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國王的內心狠狠的被觸動了。
這個人魚就跟他的弟弟一樣大,甚至比他的弟弟還要再小一點。
但是在他的弟弟被他的父母寵愛的時候，這條人魚卻要像是一個囚犯一樣被囚禁在這裏，鮮血不住的從他的脖頸處流出,刺痛了國王的眼睛。
國王有點於心不忍，他有點想要救救這個人魚少年，但是他現在是跟他的叔叔在一起,他的叔叔才是這條船上唯一的主人,他做什麼都必須要經過叔叔的同意。
但是國王覺得他的叔叔並不會同意他把人魚給放走的。
他至今都記得他的叔叔跟他說起那件事情的時候冷漠的臉，他的眼神就好像是海底的冰山那樣的冷，他說,我們不可能再合好了，我們註定只能廝殺的。
國王不知道叔叔為什麼要這麼嚴肅，明明這隻人魚這麼的無助。
在沒有得到國王的回應以後,人魚陷入了顯而易見的難過中,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憔悴。
可是就連憔悴也不是很明顯，它只是偏過了頭，不願意再看國王了。
讓國王又一次的想起了自己在家的弟弟，他沒有要到自己喜歡的玩具的時候，也喜歡做這個姿態，只不過跟人魚比起來，他的弟弟要強硬的太多,得不到什麼就會哭着喊着要得到，而不是跟人魚一樣默默的放棄然後難過。
……
國王輕聲的說：“我不會放走你的。”
在聽見國王的話以後，人魚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跟在國王身後的侍衛聽見國王的話忍不住讚賞的點了下頭：“殿下,人魚是最知道蠱惑人心的傢伙，一旦被他們騙了，那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之前我們帶過很多人來，你是我見過意志力最堅強的人。“
國王回頭朝着侍衛笑了一下：“畢竟非我族類，不是么？“
侍衛哈哈大笑說：“殿下，看到你這樣，您的叔叔一定會很為您自豪的。“
說完以後，侍衛就帶着國王上去了，他滿心都是要跟國王的叔叔彙報這個好消息，所有沒有注意到國王在說完那句話以後，就沉默了下來。
在從地牢上去的時候，一直都是很沉默的在觀察地形。
直到走的時候，國王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被關在地牢裏面的人魚也抬起了頭。
一雙漂亮的眼睛恍如天上的明月一樣，卻被束縛在地牢裏。
·
抓到人魚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情，大家在晚上舉辦了盛大的晚會。
所以國王決定在晚上舉行晚宴的時候，去偷偷的把人魚給放走。
趁着還沒有結束的夜色，國王躲開了所有人，去了地牢。
在船隻上面的人在載歌載舞，但是在地牢裏面，卻是一派的安靜跟沉默，血腥的味道刺鼻而難聞，國王來到了那個小人魚的身邊，拿出了藏在懷中的鑰匙。
人魚在聽到聲響的時候就警惕的睜開了雙眼，在看見了國王的臉的時候，卻又沉默了，它開口說：“你怎麼又來了？“
國王還記得他第一次聽見人魚說話的時候，總感覺這個聲音很好聽，就好像是盈着水一樣的脈脈含情。
但是現在人魚卻好像是枯萎的花一樣，就連聲音都已經頹靡下去了，沙啞而又尖銳。
只不過是這麼短短的一個下午而已……
國王垂下眼眸說：“我來放你走。“
這句話讓人魚驚訝的睜大了雙眼，它看着國王說：“你不是在之前說了，我不是你的同類，所以我必須要死嗎？“
國王繼續開鎖。
這個鎖鏈遠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沉重的多，國王拿在手上都感覺手沉重的墜下去，根本就不想要說被束縛住了脖子的人魚了，怪不得他雪白的脖頸上，存在着這麼多的鮮血。
國王解釋道：“我的叔叔並不喜歡你們，那個時候跟在我身邊的士兵是他的人，如果那個時候我佈陣說的話，他們就會警惕我的，如果警惕我的話，我現在就不能夠出現在這裏了。“
人魚眨了下眼睛：“所以說，你之前那麼說，是為了救我是嗎？“
國王沉默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除了人類之外的生物，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些生物是這麼的直白，如果是放在人類的世界，就算是知道了這件事情，大多數的人也都不會說出來的。
國王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跟那些不會說出來的人虛與委蛇，但是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教導過他，面對一個直接的人的時候，他應該如何的開口。
國王思考了很久，最後點了下頭：“……是，我想要救你。“
