了一圈,把其他植物都砍光了一般。
樹的整體形狀很怪異,如同螺旋一般扭曲着生長,頂部的樹冠驚人的茂盛,瘋長的樹葉完全遮蔽了天空,之前眾人看到的枝條便是從這些樹冠上垂下的。偏生整顆螺旋扭曲的樹榦又相對顯得纖細,樹的根部在對比下又凸顯的更加異常的肥大,盤根錯節,彷彿章魚觸鬚一般凌亂探出的樹根深深插入地下。
所有樹的表面都彷彿被火灼燒過一般,佈滿着扭曲且醜陋的細密紋路,每顆樹的軀幹上卻又生着異常繁多,彷彿癩蛤蟆後背一般,異常龐大的樹瘤。
幾乎有人頭般大小的樹瘤,數量龐大且密集,扭曲的盤布在樹的軀幹上,其上扭曲的樹木紋路,乍看上去,似乎還形成了某種無法很好辨認的天然圖案。
眾人壯着膽子,小隊核心的四名組織成員帶着幾名副手,深一腳淺一腳的靠近了那堆樹,而其他人則自覺地像附近散開警戒。
隨着越發靠近,那股令人不適的異常感便越發嚴重。
然後,眾人終於看清,之前以為是樹皮紋路的東西,其實是大量嵌合、融合在樹木之中的動物和蟲子屍體。
之前在樹林外好奇,為什麼林中聽不到任何鳥叫蟲鳴,或者其他動物聲音的原因終於搞清楚了。
那是因為所有會發出聲音的生靈,都已經變成了安靜的植物一份子。
“媽媽咪呀,這真是…太、太、太丑了我的朋友。”
吉諾成為了進入這片樹林后,第一個發言的人。
儘管從入口走到這裏只有幾分鐘,但是惡臭的空氣和令人髮指的扭曲植物,給一群人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壓力。
隊伍中的醫生想要隨便說點什麼回應一下,發現自己的嗓子居然有點啞了,如同已經經歷了一個世紀沒有使用過一般。
“如果之前的可憐農民一家,是生活在這種環境裏,哪怕沒有什麼毒性氣體,他們發瘋了也不奇怪。”
站在吉諾身邊端着巨大霰彈槍的尤里,破天荒的開口說話了。
吉諾挑了挑眉頭問到:“我和你打賭,兩個月…呃,不,還是一個月吧。一個月的日常薪水,你絕對不能在整個亞利桑那,找到比這更丑,更噁心的東西了。”
“哼。”
尤里不屑的撇了撇嘴,哼了一聲沒有回應吉諾的賭約,而是繼續默默的端着霰彈槍,仔細的打量着這些樹木。
“嗯?難道說你以前見過比這還噁心的東西?”
見尤里不回應,吉諾開始好奇的問了起來。
“怎麼可能,阿拉伯的八頭怪物和一位長了鬍子的女士喝醉了生出來的玩意都不可能這麼丑……說起來和舒爾茨不一樣,你從來不講以前經歷過的任務,為什麼?”
不等尤里回答,吉諾又扭過頭,左手探出虛空划拉了兩下,好奇的去問站在另一邊的醫生。
“嘿,華生,我記得你是去年六月從歐洲那邊調過來的吧,在歐洲你幹掉過什麼?”
和隊長對視了一眼,發現對方搖了搖頭,在確認不可以嘗試用自帶的手術刀切割這些詭異的樹瘤后,英國來的瘦高醫生,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回答道。
“……吸血鬼。”
“什麼?真的?像是喬納森哈克爾的小說里那樣的?”
“……是的。”
“那樣的話豈不是很容易對付?一幫人拿着十字架和鍍銀的盾牌頂在前面,一幫人拿着掛着大蒜的木頭長矛跟在後面往前戳就是了。”
說著,吉諾在原地像部落的野人那樣,拿着自己的手槍比作長矛,像他描述的那樣模仿着朝着空氣戳刺,手舞足蹈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
“要知道我們上上次在安大略,對付的可是信奉神秘邪教的狂信徒,十字架和木樁什麼的都不管用,有好幾個人在打光了子彈的時候,連隨身的刀都來不及拔出來,就不幸被撲上來的邪教徒活活撕碎了,可真是太瘋狂了。”
醫生沒有反駁什麼,只是站在原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些許悲傷的神色。
吉諾注意到后,兩隻手在胸前胡亂甩了甩,又故作輕鬆的說了起來:“不過這次你不用擔心,你站在隊長身邊,有什麼不對的躲到他的身後去就行了。隊長,是我們之中最厲害的一個!”
