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離府
既然對方下定決心要和離,崔文熙也不為難他。怕他隔一晚就變卦,她命婢女去聽雪堂請薛娘娘過來做見證人。
得知趙承延與崔氏達成和離的意願后,薛嬤嬤連忙過來,一進廂房就焦急道:“還請娘子三思!”
崔文熙露出無奈的神情,緩緩說道:“嫌嫌伺候了四郎多年,這些年我嫁進趙家,有諸多不合意的地方皆靠嫌嫌勸言,如今走到頭了,還請嬤嬤理解我的難處。”
薛嬤嬤重重地嘆了口氣,看向趙承延道:“郎君……”
趙承延似下定決心,說道:“我意已決,你莫要從中作梗。”
薛嬤嬤欲言又止。
崔文熙朝芳凌做了個手勢,筆墨伺候,由趙承延親自寫和離書。
往日夫妻二人鬧得生傷,今日卻異常平靜,趙承延算是君子了一回,寫下的和離書絲毫沒有中傷女方的言辭,先是感念夫妻結合的歡喜,而後便是七年相處的喜怒哀樂,最後才是達成和離的平靜與祝福。
字字懇切,未耍花招。
寫完那份和離書,崔文熙接過細看,沒有不妥之處。
得到她的讚許,趙承延便抄寫了一份。
二人各執一份,簽字畫押,明日要拿到官府備案,且還要把玉牒上崔文熙的名字除名,後續還有不少繁雜手續。
和離書敲定后,崔文熙毫不客氣討要了一處莊子,數十畝田產和兩家商鋪,以及一處兩進宅院。
趙承延非常大方應允,並附帶一匣子現銀。
可見他是急切想結束這段婚姻的。
翌日夫妻雙方的和離書被送到府衙備案,各處房產田地的變更手續也已進行,待一切手續完成後,崔文熙就會搬離慶王府。
在辦理各類手續期間,崔文熙回了趟娘家,把與慶王和離的消息告知金氏。
金氏頗覺詫異,吃驚問:“慶王准允和離了?”
崔文熙自顧剝桌上的荔枝,芳凌把慶王寫的和離書送上來,還附帶一份因和離贈予崔文熙的田產合約。
金氏看過後,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道:“我原以為你們還會鬧一場,哪曾想,竟這般順遂就離了。”
崔文熙愛極了荔枝的鮮甜,汁水豐盈,委實不錯,調侃道:“若不是那外室訂了一口棺材躺進去絕食,我哪有這麼快脫身?”
聽到這話,金氏皺眉道:“簡直不成體統。”
崔文熙報嘴笑,“阿娘甭管手段如何,只要能讓我脫身從那個火坑裏跳出來就行了。”又道,“還好那混賬東西有點良心,我討要的田產應允得也算大方,這幾日在辦更名手續,總比灰溜溜出來的好。”
金氏嘆道:“往後你的日子我操心得很。”
崔文熙沒心沒肺道:“操心什麼呀,過兩日我得請平陽和永寧來長陵坊慶祝慶祝。”
金氏:“……”
崔文熙:“順便再放兩串炮仗。”
金氏:“……”
真是服了!
就這樣,崔文熙和離的事在娘家算是默認接受了,大家都很平靜。
不過宮裏頭的馬皇后得知慶王要更改玉牒除名的事還是挺唏噓,同聖人道:“老四還真與崔氏和離了。”
趙君齊不以為意道:“他那個樣子,遲早的事。”
馬皇后:“想想當初二人成婚時十里紅妝,哪曾想,卻沒能走到頭。”
趙君齊:“這便是崔氏福薄,她若沒出岔子,兩人不就好好的嗎?”
提到這茬,馬皇后也覺得無法理解,“這多半是老天爺嫉妒,瞧她家世好,身段臉嘴好,學識也不錯,偏就不讓她做娘。”頓了頓,“太醫院也瞧過好幾回了,也沒診出個名堂來,真是奇了。”
趙君齊點評道:“論家世學識倒是頂好的,除了無法生養,其他挑不出毛病來。”
馬皇后:“品行也不錯,不過這回算是老四辜負人家了。”
不一會兒趙玥過來回稟政事,聽到二人說起慶王,故意好奇問:“阿娘在念叨什麼呢?”
馬皇后:“你四皇叔前兒上奏說要更改玉牒,把崔氏除名。”
趙玥挑眉,“離了?”
馬皇後點頭,“聽說那外室懷身大肚躺棺材裏以性命做要挾,你四皇叔無奈,便允了她,與崔氏和離。”
趙玥抿嘴笑,“四皇叔糊塗了。”
馬皇后:“確實糊塗了,不過求仁得仁,他期盼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一個血親,與崔氏和離倒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就慶王夫妻議了一番。
趙玥呈上政事公文,趙君齊不耐道:“兒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做太上皇,不為這些瑣事煩惱?”