人魚朝着他靠近了一點，他更加清晰的看見了人魚的面龐，更加清晰的看見了他美麗的眼睛，人魚帶着一種純然的天真說：“你為什麼要救我啊？他們看見了我都想要殺我，說我是一個怪物，你不怕我嗎？“
國王也不知道，明明他們是異族，明明他從出生的時候，就有人跟他說，人魚是應該被殺死的，明明……
可是國王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看見人魚的雙眼的時候的心情，那個時候的他，感覺自己的心靈都被凈化了，他不知道其他的人魚應該是怎麼樣的，但是他不希望面前的這個人魚受傷。
國王說：“因為你年紀還小。“
就算是再深沉的仇恨，也不應該要波及到小孩不是嗎？
思考了一會兒以後，國王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還是有點輕，他又多加了一句解釋：“你也不是怪物，你只不過跟我不是同族而已。“
說完話以後，國王發現人魚一直都在看他，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倒映着他的身影，人魚的聲音帶着黏
糊的溫柔說：“我很喜歡你。“
……
國王的手一頓，受傷的鐐銬掉在了地上，染上了人魚的鮮血。
人魚從鐐銬中間掙脫了出來，它柔弱的趴在地上。
國王朝着他伸出手：“你需要什麼幫助……“
國王的話還沒說完，人魚就直接打蛇上棍的上前抱住了國王，冰冷的皮膚貼在國王高溫的肌膚上，國王動都不敢動，生怕動一下，柔弱的人魚就從他的身上摔下來。
人魚虛弱的點頭說：“我走不動了，你可以抱着我走嗎？“
它的聲音跟語氣都給國王一種人魚已經承受不住的錯覺，所以哪怕國王的衣服都被人魚身上的血都給弄髒了，他也仍然都沒有鬆開人魚，反而調整了下姿態，想要讓人魚靠的更加的舒服一點。
國王說：“這樣抱着你，你會覺得不舒服嗎？“
人魚搖了下頭，又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國王：“你要帶我去哪裏？他們不會縱容你放我走的，“
國王抿了下唇：“對，他們不會放你走的，但是我會。“
國王解釋道：“我在船上呆了幾天了，我找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因為經年失守，所以現在已經廢棄了，不會有人從那邊走過，我可以從那邊放走你。“
人魚不再說話了，只是雙眸盯着國王。國王從沒被人這麼熱切而真誠的注視過，耳朵尖都不免有點紅。
等到了船底，國王打開了那扇門，人魚的魚尾從船上滑下去。
只是接觸了水的第一時間，它身上的頹靡感，就徹底的消失掉了，反而像是一朵盛放的鮮花一樣，一雙漂亮的眼睛看着國王說：“你真的放我走了。”
國王說：“我說過的，我不會騙人的。”
人魚說：“我很喜歡你，你有什麼願望想要我幫助你完成嗎？”
國王思考了一下，他原本想要說自己沒有的，但是面前的人魚的眼神太過於期待了，期待的讓他不忍心讓人魚的想法落空，於是國王說：“如果硬要說是一個夢想的話，我希望人魚跟人類之間，不要再有戰爭了。”
人魚眨了下眼睛，他沉入了海底：“如果，你能夠說服你船上的人，把我另外兩個族人也放走的話，說不定短暫的和平可以從今天開始。”
國王笑了下：“我會努力做到的。”
說完以後，國王就看見面前的人魚尾巴一甩，朝着遠處緩慢的游去。
空靈的聲音卻好像是仍然留在他的耳邊，人魚說：“我會等你的。”
·
國王原本以為，就算是他的叔叔不放走那些人魚，他也是能夠像是放跑那條人魚一樣，悄悄的放走那兩條人魚的。
身為未來的皇儲，想起剛剛跟人魚說的話，國王忍不住的心頭都悸動了一翻。
他們的國家依海而生，每年都會有無數的勇士要乘船遠行，那些勇敢的勇士踏上了征途，他們的家人殷切的等待着他們回來，但是大海是如此的美麗又兇險，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也可以在頃刻間吞噬掉你的生命。
如果說可以跟人魚交好的話，人魚身為大海的寵兒，一定是可以庇護那些勇士在遇見風浪的時候，可以安全的抵達自己的家鄉的。
船隻上還在載歌載舞，國王趁機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等到放走人魚的所有罪證都被國王毀滅掉的時候，國王又一次回到了船板上，他在剛剛已經找了很多個地方，但是根本就找不到另外兩個人魚到底是在哪裏。
所以國王準備去問問他的叔叔試探一下。
卻沒有想到他在甲板上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叔叔的身影。
國王隨便的找了一個士兵問了一下，士兵看着國王，原本臉上的神色有點猶豫，但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間看着國王笑起來：“想要找你的叔叔啊，跟我來吧。“
