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飢腸轆轆
聊了一會兒顧旋的話題,湯幼寧見樂蘿不喜,沒有再繼續下去。
轉而說起她突然落水的疑點。
郡王府派來接的小船,坐不了幾個人,算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並那個船夫,有四人。
他們被齊弘維帶回去了,也不知道審問得如何……
湯幼寧問樂蘿當時發生了什麼,是否記得誰動手推她下去?
無風無浪,好端端的總不能是自己一頭往下栽吧?
“我不記得了。”樂蘿喝過酒迷迷糊糊,沒有絲毫印象。
並且一問三不知,“那兩個丫鬟和呂嬤嬤,跟着我許多年,平日裏也沒瞧出哪裏不對勁。”
至少在她看來,一切正常。
湯幼寧聞言一點也不意外,以樂蘿的性子,不會藏着掖着,看誰不順眼就給揪出來了。
她道:“希望你爹審問順利,可不能像丟失物件那般不了了之。”
“我院子裏的人換掉過幾個,那些看着可疑的通通趕走,沒想到今日還有這一遭……”
樂蘿一扯嘴角,“我看着就那麼像個缺心眼的?”
聽出她話語中的自嘲意味,湯幼寧跟着道:“我也是缺心眼。”
樂蘿絲毫沒有被安慰到。
她堂堂縣主,先帝親封的,豈是好欺負之人!“若真不是意外,讓我逮着了,非扒掉她們的皮不可!”
放完狠話,人就支撐不住了,靠回床頭,累得很。
湯幼寧顧及她還在病中,說太多話費神,單方面終止話題,把人給塞回被窩裏躺平。
“一切等你養好身子再說。”
“謝謝你,圓圓,還讓我睡你的床……”樂蘿拉高了被子,“是圓圓的味道。”
“被褥都是新的,哪有我的味道?”湯幼寧笑道:“等你好了,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
“真的假的?”樂蘿不太相信:“薄時衍肯放你過來?怕不是嫌棄我在這礙事又晦氣。”
湯幼寧老實一搖頭:“不會呀,夫人讓你安心住下,別想太多。”
“德容夫人果真寬厚仁善,”樂蘿望着她道:“你擁有這樣的婆婆,是好事。”
否則那些人看圓圓脾氣柔軟,最會得寸進尺了!
湯幼寧沒有跟她說太多,兩人湊在一塊,什麼都能聊上幾句,耽誤休息。
樂蘿剛吃了葯,正好再睡一覺。
湯幼寧從屋裏退出去時,恰好在外頭遇到了陸謙顏,他是過來給縣主診脈的。
因為他的刻意避讓,年夜飯時候兩人也沒打招呼搭話。
這會兒正面對上,陸謙顏的目光複雜難言。
起初,雙方在京城外的路上碰倒了馬車,那時他不期然瞥見了陸雲苓的畫像,驚然以為湯幼寧是她的女兒。
仔細一看,她們的眉目間有幾分相似。
現在證實了,她確實是苓兒所生,不過兩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小戶人家的庶女,自幼被教導成乖巧模樣,哪有他的苓兒恣意飛揚。
湯幼寧的圓眼,純粹懵懂,脾氣也軟乎乎的,與苓兒天差地別。
氣質迥異。
陸雲苓是蒲蘭谷的義女,是他從小疼着的義妹,若非他當年沒有勇氣跨出那一步……現在,湯幼寧應該是他的女兒。
她理應在雙親的嬌寵下長大——
陸謙顏但凡設想此事,喉間便會湧起一股腥甜,心脈紊亂。
他往下壓了壓,低聲問道:“湯娘子,你爹爹……他對你好么?”
