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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石樁釘的尺寸約有半壁長,顏色呈現出半透明的乳白質地,雙錐形,一段錐面較長,另一端窄一些。如今這些煉器產物像是白蘿蔔一樣整齊碼放在籮筐里,尹新舟拿起其中一隻,才發現它比想像當中玉石或金屬的重量輕很多。

道路中央已經被挖開了一部分,讓她聯想起那些行道樹栽樹時留下的整齊樹坑。

眾人魚貫下車,當地早就已經有徵發的民夫前來接應。為首的那位管事搓着雙手,對待每個人的態度都堪稱畢恭畢敬:“能有仙君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這小地方蓬蓽生輝……”

在場修為最高的蔣鈞行禮貌頷首,示意徐望去和他們打交道。

尹新舟則被叫去清點靈石樁釘的數量和工程耗材,雖然她只是穿着霞山派最簡單統一制式的玄袍,且身上沒有佩戴任何多餘的飾品,就已經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敬畏——在她走到其中一隊人身邊的時候,可以明顯感覺到所有人都隱隱停止了腰桿,並且間或夾雜着按捺着緊張情緒的呼吸。

這種尊敬並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這身剛剛到手且顯然還未配得上的衣裳,這種清晰的認知讓她多少萌生出了一些羞赧的情緒。

“我們從這裏修過去,因為要過一條河,河底不好佈置,那段具體怎麼辦還要看蔣師兄的安排。”

尹新舟指着手裏的輿圖:“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按我繪出來的施工圖去埋,到時候去做個檢測深度的量棍,盡量保證水平和垂直距離都別出太大差錯。”

眾人忙不迭地點頭,並且不住在心裏犯嘀咕,這位女修和一直以來他們對修士的印象可真是大不一樣。

畢竟一旦待在仙門久了,總會沾染上一點不問世事的習氣。

這倒不能說是一件壞事——比凡人更加漫長的生命當中擠滿了和修鍊與仙門有關的內容,出山溝通時會有距離感只能說是理所當然。

而尹新舟才剛剛加入霞山派,在她的自我認知中,還是“凡人”的那部分生活佔據了大多數。

她高高挽起袖子,和所有人一起測量距離,計算路徑,製作標尺,還有統籌規劃。竇句章很好奇地蹲在路邊,這裏還距離鎮子比較近,周圍沒什麼值得動手的妖獸,他們幾個的安保問題暫時還沒受到什麼威脅,他自然也沒找到合適的試劍機會。

靈石釘的坑挖得很深,每一個都有他胸口那樣高,百無聊賴的少年乾脆跳進跳出地自娛自樂,極輕的身法讓他一下子就能跳出自己一個半身位的高度,讓周圍工作中的勞工噴嘖稱奇。

雖然看上去不太穩重……但果然不愧是霞山的仙君!真是太厲害了!

這樣磋磨半日,蔣鈞行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拎着對方的后脖頸扔進附近的樹林裏,要進行一對一的訓練教習。這正好如了他的願,竇句章拔出訓練用的鐵劍,向著對方行了一禮便提劍衝上去。

蔣鈞行也拔出腰間的同款鐵劍進行格擋,手腕一轉便卸了對方的衝勁。

有人打指導局,剩下的三人自然是佇立在旁觀察學習,竇句章的劍法飄忽,嘗試着從各種角度進行攻擊,卻被對方滴水不漏地攔截下來,甚至有時候還能預判他的劍路,就這樣站在原地連腳步都沒怎麼動。

“他不是還有一把劍?”

尹新舟小聲問:“為什麼一直用這個?”

內門弟子皆有自己獨立的配劍,而不是量大管飽的制式武器,蔣鈞行的腰間自然也繫着另外一把,有着深色的木質劍鞘。可惜無論是平日教習還是外出除妖歸來,野心中從未見過對方拔出這把獨屬於自己的本命劍。

“……我也不知道,但是自我入霞山開始到現在,也從未見過他動用這把劍。”

徐望盯住二人的身法,小聲說道:“之前門內有過小道消息,說是……蔣師兄好像不能完全駕馭這把本命劍,也因此修為卡在了玉衡境,已經很多年沒有過突破了。”

“‘很多年’是指多久?”

尹新舟想起修飾漫長的壽數,又想起霞山派那位看上去已經年齡很大的算學先生,他們二人的長相看上去完全不屬於一個年齡段。

“不知道,但從我聽說過他開始就是這樣。”

徐望說:“劍風凌厲,無人能出其右的玉衡修士——可惜只差那一步,一直都只差那一步。”

尹新舟不禁沉默,她早就聽說過修士的每一步突破都需要努力與機遇並存,只不過自己如今連第一步都還沒跨過去,別人的千難萬難也只能當個故事聽。

鐺地一聲,竇句章手中的鐵劍被挑飛出去,在空中打了個旋斜插在地上,劍柄還在微微震顫。武器突然脫手,少年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右手虎口,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衝著蔣鈞行一行禮:“多謝師兄指教。”

對方點點頭,轉過頭來看向圍觀的三人:“還有人要試試看嗎?”

不了不了,尹新舟非常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隨後徐望也跟着搖頭,說自己主攻符術,對練劍一道實在不擅長。最後剩下的是李婉和,這位女修一路上的寡言少語,存在感不強,在見到自己同行的二人紛紛表示拒絕之後也搖了搖頭。

蔣鈞行見狀並未強求,原地休整片刻之後,伸手招呼尹新舟過去,在他的手中放下了一枚大山楂丸那麼大的金色丹藥。

“這是……”

尹新舟十分驚訝,難道任務還沒開始,就先預支給她獎勵了嗎?