說完以後，士兵就在前面帶路。
國王跟着士兵一路走到了一個很隱秘的房間裏，剛剛走到房間的門口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見了若影若線的慘叫聲。
國王的心頭突然間升騰起來一股跟不安的情緒。
這股不安的情緒在士兵打開門的時候直接達到了頂峰。
他看見了房間裏的樣子，到處都是刑拘，黑色的足足有手臂粗的刑具扣在人魚的脖子上，人魚的身上滿滿的都是鮮血，他意氣風發的叔叔站在人魚的面前就好像是最兇狠的羅剎一樣，手上拿着黑色的皮鞭。
國王感覺自己的喉頭都哽住了。
那一瞬間，人魚的帶着笑得眼睛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他一時間感覺自己的誓言是那麼的薄弱，薄弱的就連堅持一天的勇氣都沒有。
他看着旁邊的士兵，士兵很顯然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看着國王笑呵呵的說；“你看見了嗎？你的叔叔是多麼的神武啊！“
國王的聲音都有點沙啞的說：“為什麼我們要這麼對人魚啊？“
士兵洋洋得意的說：“人魚全部都是怪物，他們的身上也全部都是寶物，只要把他們抓住了，讓他們哭泣，他們掉下來的眼淚會變成珍珠，他們的肌膚可以做成人魚燈，他們的血肉是最美味的佳肴……“
士兵的話還在繼續，但是國王卻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眼睜睜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幕，屋外突然間狂風大作。
他看向不遠處，一隻美麗而強大的人魚乘着暴風雨而來。
在他的身邊，盤旋着一隻銀色長發的人魚，剛剛那隻人魚還對着他雙眼都是星星，而現在……
它淡漠的注視着他，就好像是注視着一個陌生人一樣。
那隻強大的海妖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船隻在巨浪的面前是那麼的渺小，就連挪動都顯得那麼的艱難，叔叔艱難的從屋內跑出來，他的身上滿滿的都是血。
血漬的味道縈繞在國王的鼻尖，國王被叔叔抱在懷裏，鮮血的味道糊住了他的臉。
他聽見外面有人尖叫，有人驚呼。
隨後船隻在巨浪的面前徹底的被衝散，有的人抱住了浮木苟且偷生，有的人直接的沉入了海底，再也不可以睜開雙眼。
而那隻銀髮的人魚悲傷的抱住了那兩隻已經很虛弱的人魚，眼淚落下來，真的變成了一顆又一顆美麗的珍珠。
……
耳邊的哭喊聲跟人魚怒火掀起的海浪聲，國王的叔叔帶着國王躲躲藏藏。
躲開了這滔天的巨浪，在最後的時候，國王回過頭，看見那個強大的
人魚伸出手，輕而易舉的就撕碎了一個士兵的脖頸。
在那一瞬間，國王終於明白，他的叔叔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人魚跟人類再也不可能和解，因為雙方都在互相的傷害對方，那些更古不變的創傷，那就掙扎的血淚，人類忘記不了人魚撕碎他們同伴的畫面，人魚忘記不了人類虐待他們同伴的畫面，所以，長期而往，相對而向。
在回到了王國以後，國王的父親就再也不允許國王出門了。
時間過去很長很長以後，國王對於那片海域的印象也漸漸的淡漠了，直到現在，看見了面前的這個海妖，他用跟當初一樣的姿勢觸碰他孩子的面龐，就好像是要撕碎他的脖頸一樣。
國王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暴雨傾盆的天氣。
那個時候他的叔叔抱着他毫不猶豫的離開，可是現在他再也沒有了離開的可能性，他只能做出決定。
國王說：“我……我覺得是你動手比較快，所以，你想要什麼來跟我交換嗎？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海妖似笑非笑的說：“我想要什麼，你都可以滿足我？哪要是我說，我要你用你身後所有人的生命，來單獨的換你的孩子的性命呢？”
幾乎是這句話說完的時刻，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看着國王，手忙腳亂的說：“國王，你可千萬不要聽海妖的話啊，他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啊，怪物的話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啊！”
“就是啊！殿下他……殿下他肯定也不會希望用我們這麼多人的死去換殿下的生存的！畢竟殿下是一個那麼心軟的人啊！”
“就是就是……”
……
他們的聲音越是雜亂無章，就越是顯得國王平靜的臉是那麼的可怕。
因為如果說這是一個很值得去思考的問題的話，國王絕對不會這麼平靜的。