湯幼寧還以為,他不想與她說話,看來這段時間,讓陸神醫平復了不少。
她點頭回道:“爹爹對我很好。”
實則,陸謙顏想問的是,湯文樊對苓兒好不好。
但似乎他骨子裏就是個懦弱之人,話頭到了嘴裏,又被抿沒在齒間。
最終,並未多言,挎着藥箱錯身而過,無聲入內去了。
這世間,最折磨人的大抵是遺憾與懊悔,它像綿綿細針一樣,鋪滿了,時刻扎着人。
有些話,連吐出口的勇氣都失去了。
范子懸跟在後頭,朝着湯幼寧一拱手,小聲道:“湯娘子,師父並非失禮之人,他只是……”
只是怎麼樣,他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
這些年跟隨師父,走過許多地方,他對師娘用情至深,誰知會是這個結果。
心上人死了,死之前還跟旁人生了女兒。
當然恩怨他不清楚,不過肯定是心情欠佳的。
湯幼寧不曾在意,擺手道:“陸神醫治病救人,並無失禮之處。”
她讓范子懸快些進去,小少年一點頭,小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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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齊弘維與承恩侯府的人一道,攜重禮到攝政王府拜年。
又是感激又是致歉,把禮數給做盡了。
要是之前,誰能想到攝政王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居然伸出援手。
若不是府里的德容夫人與湯娘子在,只怕此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一處。
可見,一個家裏有無女眷就是不一樣。
茶過三巡,一行人去雪鸕園看望樂蘿。
郡王府就來了齊弘維一個,承恩侯府則老夫人、侯爺侯夫人全到了,進入雪鸕園,堂屋裏坐滿一圈。
樂蘿退燒過後一直躺着捂被子,養了兩日,精神頭恢復不少,只一張小臉帶着病容。
雖說還不能斷了湯藥,但已經能夠起身了,仔細算來,也沒遭多大罪。
承恩侯府的廖老夫人一看到外孫女,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手摟過她,心肝寶貝的叫。
從聽說樂蘿墜河開始,她就擔心得合不上眼。
當年閨女早早去了,如果再來一次,她怎麼活得下去!
承恩侯同樣憂心,現在看樂蘿順利下地了,感覺慶幸又欣喜。
直嘆陸神醫的厲害,若不是他,只怕現在病懨懨的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陸謙顏盛名在外,不過行蹤不定,如今沒幾個人知道他在京城的,而且是住在攝政王府。
多虧有他親自出手,樂蘿才能第一時間得到最佳診治,避開了一大劫難。
親眼看到人,徹底放了心,便要說說姚順侯府那邊。
年初一齊弘維就去給顧家拜年送禮了,等樂蘿的身子痊癒了,再帶上閨女一同去致謝。
顧夫人趁機探了探齊弘維的口風,讓他兒子為此負責,把縣主給娶進門來。
齊弘維沒有給予答覆,兩個孩子因為一場意外牽扯上,可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顧旋在這京城的高門子弟之中,已經算是青年才俊,長得也一表人才。
就是身為家中三子,沒有繼承爵位的資格。
而且,齊弘維還得看看樂蘿自己的意思。
現在這些暫且不急,齊弘維提了兩句,不再說顧家,“既然樂蘿已無大礙,不如這就搬回去吧?”
大過年的,不能太過打擾旁人。
廖老夫人一聽這話,立即冷着臉護上了。
承恩侯府對郡王府早有微詞,不過不好太過干預對方家務事,一些首飾丟失之流的小事,沒有強硬插手。
但現在不同,這已經發生了嚴重意外!
要不是顧及在別人家裏做客,他們給齊弘維保留顏面,否則,一個冷臉都欠奉。
廖老夫人跟承恩侯堅持把樂蘿接回自己那邊,對郡王府是一萬個不放心。
樂蘿卻道:“我想留下與湯娘子多待兩日。”
“這如何使得?”
廖老夫人哪能同意,太過打擾不說,這時節也不合適呀!
她連着勸說幾句,樂蘿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雖說很想與圓圓作伴,但也不急於這一時。
等開春后踏青跑馬,夏日賞花游湖,有的是機會去莊子上,一同遊玩小住。
現在她還有顧家的事情需要處理……
樂蘿決定先跟外祖家回去,改日再約。
湯幼寧得知后,也不勉強,送了補品給她,讓她務必按照陸神醫的囑咐吃藥,千萬別任性不喝。
調養身子可是大事。
臨走前,陸謙顏還給她診脈,並且在廖老夫人的殷殷懇請下,答應過幾日再去給她看一回。
兩府的人就這麼把樂蘿接走了,斗篷層層包裹,不叫她吹着半點風。
湯幼寧除了祝願她闔家安寧,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替她寫回信,讓朱伏梅別擔心。
京城裏早就把縣主落水的事情傳了個遍,年輕俊秀的小郎君以身相救,兩人還對嘴了,簡直跟戲本子一樣精彩!
