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棲棲 獨屬於你的演唱會
晚上八點左右,關叔和沈爸沈媽打完牌就回去了。
關庭臨走前給棲棲送了只手錶,謝參商看見就跟棲棲咬耳朵說:“這隻表很貴,最便宜的都5萬。”
棲棲一驚,連忙推卻,任關庭怎麼溫柔勸說都沒有接受。
無奈,關庭只好離開。
等人一走,沈爸沈媽叮囑完幾個孩子睡覺,便先回房。
“棲棲,早點睡。”
沈關觀倚着卧室門,“爸媽明天帶我們去拜年,會很累的。”
“好的哥哥,你也是啊。”棲棲彎眼,“新年快樂。”
“嗯,乖。”沈關觀摸摸妹妹的頭,轉身合上門。
“沈棲棲,我給你送個禮物。你現在能跟我出門嗎?”
謝參商靠着冰箱,手裏拿着一瓶橙汁。
“去哪裏?”棲棲不解地看他,“我們明天要早起呢。”
“去拜訪親戚多無聊,”謝參商灌了一大口冰橙汁,嗤笑道,“你今晚不跟我去拆禮物,我保管明天一睡醒你就要後悔。”
“神神秘秘的。”棲棲蹙緊眉頭,慢慢走到他面前看他眼睛,“我一直相信你,你知道嗎?”
“...說這個做什麼?”謝參商一哂,“不過,這我一直知道。”
棲棲點點頭,轉而拿起羽絨服穿上,“那我們走吧,多穿點,不要感冒。”
“得嘞!”
謝參商咕隆隆把剩下的橙汁全部喝完,踩着輕快的腳步又主動幫棲棲拿手機。
“關門的時候小聲點,不要吵醒他們。”棲棲貓腰溜出門,轉頭貼近謝參商用氣聲強調道。
“知道呢。”謝參商得逞地笑,“我有經驗。”
棲棲多看他一眼,沒問哪裏來的經驗。
......
因是除夕夜的緣故,街上行人不多。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細密的雨絲來,落在臉上又綿又涼。
謝參商這幾天將路摸得很熟,他帶着棲棲一直朝前走,兩人走着走着牽住手,朝更深的道路里走,背影頗有些義無反顧的意味。
很快,紅磚高牆的體育館印入眼帘。
“禮物就在體育館?”棲棲把額發撩至耳後,“謝參商,你這個禮物真特別啊。”
謝參商洋洋得意,“那是,也不看我是誰。”
少年牽着少女,走向安靜的體育館。
門口的路燈映着飄動的雨絲,發出黃色的光。闃然的夜裏,似乎包裹着某些躁動熱切的情意。
“走吧沈棲棲,跟我一起進去——拆禮物咯!”
話音未落,謝參商大笑,拉住棲棲往體育館門內沖。
往日喧囂的體育館現在空無一人,視野寬闊的大廳里更是連個管理人員都沒有。
但有另外的東西奪人眼球。
氣球,半空中滿是粉色的氣球。
原本光滑的地面貼滿一張張謝參商各樣姿勢的海報,海報上的形象自然是他病象未顯之前的。
那樣張揚桀驁,艷麗驚人。
兩人踏進一步,頭頂白熾燈便熄滅一盞。
待棲棲行止大廳正中央的舞台時,‘啪’周圍陷入黑暗,不多會兒,天籟般輕緩動聽的男聲從舞台上響起。
高高的舞台之上,遽然亮起一束灼目的燈光,不偏不倚正照在那個瘦弱的、闔眼唱歌的少年身上。
“謝參商...”
棲棲呢喃出聲,她一時怔然,完全沒有料到謝參商的禮物竟然是這——
獨屬於她的演唱會。
繚繞在四周的樂聲此刻化作一隻只有形的蝶翅,輕觸棲棲的心尖,順着她白皙的臉頰往上親吻,挨至潮熱的眼眶而停下。
“......沈棲棲。”
一首歌的時間很短,謝參商迫於身體緣故,沒能再在舞台上跳舞。
他剛打開麥克風講話,棲棲就哧地一笑。
“好吧,就知道你能聽出來。”謝參商無奈地聳肩,“但沒辦法嘛,現在嗓音條件不必從前,只好對口型假唱咯,自己的歌又不犯法。”
他說完扔掉話筒,跳下舞台。
“欸小心!”
