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閨女忽然要去上學,夫妻兩個都有些詫異。
他們河西村並不是沒有女孩子上學的先例,不過到底是少數,都是些土裏刨食的人,哪有那麼多閑錢去讓女娃讀書習字?
“咋想起來上學堂的呀?”郝良才撂下碗問。
閨女雖然不傻了,但總感覺比以前更古怪了。
要是換做別人,面對原主親爹的詢問,怎麼也得編出一套漂亮的說辭應付過去。
可誰讓二丫以前是個傻子呢,傻子用不着動腦子!
所以不管郝村長怎麼問,郝嫻都只有一句。
“我要上學!”
正常人拗不過傻子,郝良才沒多久便無奈的鬆了口,只不過因弟弟金寶過兩年也要念書上學,郝嫻的束脩只能一半家裏出,一半從自己嫁妝里扣,就算半途而廢,錢也退不回來。
當然,半途而廢是不可能的,除非系統田叔肯大發慈悲放過她,只郝嫻還是心疼她那點嫁妝,萬一到時候大道沒求成,錢先花光了,真是悲乎哀哉!
總之,郝嫻上學這事算是定下來了。
剛好眼下是春天,學堂照顧大家的農活還有幾天才開課,郝良才去報名正來得及。
西河村村長帶着傻閨女敲門,倒把私塾先生給嚇了一跳,然後心裏就開始打鼓,想着怎麼才能把人給勸回去。
到這時候先生總算肯承認自己只是個酸儒生,而不是什麼等待伯樂的紫薇潛龍了,他可沒那個能耐把傻子教機靈了。
郝良才也看出來了先生在顧及什麼,將手裏的臘肉往桌面上一撂。
“老天爺疼憨人,我家閨女前段日子糟了些罪,人卻是意外開了竅,就想跟着先生學習學習。”
郝良才是個標標準準的鄉下漢子,勤勞質樸、忠厚老實,還有一身結實有力的身板,就是不太會說話。
果不然,先生一聽他這段乾巴巴的發言更加覺得對方在病急亂投醫,要麼就是對女兒期待太低,傻子能說話了就當是精靈鬼了。
於是先生將東西往回一推:“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二丫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何不好生將養,千萬別再因上學的辛苦而累壞了身子才好,郝村長或許有所不知,念書極廢腦子,絕不比種地清閑!”
郝良才被噎的面臉通紅,不是羞的,卻是氣的,他高低也是個村長,雖沒念出什麼名堂吧,但好歹能識會寫的,讀書人是個怎麼讀他能不知道?
他閨女又不是要考狀元,還能因着讀書頭懸樑錐刺股不成?
只是礙於口才有限,郝良才憋了半天也沒能駁了頭頭是道的先生。
郝嫻一看親爹指不上,算了,還得是自己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關於《三字經》的東西,郝嫻也只記住這麼多了,甭管順序對不對吧,反正能顯出來那麼點文化人的意思了。
為逼先生就範,背完存貨她又撅起嘴巴來了一句:“先生是不是嫌棄我笨,不願意收我?”
先生一聽就奇了,這從未上過學的女娃,才七歲,別管是不是村長臨時教的,但能死記硬背下來也絕對不是個傻子了。
再不收,那可真沒得推脫的理由,況且不就是個女娃嘛,隨便教教就行,又不費事。
“行,三日後學堂開課,記得準時過來。”
………………
又經歷了三天魔鬼式體能訓練,郝嫻總算能在跑完步之後安安心心的吃個早餐,然後背着她可愛的小書包去念幼兒園了。
目前私塾對她們這樣的新入學學子,差不多也就是個啟蒙幼兒園。
郝嫻多少還是有些驕傲的,雖然偶爾九漏魚
,但也考上公務員了啊,她自信自己絕對能夠吊打一眾小朋友的文化水平!
結果剛打開小課本的第一頁,郝嫻就驚呆了。
啥呀這是?!
怎麼全是繁體字的升級版?!
連蒙帶猜的,也只能認出來一多半!
要讓她自己寫,那根本就想都不要想!
緊接着邱先生的講授也證明了郝嫻的不幸,就連猜出來的那部分,也有一半都是錯的,靠前世知識作弊的可能性直接大打折扣。
即便這地方也有《三字經》,而且第二頁就是,但郝嫻上輩子也只背過那麼幾句,剩下還有一千多字她聽都沒怎麼聽過!
得,一切基本等於重頭再來!
