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森林
“你給我站住!”
遠郊一處無名村莊中,一群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與老人正追逐着一位大約十歲的少年。
那少年頭頂着雜亂無章黑色短髮,身着白色布衣,瞳孔金黃,嘴裏叼着的,是從不知誰家那兒盜來的一塊大肥肉。
少年矯健如馬,輕靈如鷹,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那個怪物一定又躲到哪片樹林裏了……”
“咱們分頭去找!”
村民們浩浩蕩蕩地闖入那片樹林,那片長滿黑色樹木的森林。
誰知在一處偏僻的角落中,在一幢稻草木房後方的陰影中。
那位遭千夫所指的少年,正一臉悠哉地看着那群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樹林中無序翻動。
少年用嘴撕下一塊肉來,細細咀嚼着,感受着血肉在口中迸發的觸感和肉自帶的香氣。
肉很腥,但是少年卻覺得這是難得的美味,畢竟他已經很久沒吃到過東西了。
“你居然躲在這裏啊,淵。”
一位頭頂繫着鞭子的男孩走到了那處陰影中。
“是小佐啊,好久不見。”
淵沖他打起了招呼。
小佐穿過光影,坐到了淵的身邊。
“你躲這兒,就不怕被他們抓到?”
“那群傢伙反正找不到這兒來,再說了不就是一塊肉嗎,到時候我能弄出十幾二十條來。”
淵又咬了口肉,神情鬆散地說到。
“最近村裡鬧糧災啦,很多人都快揭不開鍋了,自然不願意把肉給你。”
小左笑了笑,
“不過你要是真能弄出十幾二十條肉來,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淵眼睛忽然一亮,擦拭嘴邊的血沫,把肉放到一邊,懇切地問道,
“如果我送了,那會怎樣?”
“你會成為大家心裏的英雄啊,這樣一來沒準村裏的人就會接受你了,到時候我們又能光明正大的一起玩了。”
小左望着淵,臉上帶着微笑。
“英雄……”
淵重複着這麼一個簡單的詞語,似乎它是藏着未知而神秘咒語,只要念動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
“只要能搞到肉,就行了吧?”
小左猶豫了一會兒后,默默地點了點頭。
淵是在那片黑色樹林裏的一個洞穴中被人發現的。
被小左的父母。
他們一家出於好意便收留了當時看着只有三歲的淵,還教他說話,像對待親兒子一樣對待他。
淵也自然而然將陪同他長大的小左視為家人,所以小左的話在他心裏就像是不可褻瀆的真理。
至於淵為何重又淪落到荒野求生的地步。
這要說回一場飢荒,那場飢荒帶走了許許多多的人,其中便包括小左的父母。
由於村莊偏僻,有許多家庭之前都是近親關係,所以小左的生活自然是可以延續,至於淵的話,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他從那之後幾乎每天都得挨餓,向村民討東西吃也會被拒絕。
所以偷盜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但淵的心裏自有一桿秤,他不會讓自己心中留有虧欠,畢竟那對他而言是一種折磨。
“我會辦到的,你們等着我。”
淵站起身來,將缺了一角的肉交給小左,微笑着說,
“我吃飽啦,你替我還回去吧。”
說罷淵轉身跳進一旁的樹林中,不見了蹤影。
“誒……”
小左還沒能反應過來,
手懸在了半空,愣了一會二后一笑道,
“呵,這要怎麼還啊?”
……
淵遊盪在樹林之間,找了好久都沒能找到合適的獵物。
“一般來說這邊豬蛇鹿都挺多的,怎麼最近一隻都看不見了……”
淵疑惑着,繼續往樹林的深處探尋。
很快,眼前的景象連他都感受到了陌生。
就算他遊歷了大半片黑樹林,但仍有他未涉足過的領地,這一次他不再有所顧慮,直接闖入了這片未知的土地中。
只不過他也不太在乎,在他心裏,沒有什麼比一張溫暖的床,一個安穩的家更美好的事物。
就連生命也是。
無鞋的腳底慢慢能感受到一股濕漉漉的潤滑感。
淵向腳下看去,地上多了些黑色的污水,它們粘稠又能像水一樣四處流動,讓人覺得噁心。
不知不覺中,周邊的樹木邊上也開始出現這樣的黑色汁水。
淵不知該如何形容,
那種觸感,介於鼻涕和羊奶之間,但沒法確定那是些東西。
淵的心中萌生退意,卻又因為自己心中強烈的慾望,繼續前進着。
“只要當上英雄,就不用過之前那種生活了。”
淵重複這句話,自我催眠着,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那些詭異的東西。
那些黑水,像是河流一樣順着一個方向流動,而淵沿着水流的反方向向著水源不斷靠近。