謝參商自不量力地跳舞台,猛地把腳崴傷,沒能耍到帥反而一臉齜牙咧嘴地走到棲棲面前。
“你...”棲棲見他一瘸一拐的,無言以對,還是擔心地扶他坐到一旁為她準備的椅子上。
“唉,倒霉。”謝參商搖搖頭,一臉羞惱,“準備這麼多天了,關鍵時候出醜,真是的。”
棲棲俯下身,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起來,“謝參商同學,不得不說你這個禮物送得——”
她拖長尾音,謝參商便滿臉期待地抬頭。
“很——”
“嗯嗯!咋樣?”
“棒呀!”棲棲兩手搭在謝參商肩上,“你真是天才啊謝參商,你真是個大、天、才!”
謝參商被兩句誇獎弄得腳下發虛,他感到自己快要飛起來了。
哎,那花大價錢包體育館和租設備,這才算值了。
“粉絲小姐,這就是我送給你的除夕禮物,您滿意,我就放心啦!”謝參商無視小小腳傷,撐着踉蹌站起來,他依靠着棲棲,“那麼粉絲小姐,請將天才偶像謝參商扶回家吧。”
棲棲笑着答應,她扶住謝參商的腰,摸到他突出的肋骨一愣,但很快裝作沒事人似的對低頭的謝參商笑笑。
“慢一點吧,下雨路滑。”
好在小區離體育館不遠,兩條馬路的距離,再慢也成功在半小時后重新踏入溫暖的家門。
沈爸職業特殊,所以家裏常備着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水噴霧更是時常更新。
棲棲把謝參商扶到床邊坐好,從冰箱裏取出冰用毛巾包好后就敷在他腳踝處。
崴得不厲害,據棲棲從小到大照顧自己的經驗,她認為謝參商第一天起床就能照常走路了。
“喏,明天起床記得噴。”棲棲直起身,放下噴霧后依舊給謝參商一個溫暖的擁抱便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等沈棲棲。”
“怎麼了?”棲棲不放心地回到謝參商身邊,“是不是太疼了?”
“不是不是,”謝參商頭一次為棲棲的關心而心虛起來。
棲棲一臉怔松:謝參商為什麼忽然很恐慌?就在十幾分鐘前,他還笑得沒心沒肺。
她當做心情的急速變化也是重病者的特徵之一,所以沒問,只是耐心地問道:“那是什麼?告訴我,我幫你去做。”
棲棲的口氣渾然像個溫柔的大姐姐,而謝參商就是毫無理由發脾氣的小孩,兩人相處的模式總是多變,一會兒姐弟,一會兒朋友,一會兒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戀愛氛圍。
謝參商讓棲棲靠近點,“你來,我悄悄告訴你。”
棲棲不疑其他,側臉把耳朵靠近。
“我說...”謝參商清淺的呼吸聲攀上耳畔,棲棲覺得那塊肌膚變得很癢,忍不住抿唇,眼睫顫了顫。
“新年快樂。”
伴隨聲落,還有一枚溫潤的、輕輕的、羽毛般柔軟的觸感。
“!”棲棲陡然驚起,她震驚地瞪大雙眼,滿臉緋色,“你...你你...”
她語無倫次,組織好的苛責在謝參商無辜之下所溢出的不安眼神里敗下陣來。
“不要再這樣了,”棲棲甩手,“否則我真的會對你生氣的!”
棲棲轉身跑出書房並帶好門,慌張地洗完澡換好睡衣就一頭蒙進被子裏。
臉頰的熱度久久未退,棲棲想這想那,沒繞過心裏那關,卻不能此時起床把謝參商拽起來,對他一個病人大聲指責,只好用力蹬了下床單算作泄氣。
直至進入夢鄉,棲棲還是不能忘卻側臉所感受到的——
那枚悄然無聲的輕吻,稍縱即逝卻震撼人心。
翌日,生物鐘準時喚醒棲棲。
書桌上的時鐘顯示才早上六點半,揉了揉頭髮,棲棲穿上拖鞋。
正想像往常一般擰開門把手出去的時候,棲棲想到什麼,猶疑地停下動作。
現在出去肯定會和謝參商碰上面,那她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他?