趙玥:“…”
馬皇后忍不住插話道:“你好歹讓二郎娶妻生子成了家再做打算。”
趙君齊:“那便早點安排上。”頓了頓,“你這個娘是怎麼當的,都不上點心。”
馬皇后:“……”
見二人又要老生常談,趙玥識趣道:“爹既然煩心,那兒就不打擾了。”說罷便匆匆離去。
走到半道兒上,趙君齊似想起了什麼,說道:“下個月鎮國公六十壽辰,你替我走一趟,我就懶得去湊熱鬧了。”
趙頓住身形,不滿道:“爹,你能不能稍微像個樣兒?”
趙君齊理直氣壯道:“你前陣子不是挺愛湊熱鬧的嗎?”
趙:“……”
怕被自家老子給氣死,他懊惱地背着手走了。
沒過兩天崔文熙搬離了慶王府,把宅子打理妥當后,給平陽和永寧送了帖子,請二人過來慶祝。
二人結伴登門。
崔文熙領着她們逛院子,三人走在什錦花窗游廊上,她打趣道:“往後我就在這兒落腳了,可比不上慶王府闊綽。”
平陽挽着永寧的胳膊,回道:“我以後叫你什麼呀,還喚四皇嬸?”
崔文熙:“別,我可不能白占你四皇叔的便宜。”
永寧稱讚道:“你這院子好,不比瑤光園打理得差。”
崔文熙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頓了頓,“上回在暢音閣見到的小郎君呢,怎沒捎帶上?”
聽到這話,平陽忍不住道:“姑母還真是死性不改,又哄小郎君玩兒了?”
永寧白了她一眼,戳她的額頭道:“就你死腦筋,不知變通,為了一個許駙馬要死要活,天下的男兒多得是,何必荒廢了大好青春?”
崔文熙也道:“長公主這話說得好,人生短短數十載,一眨眼就過了,還是要多疼疼自己,方不枉走了這趟人間。”
平陽指了指二人,“你們倆,臭味相投。”又道,“且等着罷,國公夫人指不定又開始着急安排相親了。”
崔文熙:“……”
她這嘴,簡直有毒!
幾人逛完院子,回到廂房吃茶嘮嗑。
時下酷暑,廂房裏備得有冰鑒,倒也涼爽。
這個時節的荔枝是女郎們的最愛,冰鎮過的杏仁露、櫻桃羹,解暑最是熨帖。
不過到底涼寒,不宜多食。
方才提到在暢音閣烹茶那小子,永寧心下不禁有些氣惱,不痛快道:“那小子,這些日可把我氣得肝兒疼。”又道,“看着弱不禁風的,卻是個硬骨頭,軟硬不吃。”
這話倒令兩個女郎好奇,平陽笑道:“平日裏姑母什麼郎君沒見過,還有你吃不到嘴的肉?”
永寧:“我不就好這口乾凈么,跟白紙一般的小郎君,□□起來頗有趣味。偏那小子,身處暢音閣那種腌纘地,身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卻死活不從。我既憐他身世可憐,又恨他不識抬舉,既然做了這等賣皮肉的活計,還裝什麼假清高?”
崔文熙揀起一粒荔枝道:“聽你這語氣,便是碰了釘子。”
永寧不高興道:“晦氣。”頓了頓,“可是那小子當真是我心頭好,擅茶藝,精通文理,談吐不俗,頗有一番學識,應是出自大戶人家的教養,後來家道敗落,淪落至此。”
崔文熙“哎喲”一聲,“既是這般,估計錢財身外之物是撼動不了的。”
永寧:“你來給我出出主意,我就想嘗口鮮。”
崔文熙笑着擺手,“一聽就是個刺頭,你還是莫要去招惹人家了,咱們另外找過,找不給自己添堵的不好嗎?”