黑色樹木逐漸變得稀疏,前方樹木之間,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方空地,那裏只長着一顆黑色的樹木,體型大概是普通樹木的幾十倍,而他的樹根,便是無數黑水的源頭。
淵看到這奇怪的景象也不再顧忌其它,依從自己的好奇心,向著那棵大樹走去。
那棵樹大概是其它正常樹木體積的十倍,樹的表皮上滲出那些不明的液體,樹底下有個洞口,那便是黑色汁水的源泉。
淵忽然瞥見,那黑色洞口外邊,有什麼黑色物體,在移動着。
淵又仔細地看了看,誰知那東西竟然主動望向淵這邊。
這下淵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一頭黑色的山羊,反抗能力不如熊虎鹿,也不如蛇狡猾,能算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獵物。
淵下意識想要躲避起來,結果那隻黑色的山羊居然先他一步躲進了那個樹洞之中。
淵嗤笑一聲,快速沖向那個樹洞,全然不顧那個樹洞周圍黏糊糊的黑水和洞內陰森詭異的氛圍。
褲腳已經被黑水沾染的無法挽救了,淵還是留意着,沒把自己穿着數月的布衣給弄髒。
洞內出人意料的光明,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洞頂散發著光芒。
淵繼續深入,那團蠕動的黑色物體再次進入他的視野中。
黑山羊自然也注意到他了,飛速地奔跑起來。
“我看你能跑多遠。”
淵抓緊追了上去,不再關顧那些滴在自己衣服上的黑水。
隨着淵的逐漸深入,洞內的光也變得越來越明亮,淵的眼睛大概是無法承受光照的快速變化,開始發熱和腫痛,甚至開始出現了一些幻覺。
——一個紅色的宮殿和一團黑紅色的龐大物體。
“這是怎麼回事?”
淵停下腳步揉了揉眼睛,驀然間他聽到了山羊的叫喚聲,僅一聲,格外慘烈。
“莫非有人先我一步動手了?”
淵小心翼翼地靠近,在一個拐角處,他看到了那隻已死的黑山羊和一個有着黑山羊頭的人類。
淵大氣不敢喘,趕緊將自己的頭縮了回來,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說不定那人是帶了面具,說不定……”
淵正想着,突然有什麼東西滴在了他的肩上。
他睜大眼望那個方向望去,一位羊頭人,正張着嘴,向他吐着陣陣帶有餘溫的臭氣。
“啊!?”
淵大叫一聲向後倒去,不小心將頭碰到了一塊石頭上。
忍着強烈的眩暈感和疼痛感,淵自知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完蛋!
“必須要做些什麼!”
“可我要怎麼辦?”
羊頭人不顧武德直接向淵這邊撲來。
黑髮少年淵雖然只有十歲不到的光景,卻有着遠超正常成年人的運動能力,所以他才會被村民們稱作怪物。
他向自己的右側閃避,金色瞳孔映着頭頂炫目的光柱,留下一道金色的殘影。
顱內仍殘留着剛剛撞擊所剩下來的迴音,淵無心之間,甚至將它聽做是某個人與自己的對話。
“快來這裏!快來這裏……”
“煩不煩啊,我都快要死了。”
淵自言自語,撫摸起自己的後腦勺。
羊頭人趁着淵說話的空檔再次向他撲來。
淵本想躲閃,誰知眼中突然冒出血光,腳底的黑水中像是滲出血那樣,變得黑紅且濃稠。
誰能料到這種情況,淵因腳底用力不勻而側滑,臉貼地倒下。-
誰知那些血水自動接住了淵,讓他免於皮肉之痛。
本來還一副驚恐表情的淵忽然露出一副難以言喻的神色,向那個羊頭人微微笑道,
“羊頭大哥,你勝之不武啊。”
羊頭自然不願理這個天然呆,以一種近乎扭曲的姿態,向淵飛撲而來。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但就交給你們了……”
淵說罷,那一大灘血水中伸出無數雙帶血的手,其中有人狀手,也有異性手,他們像是夜間奪魄的黑白無常,向著那個半空中的羊頭人殺去。
轉眼間他們邊將山羊人束縛住,一寸一寸地將它拖入那血紅的黑暗之中。
大抵是難以相信眼前的景象,淵拍了拍臉頰,得知這一切皆為現實。
“azathoth……”
羊頭人喊出了一句淵無法理解的話語,只能借用自己腦中的字來進行描述。
“讓他別叫喚了。”
淵像是習慣似的指揮起了那些血手。
眼見羊頭人消失在血泊之中,淵小小地放鬆了一會兒,隨後便猛然站起身,
“得快點把山羊帶回去,天知道還會有多少那樣的東西。”
淵向著那頭死山羊那兒走去,漸入眼帘的是一塊雪白。
洞內的光較之之前更加強烈,以至於淵沒法看清那些雪白到底是什麼。
按理來說,應該沒有雪白才是……
淵又湊近了些,但是他很快就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着那抹白色。
“女孩?而且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