吉諾一邊說一邊得意的豎著手指晃來晃去,雖然別人很強好像和他也沒什麼關係。
“你還記得上次嗎?在紐約的下水道殺蜥蜴怪物的時候?那個時候由於環境太狹窄,你被安排在後面安置照顧傷員了所以沒看見。”
“當時可是兇險極了,那傢伙很聰明不說,行動還特別快,身上的硬皮也很奇怪,離遠了射擊子彈居然會彈開,而且在一片漆黑惡臭的下水道里,它的感覺也仍然好用。”
“總之,當時可是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才幹掉那傢伙,隊長當時的身手簡直是神了…順帶一提,當時的美國總統大人要求的,其實是儘可能的活捉,斯蒂文就是因為這個才被害死的。”
吉諾一開始說話的聲音還比較小,但是後面似乎越講變得越亢奮,聲音逐漸變得吵鬧起來,一雙手也忍不住跟着瘋狂比劃起來。
“安靜。”
沉默觀察了許久的隊長突然發聲,吉諾頓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一般安靜了下來。
嚴肅的男子用槍指了指某個方向,三人扭頭看去,原來,在幾人站在醜陋怪誕的樹群前觀察的時候,隊長的副手趙虎已經在另一邊的盡頭髮現了什麼,在一隻手用槍瞄着某個方向的同時,另一隻手把掛着的腰刀也拔了出來,此時正在用拿着腰刀的那隻手招呼着眾人靠近。
在樹群旁邊留下一個後續人員小心的標記,眾人急忙端起武器,自動調整了一下站位和相互間的距離,變成一個錐形的前進隊型,向著趙虎警戒着的方向走去。
“老趙,看見了什麼?”
“頭,你瞧,那有個屋子,我懷疑目標就在屋子裏面。”
趙虎用手槍一指,眾人才穿過層層疊疊茂密的樹林,藉著幾乎看不見的光亮注意到,一棟灰白色的木屋佇立在不遠處的樹林深處。
隊長點了點頭,用空出來的手拍了拍趙虎的肩膀,揮了下持槍的手,所有隊員自覺的開始朝着木屋前進。
直到完全站在木屋前,所有人才發現,整座木屋比在遠處看起來的要大得多,幾乎是個可以容納數十人的林中俱樂部一般大小,但是除了一個狹小的正門外,居然連一扇窗戶也沒有。
整個屋子的顏色也很奇怪,是一種近乎於燃燒后的灰燼般的蒼白色,-看上去就是木料本身的顏色,一點也不像是刷上去的。
萬幸,木屋周圍幾十米的土地都很平整,不僅沒有任何雜物或者植物的根系,連一絲一根的雜草都沒有,這點方便了行進,眾人在隊長的帶領下安靜的靠近了木屋,幾名副手端着武器無聲的圍着木屋轉了一圈,確認只有正面這一個門可以出入。
隊伍再次轉換為最初進入森林的L形伏擊和攻擊隊形,大部分端着長槍管武器的隊友幾乎都站到側面的那一隊去了,隊長和尤里幾個端着手槍和霰彈槍的人則站在正面的這隊裏。
兩隊保持着斜向上的距離,這樣在一會開火的時候,側隊的火力就不會打到正面這隊。
兩隊一個靠近木屋側面,一個靠近木門。
隊長左手摸了摸腰間的方形瓷器,右手攥緊左輪手槍,隨後一腳踢開了木門,幾人魚貫而入。
從正門看進去的木屋內部,結構很簡單,一片空曠餐廳兼客廳的中間,正站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穿着一身美國南方鄉下人的打扮,對一行人的闖入似乎毫不意外,只是神色木然的看着這些不速之客。
“阿米·皮爾斯?”
隊長牢牢的用手槍指着那張,和檔案照片里年老的老者依稀有幾分相似臉龐的年輕人,用沉穩的語氣問道。
對方那木然的臉突然變得充滿了喜悅的人類感情,彎曲的嘴角吐出了回答。
“是的,我就是您在找的阿米·皮爾斯。”
頓時間,震耳欲聾的密集槍聲響徹了整間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