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泥濘
北方的春天總是在融雪和泥濘中到來,伴着滿山的灰暗到嫩綠。山溝兩邊沿坡住滿人家,中間既是村路也是小溪,初春時村路格外的泥濘。孫父推着大二八的自行車,滿腳泥巴,興緻勃勃的走進院子,滿臉堆笑的奔向前屋,孫母見孫父進屋,問今天找到泥瓦活了沒?孫父在門口跺跺腳,幾塊泥巴從鞋上掉了下來,“嗯,老趙頭家院牆要重新弄弄,估計得干一個多月”。
孫遜聽見父親的聲音,從裏屋伸出小腦袋,孫父走過去摸了兩下孫遜的腦頂,徑直走向外屋的瓷盆,從旁邊缸里舀了兩瓢水,洗了兩把臉,轉身走出房門。
孫遜家的院子是南北兩棟石土屋,是那種石頭壘成、黃泥拌上稻草抹在房屋的外牆,北方的房屋東西起脊,南北順勢而下,用稻草放入禦寒,最後是灰瓦鋪下的那種土屋;孫遜一家住在南面的土屋,北面的土屋則是孫遜的爺爺奶奶住處,兩棟房屋中間是一口壓水井,水井旁邊是菜地,北屋的門口正對是一棵老杏樹,杏樹的下面是倉房。初春時節,院裏的雪化了大部分,只剩下牆角處還留着部分的冰渣,院子裏面很是泥濘。
孫遜見孫父回來,跟隨跑出房門,孫母在屋裏大喊:“別往地里跑,都是泥”,也不知道孫遜聽沒聽見,孫母嘴裏又嘟囔了兩句,用腳踢了踢灶口的兩個燃燒的木棍,打開蒸汽環繞的鍋蓋,用鏟子在裏面翻騰兩下,又蓋上蓋子,也走出了房屋門。
南屋子西面是個木棍圍成的家禽圈,看見孫母出來,頓時鵝鳴嘎嘎響徹院子,孫母走到圈旁,伸頭看了看裏面地下的食槽,從旁邊編織袋裏面舀出半瓢苞米粒,倒進食槽,頓時幾隻白鵝扇着翅膀跑到食槽旁邊,用力的撮着食槽,一邊的幾隻花雞剛想靠近,被一隻白鵝伸出長脖子嚇的飛出去兩尺遠。
孫母習慣的拽拽手臂上的套袖,轉身進屋了。
農村的晚飯很是簡單,一人一碗大碴子粥,中間兩大碗土豆燉白菜,這是北方冬天和春天的常食。吃完晚飯孫父在地面收拾着泥瓦工具,孫母一邊收拾着飯桌,一邊埋怨着孫遜不聽話,弄得滿地的泥巴,孫遜好像根本沒聽到孫母的話,在炕上擺弄着一個鐵盒,裏面放着幾個玻璃球和手捏的泥人,嘴裏面小聲自言自語的嘟囔着。
第二天一早孫遜被外屋的叮叮噹噹的聲音吵醒,是孫父在挑水,一個扁擔一邊一個鐵桶,挑到水缸旁邊,矮下身子,把兩個水桶放到地上,扁擔放在一邊,把水倒進水缸裏面,頓時水缸裏面泛起白花花一片。屋后一個鬍子花白、精瘦的老人正在壓着壓井,前面的水管隨着壓井的鐵管每次向下,奔出一趟水流,這個老人是孫爺爺。孫父再次把空桶放到壓井旁邊。孫父比孫爺爺高出一頭,上身的半舊的背心上印着人民公社籃球隊幾個字,上身露出黝黑的腱子肉。
孫母正在用土籃子裝着爐灰渣,鋪到院子的路上,所到之處,爐灰渣掩蓋了泥濘的路面,頓時院子的路面顯得乾爽、規整起來。唯獨菜地在陽光下,潮濕的泥土上飄起無數蒸騰的水汽。
后屋窗前有個小花園,裏面露出幾棵乾枯的地瓜花秧,孫奶奶拿着白鐵噴壺澆着花,抬頭喊着孫父:“老七啊,過幾天拉點煤啊”;孫父轉頭看着孫奶奶,應了一聲。
早飯很簡單,孫母做了酸湯子,每人一碗。吃完飯孫遜拿起書包,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