小號的debuff看來短期內是別想擺脫了。
郝嫻只顧埋頭讀書,根本沒心思,也沒時間與小同窗們交朋友,再加心理年齡的巨大差距,她與其他人之間基本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就只有同住河西村,還經常給她帶零食吃的二狗。
而二狗在學堂里的朋友,也只有郝嫻,他雖是孩子心性,卻是個外來戶的身份,性子又被娘親溺愛的有些軟糯,免不得經常遭同窗的欺負排擠,再又一次被搶了課本零食之後,實在看不過眼的郝嫻為他伸張伸了一回正義。
至此,性格孤僻的二丫,與受氣包二狗就漸漸熟悉了起來。
二狗是個正經的小朋友,被郝嫻這個換了瓤的假小朋友略一套路,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倒了出來。
顯然裴家在選擇搬來河西村之前打探的很是仔細,小屁孩說的比自己聽原主爹娘念叨的都全。
比如他們這村子裏種的莊稼只有一半是糧食,另一半則是某種絲綿,這種絲綿產量不高,且普通人無法打理出蓬鬆的棉絮,只有靠修仙者的手段才行。
也就是說,他們河西村,以及周圍的三五個村子,其實是修仙者的一處原料產地,也正因如此,此地的人在如今這個妖怪橫行的世道里過的還算安穩太平。
二狗還跟她說了一些修仙者的事情,比如他們種的這些絲綿,都是要供給青雲門的,而青雲門呢,只跟四大仙門之一的斷雲門差了一個字,不過也是個很不錯的三級仙門了,對這些村民的態度也比較友善。
直到秋天收棉的時候,郝嫻才明白這種友善具體是指,拿棉花的時候多少還給了點錢。
當然,了解這個世界的基本常識對目前的郝嫻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她還是得每天早起跑步,白天上學,下學回來在電擊的威脅下刻苦背書。
就像前世網上所說,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二十一天,郝嫻跑着跑着也就習慣了,並不覺得有多難熬。
況且她現在有了個小跟班,秉承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心態,郝嫻在跟二狗成為了好友的第二天,就決定拉他登上‘自律使人進步’的這艘大船。
從此跑步的小朋友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吃完飯就背書的小朋友也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很快,村裏的小胖子少了兩個,多了兩個形影不離的小豆丁,村裡人沒少酸裴家榜上了村長閨女,又說村長要拿女兒換錢。
閑言碎語很快從大人們熱灶炕頭,傳到了小孩子們的學堂書桌。
某天學堂散課,劉家村的三兄弟帶着一幫小朋友就跟上了郝嫻和二狗,一邊走,一邊高聲嚷嚷。
“瘋子配傻子,生一窩熊瞎子!”
“村長家的傻丫頭,土財主家的瘋小子,來年就能抱個胖孫子!”
郝嫻尚且覺得耳臟,更何況不諳世事的二狗,當即就紅了眼眶,瞪着那些孩子直咬牙。
孩子們一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更是氣焰囂張,伸出手指就在臉上划拉了幾下。
“呸,不害臊,小小年紀就混在一處,不念書,就想娃。”
說著說著,他們還從地上拾了好些個泥土石塊,不敢砸村長姑娘,全往二狗身上招呼。
郝嫻看二狗新衣裳被弄了一聲臟污卻只敢低頭苦,登時生出了真火。
“怕什麼,打回去啊!這麼多天都白練了?!”
她順手抄起路邊小臂粗的稻草人杆子,掄圓了就往那群孩子身上砸。
長時間的鍛煉未必能練出什麼高深武功,但力氣和核心力量絕對比尋常小孩強上不止一星半點兒,稻草人在半空中被揮舞的咻咻作響,打在身上更是砰砰有力,一下一個小朋友,不到一分鐘全都被郝嫻打在地上嗷嗷直叫。
“你給我等着,我叫我爹來打死你!”
郝嫻又不能真把這些孩子打死,他們走的時候渾身青紫,嘴裏還各個都喊着狠話,狼狽又囂張。
郝嫻正準備要追上去再打一頓,二狗卻哭着拽住了她。
“二丫妹妹,都怪我,對不起,”他抽抽搭搭,一句一頓的說:“他們要來找事,你就說我做的好了,沒關係,我家有錢,夠陪。”
郝嫻:“……”
你還真是個冤大頭。
二狗小小年紀就言出必行,隔壁村找上來的時候,他果真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說是自己被欺負了才還手打人。
郝嫻就站在人群中,那群小孩卻是不敢說郝嫻半個不是。
之後再去學堂,但凡有哪個小孩子敢說兩人的壞話,郝嫻上去就是一頓暴打,然後再由裴家賠錢,反正一個打的解氣,一個錢花的也開心。
當然,郝嫻也多了許多零食,她告訴提供者二狗,這叫做‘保護費’。
只是裴家嬸子最近脾氣很是不好,光賠錢就快賠出去了一頭小牛犢。
二狗也心疼家裏的錢,偷偷跟郝嫻說想去找鎮上算命的瞎子,問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把那些人打服。
郝嫻一聽他有兩貫銅板的私房,當即大手一揮。
“你給我一貫,我教你算命!”
郝嫻上輩子因生活太閑而涉獵甚廣,可以說是觸類旁通但門門不精,其中之一,就是塔羅牌。
當然,哄個小孩用不着太過專業的塔羅知識,她隨手從本子上扯下來幾張紙,對摺撕成二十二份,再隨手畫幾個花樣,就是塔羅的二十二主牌了。
靠着這幾張靈魂簡筆畫,郝嫻成功忽悠了二狗,並在對方幼小的心靈中種下了迷信的種子,成為了一個每天睡前睡醒都得先抽上一張的虔誠信徒。
不過沒幾天,郝嫻就看到了二狗被打腫的屁股。
………………
歲考前一天晚上,郝嫻難得有個放假的機會,二狗跟她一起躺在麥稈上仰頭看星星。
二狗有些難過:“二丫妹妹,他們為什麼要欺負我,就因為我是新搬來的嗎?”
郝嫻心道校園暴力什麼都能成為理由,更何況現在又不是法治社會。
“沒事,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村裏的老人。”
“不會的,”二狗搖頭:“我娘說我們以後還會離開這裏,到時候我又會成了其他地方新搬來的人。”
他回頭看向郝嫻:“而且我不想跟你分開,我覺得我有點傷心。”
郝嫻伸手摸了一把二狗的頭,半晌才輕聲說道。
“那應該是很久以後吧。”
此刻的兩人誰都沒想到,分開會來的這樣早。
來年開春,一眾修仙者又來到了河西村,他們要為符合年齡要求的孩子測試靈根,然後帶走那些資質優秀的弟子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