“辟穀丹。”

蔣鈞行說:“可以抵三五日。”

以她的修為很顯然還無法像其他人那樣在外出時直接忽略飲食需求,他給的也是最普通的那種,葯廬里能連鍋量產,沒想到對方竟然一副很驚奇的模樣,兩手捧着手中的丹藥反覆打量。

“這種辟穀丹很常見,你不必太過顧慮。”

蔣鈞行懷疑對方是囊中羞澀,解釋道:“師門同道練手時煉了許多,你自拿去吃便是。”

尹新舟於是再度點頭謝過,仍是捧着那顆丹藥表情驚異地離開。她是真的很好奇,甚至想要刮下來一點表層確認成分,可惜如今這個世界裏不可能存在過柱子的機器……不過她還不打算立刻就將辟穀丹吃下去。

尹新舟掛着鐵劍又回到了工地上,此時現場一派熱火朝天的氛圍,不遠處臨時搭建起的棚屋裏正冒着炊煙,桌子那麼大的鐵鍋當中翻滾着蔬菜和粗糙切下的不知名植物塊莖,咕嘟咕嘟散着熱氣。

她去領了個碗,也跟着當地人一起排隊。

自己周圍所有的力夫都驚詫起來,有人綳圓了眼睛,磕磕絆絆地提問:“我們這兒的吃食實在不上枱面,仙、仙人何必——”

“蔣師兄他們是來斬除妖獸的。”

尹新舟指了指遠處,那裏是眾人為了“不打擾仙人們休息”而額外隔離出來的住所,自己的剩下幾個同門都歇在那裏:“我是來和大家一塊兒上工,想方設法鋪靈石釘,自然就和大家一道啦!”

這樣的解釋實在是令人出乎意料,大家大概是從未見過如此“接地氣”的修士,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自處;尹新舟倒是擺出一副十分自來熟的模樣,也和眾人一同端着碗,就地找了一根被砍倒橫放的樹榦,就這樣坐着一點點吃完了晚飯。

說實話,這種毫無烹飪技巧的囫圇湯並不好吃。

湯裏面夾雜着大量的植物根莖,需要下力氣才能嚼碎咽下去;調味也很粗糙只放了鹽,配着用刀硬切開的雜麵餅子,即便用湯泡軟也有些划拉喉嚨。

當進食這個過程只是為了生存的時候,可以想來,辟穀丹確實是很受歡迎也很有必要。

但這確實也是當地能提供的一份“質量不錯”的工作餐了,暫居在山前鎮的那段時間裏,尹新舟非常清楚,一份與仙門和修士搭邊的工作在當地究竟會有多麼的炙手可熱。

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都會忍不住向周圍人吹噓和談論“自己曾經有過一段和仙人相處的時光”,他們為鞏固城鎮之間的通道而下過力氣,而或許因為這一份不知有多麼單薄的“機緣”,自己的下一代或下幾代當中能夠誕生出一個有望踏進仙門的苗子。

——哪怕這只是一份簡單的、掘土栽樁釘的活計。

她垂下眼睛,試圖跟着大家一起去河邊洗碗,卻被誠惶誠恐地連碗帶筷一起接了過去,連帶着“天色已晚仙人早日休息”的好心提醒。

尹新舟最終還是沒有推辭這份好意。

*

他們的臨時住所被木板簡單分隔成幾個小房間,所有人共用一間大廳,等尹新舟回來的時候,徐望正在唯一的桌子前整理自己的符篆。

“寫符”本質上是以不同的形式將靈力提前抽取並灌注在預先準備好的符紙當中,最後以各種形式運用出來的術法。尹新舟很好奇地站在一旁,像是任何一個“近距離旁觀施法現場”的人一樣屏氣凝神地觀摩。

徐望正在折千紙鶴,見狀便很友善的招呼她一起坐下,在面前排出幾張還沒折的符紙:“你要試試看嗎?可以折出能用來偵查和示警的紙鶴。”

他將疊好的一隻放在桌子上,衝著紙鶴吹了一口氣,就見符紙疊成的紙鶴飄飄悠悠地飛了起來,繞着房間轉了一圈之後又重新落回了桌面上。

“我也行嗎?”

尹新舟十分心動,可惜又猶豫:“我的修為——”

“本質上這用的是我的靈力,因此只要知曉口訣,又親自動手摺好,有仙緣的人都能操縱這種紙鶴。”

徐望很大方地遞了一張符紙給她:“動念無念,用心無心,一氣化羽,萬里絕風。”

明白了,熟練工可以沉默施法,但萌新必須要念咒。尹新舟接過符紙,照葫蘆畫瓢地疊了一隻出來,按照徐望的指點念出口訣又吹了一口氣,然而之後只是被氣吹得歪斜了一下,隨後就躺在桌子上紋絲不動。

不對勁啊?徐望抓抓頭髮:“我聽說你入門的時候,水占術還卜出了入道之物……”

水占術從不會出錯,可他的符紙剛剛也檢查過一遍,每一張都扎紮實實地傾注了靈力。

“這種術法的要訣就是摺疊出與自己秉性相和的紙鶴,我繪製此符多年,斷不可能在這種基礎符咒上出錯……”

秉性相和?尹新舟覺得自己彷彿抓住了關鍵。她將手頭一動不動的紙鶴重新拆解成符紙,問道:“怎樣才算是秉性相和?”

“一般來說只要是自己親手摺制就好……”

徐望回答,難道紙鶴還能有別的嗎?

答案是,真的有。

尹新舟最熟悉的紙鶴並非是這種基礎款式,伴隨着她三折兩折,一隻擁有兩條長腿的紙鶴出現在了陷入沉思的徐望面前。

她吹了口氣,念動口訣,隨後,這隻紙鶴噌地一下從桌子上站了起來,邁開長腿,在徐望獃滯的目光當中噠噠噠噠地跑起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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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挖掘機一起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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