人們議論紛紛,朱伏梅第一時間遣人送信,沒有貿然跑來攝政王府。
湯幼寧給她回復,她隨後自會挑選合適的時間,去承恩侯府探望樂蘿。
*******
薄時衍的葯浴,在過年期間也沒有中斷,每日下午雷打不動準時泡上。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他體內餘毒已清,往後再也不會犯頭疾。
有意思的是,陸謙顏發現,湯幼寧因為情人蠱的關係,血液中含有淺淡異香,居然能安撫薄時衍體內的毒素。
尋常人聞不到的氣味,他聞到了。
所以薄時衍在解毒之前,與湯幼寧待在一處,就不會頭疼。
這事說來匪夷所思,是萬里無一的巧合。
或許也是緣分,既然薄時衍曾因為湯幼寧的蠱毒而得到[好處],如今便到了他償還的時刻。
由他接種子蠱,去替她解去蠱毒。
所謂的一報還一報,就是如此了。
薄時衍同意這個做法,願意配合。
這日,湯幼寧從外頭回來。
進入白霽堂,到處沒見着薄時衍的身影。
既不在卧室,也不在書房,跑到後頭的望月軒一看,自己擺了棋局,自得其樂。
望月軒臨水而建,回字廊、圓扇門,四面通風,是消暑的好去處。
這會兒大冷天的,難免涼颼颼。
小白虎困困叼着它的軟窩,自己到薄時衍腳下趴着。
湯幼寧過來的第一時間,它就蹦躂起來,歡歡喜喜朝她迎去。
對着棋盤的薄時衍,抬眸瞥了一眼,道:“它怎麼狗里狗氣的?”
湯幼寧聽了,立即辯駁他:“什麼狗狗,我們困困是百獸之王。”
好吃好喝養着,又去外頭鍛煉過一段時間,小白虎的體型已經有大狗狗那麼壯實了。
湯幼寧沒拿手爐,這會兒微涼的小手湊過去,在那毛茸茸軟乎乎的肚皮上蹭蹭,別提多舒服。
困困非常乖,也親人,像只大貓一樣,全然信任的袒露自己腹部。
湯幼寧給它順毛,拿了一旁特製的肉乾給它吃。
小白虎大嘴一張,多少肉乾都被一口吞掉。
鋒利的牙齒,看得湯幼寧一臉羨慕,它如今半大不小,以後就是妥妥的強者。
“去洗手。”薄時衍一手斜支在紅木案上,眼神落在小白虎的嘴邊。
它的舌頭有小倒刺,粗糲地舔在湯幼寧手背,小刷子一樣微癢。
“等會兒再洗。”湯幼寧不以為意。
邊上伺候的苒松,很有眼力見地下去打了一盆溫水過來。
湯幼寧見狀,不得不乖乖過去洗手,洗乾淨了,用軟帕擦乾。
她回到薄時衍身旁:“你有什麼事?”
她還沒摸夠困困呢,就讓洗手了。
薄時衍揮退了苒松,望月軒里空無一人,湘巧她們極少在主子獨處時冒頭出來。
他一伸手,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告知你。”
薄時衍說起子蠱一事。
陸謙顏如他所料,當年中過子蠱,而後為了研究情人蠱,他甚至自己在用藥培育它們。
現在手裏隨時可以拿齣子蠱,種在薄時衍身上。
湯幼寧聽完,對蠱蟲不曾見識,一知半解,問道:“你不害怕么?”
尋常人,聽到要拿自己的身體動手腳,想想就毛骨悚然。
懼怕是人的本能。
而且,他必須非常信任陸神醫,才能由着他來種蠱。
薄時衍聽了湯幼寧的猜想,搖頭道:“我信任的不是他,而是篤定他想讓你康復的心情。”
“什麼?”她兩眼瞅着他。
“即便你不是他女兒,但是他對你的感觀必定不一般,因為你是陸雲苓所生。”
暗衛去了南邊查探,已經證實,湯文樊當年帶回京城的女子,就是陸雲苓。
她使用了化名。
薄時衍不認為陸謙顏會對湯幼寧不利,自然,也不會拿有害的蠱蟲來對付他。
況且,神醫這麼多年,確實救治了許許多多的病人。
哪怕是再多疑的上位者,估計也不會提防這樣的醫師。
湯幼寧稍稍鬆一口氣,道:“對你沒有損傷就好。”
否則,她還如何安心解毒?
“但是對你會有影響,”薄時衍的大掌按在她後頸上,“知道什麼是春毒么?”
她沒聽說過,老實一搖頭:“不知。”
“恐怕要叫圓圓吃點苦頭。”他眸光沉沉,凝視着她。
他本就忍得辛苦,飢腸轆轆,而偏偏她身子骨嬌嫩,白玉豆腐一般,微微手重一些就怕弄碎了。
這般情況下,引發春毒癥狀,哪怕是短暫的,再加上她初經人事……
薄時衍擰眉,他無法保證自己不失控。
這種事情,光憑他的意志力能及時叫停么?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