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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決定並沒有花太久的時間。

尹新舟獨自一人守在橋頭上,沒過幾秒就毫不猶豫地將這枚丹藥塞進了嘴裏。丹藥入口即化,而且並不難吃,讓人隱約回想起兒時醫生餵給自己的、甜甜涼涼的糖丸。

隨後,她等了幾分鐘,然而直到遠處又傳來一聲雷符的轟鳴,她的身體都沒有產生什麼變化。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自己的穿越BUG已經嚴重到了吃丹藥也不見效的程度了嗎?

緊接着她很快說服了自己——不管是什麼東西吃下肚子都得有個消化吸收的過程,剛過喉嚨就迅速生效,那不應該是丹藥而是遊戲特效。

是不是應該用水送服啊……溶解過後在胃裏的反應速度興許會快一些。可惜周圍有且只有河,而她是絕計不可能就地取材喝生水的,因此這種念頭也只是在腦內轉了一圈便就此作罷。

水面的現場直播中斷,她也沒了繼續待在橋頭的性質,倒是不遠處修靈石樁的過程仍舊在一派熱火朝天地進行着,接觸到尹新舟的視線之後,甚至有不少人露出“被仙人關注了”的驚喜表情,笑出一排牙齒。

大家分工明確,站在齊腰深的水裏干出了流水線的架勢,然而沒過多久情況陡轉,一隻紙鶴從遠處飄過來,落在尹新舟的肩胯上,嘴裏還銜着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非常潦草,一行字由落筆一口氣寫到提筆,可見情況之緊急。

尹新舟表情微變,隨後朗聲對領工說,不遠處遭遇了妖獸群,咱們這邊最好立刻收拾東西撤離到法陣中去。

竊竊私語的聲音迅速在人群當中傳開,但好在大家都很信賴“霞山修士”的決斷,雖然多有緊張情緒,但總體上還算很有秩序地背起各類工具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

珍貴的靈石釘要用馬車拖運,剩下的人就只能靠走。在沒有現代化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古時的行進速度十分有限,尹新舟一邊跟在隊伍的最末一邊不住回頭看,只希望蔣鈞行他們能夠成功將妖獸攔在遠處。

*

另一邊,玉衡修士一甩手腕,黑色粘稠的血跡在地面上濺出一道弧線。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好幾具屍體,身上還有些許被雷符擊中的焦黑痕迹,看上去頗具視覺衝擊。

“我要一對牙。”

竇句章已經累得站立不穩,斜靠在樹榦上堅持道:“我的劍綴,回去就打。”

沒人理他,剩下的人也都很疲倦。驁郢除了不能吃的血肉以外能二次利用的部位很多,後續還需要專人過來進行拆解。每個城鎮上都有做這種善後生意的人,算是凡人當中距離仙人世界最近的危險行業之一。

蔣鈞行伸出食指沾了一點獸血,和拇指摩擦了一下,看着黑色的痕迹在手指尖抹開,表情若有所思。

不對勁,驁郢本不該具備集團配合的靈智,周圍還是霞山轄地,更不該有聚落存在,他們原本出山只是為了對付零星落單的類型,讓這幾個沒怎麼除過妖的小輩見見血……他不動聲色地劍鋒一挑,灌注了靈力的武器劃破豆腐一般破開妖獸前胸,將一顆沾着黑血、如小兒拳一般大小的丹核挑了出來。

唯一還能自如活動的李婉和也跟着幫忙,如法炮製解決了另外的屍體。

不過情況還不算最糟,妖獸雖多,但他們沒有漏放過一隻,不至於影響到遠處的施工隊伍。剩下的三人也是同樣的想法,一隻紙鶴邁開長腿從遠處跑來,徐望勾了勾手指取下紙鶴嘴中的字條,衝著眾人揚了揚:“他們已經收到消息,現在估計走出十幾里路了。”

那便好,蔣鈞行點點頭,開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再走遠一些調查一下附近的情況。此處驁郢數量如此扎堆,說不定周圍能夠找到它們異常活動的理由。

“哎,若不是每次都會被人盯着看,我也不至於每次都要變個釵子戴着。”

李婉和一隻手臂扶在劍柄上,心念一動,大半個人高的闊口巨劍就化作了一枚手中的精巧朱釵,那些粘稠刺鼻的獸血一點都沒有粘在髮釵上,而是隨着武器外形的變化悉數墜落到了地面。

朱釵重新插回頭髮中,她又變回了那個溫溫柔柔仙姿玉質的女修。

徐望躺在地上用力翻了個白眼。

一切順利,有驚無險,大家本該就此鳴金收兵打道回府,可蔣鈞行卻總覺得還有哪裏有缺漏。他提着劍將附近巡查了一遍,確實見到了幾處類似驁郢臨時巢穴的地方,然而裏面空空如也,想來已經被她們剛剛清理乾淨了。

有風吹來,從上游吹向下游,微微帶起他的發梢。蔣鈞行猛然回頭,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究竟疏忽了什麼地方——既然驁郢們已經表現出了異常行為,那麼很有可能還會有落單的妖獸去襲擊凡人。雖說如今凡人的隊伍里確實還有一名修士陪同,但他非常清楚尹新舟的劍路究竟有幾斤幾兩……

說不定還不如一些凡人當中的武師傅。

按理說剛入門的修士是不允許擅自出山的,須有一定修為且取得門派認可方能領取除妖任務,可對方是在張飛鶴的授意之下鑽了個空子,一時情急他竟忘了——

竇句章眨眨眼睛,鬆開抓着驁郢獠牙不放的手,他總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麼人越過他們朝着遠處而去,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