永寧柳眉一橫,“我偏要嘗嘗滋味。”
她這態度把平陽逗笑了,啐道:“姑母這是要逼良為娼吶。”
三人相互打趣,平日裏相處得來什麼話都說,若是以往,崔文熙多少都會顧忌着些,如今脫了慶王妃的身份,便肆無忌憚,徹底放飛自我了。
平陽問她以後作何打算,她一點都不急着尋下一段婚姻,甚至以後也沒這個打算。
說起來她的年紀是三人中最小的,反倒比她們活得通透,永寧非常贊同她的態度,說道:“我熬了四十幾歲才徹底不受管束,這樣的日子,挺好。”
崔文熙單手托腮,“人言可畏啊,我與慶王成婚七年,七年無所出是我崔氏最大的罪過,如今總算擺脫了。”
永寧自嘲道:“我有出息,生了幾個兒子,有屁用,成日裏管這管那的,得了我這個長公主的庇蔭,還嫌我給他們丟臉了。”
這話把二人逗笑了。
永寧擺手道:“不得勁,還不如養的小郎君討人喜歡呢,你若是不高興了,他還會搖尾巴逗你歡心。”
平陽相對傳統保守,“話可不能這麼說,待姑母百年後,總得有後人惦記,倘若連祭拜的人都沒有未免太落拓。”
永寧:“瞎,瞎想。”
三人正打得熱絡,芳凌前來詢問是否傳膳。
今日備的是烏鰭鍋子,紅泥小火爐上的陶鍋里冒着翻騰熱氣,烏鰭湯奶白鮮香,少許枸杞點綴其中,鮮亮搶眼。
烏鰭肉質細嫩緊緻,並不適合做魚膾,唯有片成薄片涮燙才是最佳食用方式。
因室內有冰鑒消暑,紅泥小火爐那點熱量不足為懼,永寧嗜好酸辣口蘸料,把測燙好的魚片蘸上蘸料入口,細嫩爽滑,非常合胃口。
平陽則喜歡清湯口味。
烏鰭湯里添加了少許党參等物,用起來帶着幾分鮮甜口感,委實不錯。
三人心情好,還分飲了一瓶小酒。
崔文熙覺得這小日子委實不錯,有心疼自己的娘家人,還有三兩朋友相交,不為生計發愁,也不會再有被催婚的念
叨,簡直不要太爽。
安逸地度過了這日後,哪曾想第二天金氏過來了一趟,崔文熙卻還未起床。
金氏無法直視,嫌棄道:"這都什麼時辰了還賴床呢?"
芳凌笑道:“昨兒平陽公主和永寧長公主來吃了頓酒,娘子一高興就多飲了幾杯,平日裏是不會這般的。”
金氏嘴上嫌棄,到底還是心疼她以往操持家業的不易,說道:“便讓她睡夠了再喚起來,我有正事要說。”
芳凌應聲好。
莫約到了巳時三刻,崔文熙才起床梳洗,穿了一身素白的家常服前往偏廳。金氏見她來了,沒好氣道:“睡足了?”
崔文熙“嗯”了一聲,自顧坐到太師椅上。
金氏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腦門,嫌棄道:“你這才離開慶王府多少天,就邋遢成這樣了?”
崔文熙上下打量自己,“挺好的呀?”
金氏撇嘴,暗搓搓道:“我過來的時候聽說慶王納了妾,把那外室抬進了府,做了妾室。”
“我挪位置出來就是給那外室的,
崔文配理所當然道.
崔義熙理所當然道:“我挪位直出來就是給那外至的。
這話金氏不愛聽,恨鐵不成鋼地指了她一把,“你就不能長點心,要點臉面,也同那外室一樣求個上進?”
崔文熙:“……”
金氏念叨道:“我好愁,你跟慶王鬧和離的時候愁你脫不了身,如今脫身了,又愁你沒有下家接手。”
崔文熙:“…”
金氏不停地碎碎念,“我就是個操心的命,始終不甘心慶王白撿了便宜,你若和離後過得比他差,日後就算我進了棺材都不如意。”
崔文熙憋不住了,不滿道:“阿娘咱們講點道理行不行,我離了慶王府日子過得怎麼樣,不需要他人去評判,只要自己舒服就好。”
金氏:“話雖如此,可是我不服氣。”
崔文熙徹底躺平擺爛,“你莫不是還想我再壓他一頭,二婚再尋一個比他年紀小的,又俊朗的,位高權重的,且還沒成過婚的掙面子?”
金氏:“……”
崔文熙語重心長,“阿娘,咱們現實一點,慶王是親王,已經到頂了,你總不能還指望我爬到宮裏去壓他一頭啊?”
金氏:“你莫要扯這些,我今日過來是要告訴你,你爹生辰二娘也會回京,那天京中的權貴幾乎都會來捧場,到時候把眼睛擦亮一點,好好給我挑個合意的郎君,比什麼都強。”
崔文熙敷衍道:“好好好,定不叫阿娘失望。”
金氏見她的態度敷衍,不滿道:“跟你說正經的,別不當回事。”
當時崔文熙並未把她的話放到心上,哪曾想妹妹崔文姜當真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太子看自家長姐的眼神有點奇怪,絲毫沒有男女大防的剋制,放肆且囂張。
崔文熙表示,這簡直有毒!
就算她想找小郎君玩兒,也沒膽量去嫖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