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惡魔的雕像從高台上跌落,落在教堂的地板上,激起一片灰塵,脫落的碎塊咕嚕嚕滾走,消失在了角落裏的陰影處。
這間教堂里點滿了蠟燭。
對於現在的紐約來說珍貴的、用多少金錢都換不來的蠟燭,一簇簇火焰燃燒,將大廳內映照的又聖潔又墮落。
當惡魔雕像倒下時,所有的火焰同時爆裂了一下,光線也隨之暗淡,變得極為微弱暗淡。
所有正在祈禱的信徒全都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盯着那個神情瘋癲的少女,眼神如同一顆顆泛白的玻璃球。
——她狂悖無禮的褻瀆了神明。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
高台後,安西婭笑的前俯後仰,那張秀美精緻的面孔上,笑容幾乎是甜美明亮的,看上去快活極了。
“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樣的褻瀆之舉嗎?”傳教士壓抑的問道,嘶啞的聲音像一條毒蛇在嘶鳴。
“我知道。”
安西婭感覺自己的思維清醒了一點。
“我不信仰神明,也不會向祂跪下來祈求庇佑,即便末日將至,所有的人類都要在下一刻走向死亡,這顆星球陷入永恆的死寂,沒什麼原因,只因為這樣我覺得噁心。”安西婭說道。
她需要維護她那渺小扭曲的、自卑的、可憐可笑的尊嚴。
傳教士沒有憤怒,他用憐憫的神情看這個瘋癲少女,不屑於和她爭辯任何東西。
“你得不到救贖。”傳教士居高臨下的宣判道。
“我不需要救贖,宇宙間沒有救贖,這只是人類為了自我寬慰而創造出來的名詞……”那個人類少女神情恍惚,但又帶着古怪的嘲諷笑容,“……如果一切終究無法挽回,就讓我迎接毀滅吧。”
殘缺了一角的惡魔雕像被重新扶起來,屹立在了高台上,過了幾秒后,蠕動的漆黑粘液填補好缺口,雕像重新變為完整。
而這個褻瀆了神明的瘋子,被教徒們壓制着,綁在了暗之惡魔的面前,傳教士商量着要用怎樣的處罰,才能抵消她的罪孽和伏行之混沌的怒火,是要砍掉四肢進行血祭,還是要刨出內臟,再把人皮剝掉。
冰冷的木桌上,黑色的黴菌到處生長着,散發著古怪的味道。
長發凌亂的安西婭仰躺在上面,麻繩勒進了肉里,讓她的頭顱和四肢都無法轉動,只能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些怪異浮雕和跳躍火光。
過了一會兒,這個瘋癲的少女喉嚨里,發出了詛咒一樣的低語。
“你們也無法得到所謂的救贖。”
“祂不在乎你們,不在乎你們虔誠或是無信,你們覺得自己的虔誠祈禱有意義,只是在自以為是。”
“就像是人類不會在乎腳邊的螞蟻,你們對祂來說只是塵埃,碾壓和踩碎沒有任何意義,或者說唯一的意義,就是用絕望崩潰來取悅祂。”
“堵上她的嘴!”傳教士驚恐又憤怒的喊道。
如同自欺欺人的面紗被揭開,他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的涼意,讓他舌頭都凍得說不出話來,連着胸膛里的那顆心臟也要停止跳動。
安西婭微微歪頭,恍惚的咯咯咯笑起來。
幻象里,暗之惡魔也笑了,祂愉快的鼓着手掌,發出了只有人類少女才能聽到拍掌聲。
“是的,就是這樣,親愛的安西婭,你太懂我了。”暗之惡魔讚賞的說道。
在傳教士們拔出鋒利的匕首,即將刺入這個瘋癲少女的胸膛的那一瞬間,整個教堂里的蠟燭火焰全都搖動了起來,忽明忽暗,就像是被風吹動一樣。
——教徒們忙着去把窗戶關緊,以免蠟燭全都熄滅。
那個身穿黑袍的傳教士皺緊了眉頭,但匕首沒有停頓的垂直向下,想要刺破這個少女的心臟。
——蠟燭火焰徹底熄滅,光線消失,教堂內部入的怪異的黑暗。
傳教士睜大了渾濁的瞳孔,他的匕首沒有刺破心臟,甚至沒有刺破皮膚和衣物。
這一個短暫停頓的瞬間,他的軀殼好像依舊停留在紐約的教堂里,靈魂卻彷彿被按壓到了無光深海或者是可怖虛空裏,“視線”里不再是一個蒼白憔悴的少女,而是一團不斷變換的黑色煙霧。
不可名狀。
瘋狂至極。
神啊,您為什麼要眷顧……
這個傳教士最後的念頭沒有想完,靈魂連帶身體,就已經被碾壓磨碎,變為一團不可回收的垃圾。
黑暗裏,黑袍的傳教士從四肢到五官,都像融化的肉色蠟油一樣,慢慢滴落在地上溶解,又滲入潔白的大理石地板里,變成了散發惡臭的污漬。
教堂崩塌了。
磚石從上方的穹頂跌落,支撐的基柱全都搖晃起來,最後破碎成一堆灰白的沙礫。
這棟堅硬的建築物原本還可以再屹立兩百年,成為後世的藝術傑作之一,但是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力量污染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污染),轉瞬間就變成了比沙土更細膩的齏粉。
教堂里那些剛才還在祈禱的信徒們,瘋狂的想要逃竄離開,但是還沒有觸碰到窗戶和門口,身體也開始崩解,變成了融化的蠟油。
——人類對祂而言只是塵埃。
安西婭逃出了毀滅的教堂,開始朝着家的方向奔跑。
她一邊跑,一邊捂着耳朵唱歌或者是大笑,哼着記憶中的雜亂歌謠,中文和英文交雜,滿不在乎的用雙腳踩着地上的泥土、塵埃和石子,不一會兒腳上就全是傷口,地上一踩一個血印。
“一閃一閃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嘿嘿嘿……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哦~蘇珊娜哦莫為我哭泣,陽光暖不了孤寂的嘻嘻嘻……”
黑暗裏,偶爾會有人類撞見她,但緊接着就會畏懼的轉開視線,渾身顫抖。
最終,安西婭跑回了家裏,摸着黑爬上樓梯,衝到了卧室的門口前。
那張原本屬於她的床上,伊麗莎白女士的腦袋正中央多了一個血洞。
她渾身都腫脹起來,皮膚變成了灰黑的古怪色澤,五官和四肢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畸形移位,就像是一個出現巨人觀的屍體,只靠着那身熟悉的深藍色衣服辨別身份。
剛剛跨過的門檻的安西婭大喘氣,胸膛極速起伏,彷彿再也承受不了打擊一樣,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感覺到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變成怪物了,所有人都變成怪物了……”一個面部瘦削,眼睛裏密佈血絲的男性說道,他正拿槍頂着安西婭的頭部。
安西婭記得他叫約書亞,也看到了他開始腫脹灰白的左手。
“但為什麼……你們父女沒事呢?”約書亞語氣怪異的問道,手裏扣着的板機在不斷顫抖,彷彿下一秒就會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