算啦,管他呢。

*

人群中傳來細碎的哭聲,若隱若現,被掩蓋到車轍運動和工具磕碰發出的背景音里。

尹新舟原本綴在隊伍的最末尾,聽聞之後朝着前面快走幾步,就見一個背着背簍的女人在壓抑着嗓音邊走邊哄孩子。

小孩臉哭得通紅,甚至還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聲。

“本來是打算帶在身邊,跟着大夥吃飯的功夫喂點米粥喝,可這一時走得急……”

因為這種事情得了仙人關注,她顯得很是羞赧,但卻也憂心自己的孩子,一邊跟着大部隊的行程,一邊柔聲哄幾句。

性命攸關的時候成年人可以忍耐,但顯然孩子不行。然而現在也不能因此就停下來就地紮營開火做飯,尹新舟略微思考了一下,從行囊中取出了她的辟穀丹。

——這段時間裏她一直都跟着眾人一起吃飯,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大家迅速接納了這位“與眾不同的仙人”。木鏟子攪和出來的塊莖湯不算美味但熱氣騰騰,能讓她感覺到與仙門不同的生機與活氣。

尹新舟拿着丹藥,陷入沉思。

成年人能吃的話,孩子應該也……沒問題吧?

本着成人藥物兒童用量減半,嬰兒按照體重除以成年人標準體重算比例的樸素思路,尹新舟將辟穀丹掰開三分之一,取出水壺倒出一小蓋水。

水壺是當地人小心翼翼獻上來的,說是知曉仙人不願飲凡水,裏面的水他們都煮過一遍。

“成人吃能管三五天,小孩我沒試過,但左右也能頂些用。”

她複述蔣鈞行的話,將剩下的大半顆遞給那婦人:“除了能頂飯吃以外也沒什麼別的用處,你二人分着吃吧。”

仙人賜葯!她的聲音不算大,但周圍也有好幾人聽見了她們的交談,卻也不敢打擾,只能悄悄投以目光。

婦人迅速反應過來,低聲道謝之後就將丹藥化水兌進孩子嘴裏。丹藥見效非常迅速,孩子咂了咂嘴就止住哭聲,甚至還滿意地打了個呵欠。

尹新舟:“……”

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吃下去的那顆洗髓丹了。

靈石樁的排布順序如今已經修改,是按照尹新舟新算出來的結論去構築的,大致與村鎮聯通的官道相齊,眾人如今沿着之前佈下的路逕往回走,沿途還能看見掘出又填上的新土。

忽然,前方的隊伍出現了窸窸窣窣的騷動聲,不少膽子小的人開始貓着腰往回跑,甚至隱約有往尹新舟身後躲的趨勢。她反應不及被人群簇擁着向前,直到走到河岸邊上,才反應過來對岸站着一隻落單驁郢,正虎視眈眈地看着這邊。

一大群民夫聚集在這裏,不啻於大自然饋贈的一場自助餐。

雖然如此,那隻驁郢卻沒有立即就行動,它打量着身穿玄袍的女修,似乎是在判斷着今天這份“自助餐”想要吃下去究竟要費多大的力氣。尹新舟一隻手按在劍上,擺出引而不發的從容姿態,一大群人躲在身後,構成了一個以她自己為尖點的銳角。

倘若是旁觀者的視角,看到這樣滑稽的場面說不定會笑出聲,可惜尹新舟作為當事人簡直想要戴上痛苦面具,她只覺得自己的穿越故事一定大有問題,彷彿剛學會一加一等於二就要去解一道偏微分方程。

但不論如何,面對危險動物的一條守則是,絕不可以率先在對方面前示弱。

尹新舟按住劍柄,端出一副從容鎮靜的模樣,心中卻在打鼓,不知道這究竟能忽悠那隻驁郢多久。兩條比野豬還要更長的獠牙銀光增亮,看上去只需要一擊就能將人撞得粉碎性骨折。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腐腥味,蔣鈞行皺起眉頭,抬手提劍,迅速拉近距離;而白毛獠牙的怪物攢動四蹄,終於下定了決心,踏過並不算深的河水沖向驚恐的人群疾馳而來。

尹新舟拔出了劍。

說實話,她並不是很清楚此時拔劍的意義,但被眾人所信賴和依靠着的仙人此時此刻應該是要拔劍的——即便這把劍並沒有經過靈氣的包裹和淬鍊,別說削鐵如泥,強度和韌性甚至還不如現世的一些合金鋼。

妖獸轉瞬即至,投下的陰影幾乎將自己徹底籠罩,近距離更能感受到那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蔣鈞行手中的鐵劍華光大盛,可他同眾人仍舊有着幾十丈遠的距離,此時此刻當機立斷,乾脆將靈力悉數傾注注進劍中,手臂一抬將那把鐵劍直接擲了出去。

呼吸聲,以及心臟急劇鼓動的聲音。

鐵劍帶着破風聲呼嘯而至,正中驁郢的側腹,深深楔在了它的身上;而幾乎同一時間,兩對尖銳的獠牙衝著尹新舟的方向倒去,撞在了某樣東西上,發出金石交鳴般的脆響。

預料當中的痛楚並沒有襲來,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有某種東西正垂在自己頭頂,明黃配色,還有液壓油缸,金屬鏟斗的最前端露出參差的鋸齒型。

那驁郢正好撞在了金屬鏟鬥上,蔣鈞行的一劍使了十成力氣,碰撞發出巨響后它便栽倒在地,濺起一地揚塵。

能夠近距離觀察到仙人除妖,圍觀群眾紛紛發出了歡呼和喝彩聲,而尹新舟被簇擁在歡呼聲的中央,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個世界一定出了什麼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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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挖掘機一起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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