一個可怕的想法從他們的心中升騰起來。
國王不會真的要拿他們去換取一個人的生存吧？
登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看着他們從來都很英明神武的國王。
國王在他們平靜下來以後，看着海妖說：“我不準備選擇其中任何一個。”
海妖面無表情的挑起眉眼，掐住郁宴的臉頰的手猛然收緊：“那你是想要你的寶貝兒子死咯？”
在那一瞬間，海妖絕對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失望。
國王快速的反駁說：“不！我不想要他死，所以說，不用我身後的人，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我對這個國家重要，我去死，換我的孩子，這個選項，你覺得划算嗎？”
……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國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項，一時間呼吸都輕盈了很多。
男爵是第一個反駁的人：“你在開什麼玩笑啊？你死了以後我們瀚海國怎麼辦？你要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國家沒有他們的王嗎？”
“還是說。”他雙目赤紅的說，“你要讓這個不爭氣的王子登上王位？”
王子被他強行拽過來，臉都憋得通紅。
國王看都沒有看男爵一眼，他看着海妖，等待着海妖的回答：“可以嗎？”
海妖漫不經心的撩起眼皮：“這個孩子，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嗎？”
國王點了下頭：“是。”
他的身姿筆挺，在這樣的時候，反而站的非常的直，哪怕一丁點都沒有彎下他的脊背。
“剛剛得知他消失的消息的時候，我的王后昏了過去，她已經失去過一次她的孩子了，我不能夠再讓她失去第二次，你願意跟我做交換嗎？”
海妖哈哈大笑。
“你們人類倒是真的有意思，明明殺死我們人魚族的小孩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面對着自己的小孩的時候卻又可以奮不顧身的付出自己的生命，你就不覺得諷刺嗎？”
國王的麵皮都快要綳不住了，他看着海妖，一字一句道：“我覺得諷刺，所以……這麼多年以來，已經再也不乘船出航了。”
除非在奧古斯都有指導的時候，他們絕對沒有派出任何一隻艦隊。一是他們的國家已經千瘡百孔，二是他再也不願意過去影響現在，存在更多的傷亡。
就好像是曾經他對着那個銀髮人魚說的那樣，他希望未來人魚跟人類再也不會彼此互相傷害。
……
海妖看着國王，似乎是在判斷國王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一樣。
最後海妖笑了一下：“拿你的命又有什麼用，你又老又沒用，我不想要你，既然你要換的話，就給我換個年輕的吧，你身邊的那個金色頭髮的不錯，把他換給我如何？”
在聽見海妖的話以後，根本就不需要國王動手，男爵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推了王子一把：“作為吾神賜福的象徵，我們已經給予了你足夠多的東西，現在是你向我們贖罪的時候了。”
在男爵身後的人也全部都看着他。
很顯然，對比起全部人都去死，又或者國王去死的選項，他們全部都已經做出了要送他去死的選項。
王子不甘心。
為什麼，為什麼每一次的結局都是這樣。
明明這一次他已經給予自己一個很好的身份了，在郁宴離開了以後，他作為一個救世主的身份來到這裏，他成為了他們的王子，他可以帶給他們無限的光明跟未來！
劇本原來是應該這麼寫的，為什麼仍然走到了這一幕……
全部都是因為郁宴的出現！
如果沒有郁宴的話，他一定會過的很好的。
王子眼眸中的黑霧升騰起來，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說他真的只是一個令人宰割的王子的話，他可能真的會在今天出事，可是他不僅僅只是個王子，他是郁斯！是光明神真正的信徒！
他來到這裏……
是為了竊取生命女神的生命寶石！
郁斯快速的來到國王的身邊。
竊取了國王鑲嵌在王冠之上的碧藍寶石。
寶石被竊取的那一刻，天搖地動。
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磅礴的巨洞。
郁斯騰空而起。
化作一道黑色的煙霧，眼看着就要被巨洞吞噬。
奧古斯都輕飄飄的探出鎖鏈，束縛住了他的四肢。
聲音很溫和的說：“你終於露出馬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