淡然?惱怒?羞澀?
感覺哪一個都不靠譜啊。
棲棲孩子氣地揉亂髮頂,她在門口站了五分鐘之久,做好完全的思想建設才終於跨出房門。
到飯廳,沈媽媽解下圍裙,“棲棲起床了啊?快去拿筷子咱們吃早飯了。”
棲棲四處望了望,“媽媽,謝參商呢?”
沈關觀從廚房走出端着電飯煲道:“他六點的時候就出門去了,不知道搞什麼名堂。”
“六點就出去了?”棲棲感到很詫異,謝參商以前沒這麼早過。
不知為何,她心中既是鬆了口氣,卻又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不過出於對好友的信任,她沒有多做疑問,幫媽媽拿好筷子,一家人簡單地吃了頓早飯後,各自洗漱完穿上新衣便準備出門訪親走友。
鎖好家門,棲棲給謝參商發了條短訊:“謝參商,我們去拜年,晚上五點回家,鍋里有飯,回來記得熱熱再吃。”
坐上爸爸的車,棲棲的手機震動了下,謝參商現在才給她回道:“知道啦。不過我忘了和阿姨說今天不要準備我的飯了喂。[小貓大笑][小貓抱拳]”
棲棲看着他發來的小貓表情包,忍俊不禁,“那好哦,你在外面要小心點啊。”
謝參商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棲棲等了幾分鐘,他卻都沒有再回。
應該又在貪玩。
棲棲摸了摸被他昨晚偷親的地方,輕輕嘆口氣,還是不要在意這個了,等謝參商回來和往常一樣相處就好。
***
晚六點,華燈初上,棲棲回到家沒看見謝參商。
書房的床鋪整整齊齊,玄關處他的拖鞋也在柜子裏放着沒拿下來。
——謝參商還沒有回家。
棲棲皺緊眉頭,她趕忙和爸媽說聲就出門。
到體育館找了圈,裏面的海報氣球和舞台都已經被撤走,現在裏面多了些來健身的人,不過都不是謝參商。
路上行人很少,偶爾有出租車疾馳而過,在體育館門口的玻璃門罩上晃出虛幻的黃色光芒。
車子濺起昨夜雨後積水的刷刷聲在耳邊響起,特別清脆,棲棲握緊雙手,心底湧出的不安愈發強烈。
愈往街上找,愈是找不到,便越發心悸。
“謝參商...謝參商...快接電話啊謝參商...”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可總是顯示對方不在服務區。
棲棲寧願相信謝參商是回老家繼續找神醫去了,也不去想其他更可怕的結果。
在打下第一十三個電話時,棲棲的手機鈴聲響起。
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棲棲遲疑片刻,或是第六感又是其他東西在默默催促她接下這個電話,終於,纖細手指滑下接通的按鍵。
“喂,沈棲棲?”
熟悉的低沉男聲。
棲棲眉頭微攢,“龔...叔?”
“是,我是龔聿。”高大的警官指尖夾着白霧繚繞的香煙,深刻的眉眼低着,他斟酌一番才開口道:“我們下午接到群眾報案,在水濱路51號處的樂來賓館,發現男屍一具。”
棲棲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男...男男屍?”
龔聿嗯了一聲,“別害怕。據調查,死者真名謝燦山,藝名謝參商。手機里最後聯繫的人是你,現在有空嗎?我來接你到刑偵隊聊聊?”
“......”
“喂?沈棲棲?”
“......”
“喂喂?!沈棲棲!你怎麼了?”
“沒事,”棲棲緩緩開口,才發覺嗓音不知何時變得這麼嘶啞不堪,淡淡的麻木籠罩着她的眼睛,她沒哭,但喉嚨里有不堪重負的、濃重的哭腔。
“我在...水濱路五十一號。”
“樂來賓館對面...龔叔,我在...”
“行我知道了,五分鐘到,你在原地不要動,我這就來。”
棲棲獃獃地垂下手,她忽覺天地在旋轉,樂來賓館發光的招牌在她眼裏不斷放大放大放大。
就在這,下午她和爸媽高興地串門拿紅包時,謝參商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裏。
有誰知道?
誰也不知道。
大家都在,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