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的救贖
我很久沒有到北湖的竹林裏面看望小貓們了。上次去看的時候他們還是那麼的黏人和調皮。小橘用兩隻前腳把蟲子按在牆上,吃撒在地上的貓糧時嘴巴下面都是螞蟻。三隻螞蟻也不會讓他有什麼感覺,他就只舔了一舔,傻傻地望着我,不時發出奶氣的喵聲。
今天下午我正好要出去走走,想在北湖看能不能再碰到那些小貓。還沒走到北湖的北邊竹林時就看到很多人在北竹林聚在了一起。我沒有把這和小貓們聯繫在一起,只覺得那些人都很無聊。無聊的人才會圍觀一些不關於他們的事呢,我想。我只是過去找我的小貓們。過了拱橋,從荷葉滿池的西北湖上走過。一點點荷葉穿過拱橋的洞擁進了東北湖。我慢步走到北邊竹林,前後看了一遍,忽略了這些緊密的人群,但沒有發現小貓他們的影子。
隱隱約約,我似乎聽見了一些詞,能讓我心裏一緊。“他們還那麼小,大貓還在”。
“大貓還在”?
我朝北邊的鐵欄門望了望,那裏好像是大橘貓經常出沒的地方。等會,“大貓還在”是什麼意思?
我下意識地探了探頭,頓覺驚恐萬分。三隻小貓成三排冰涼地躺在了地上。
這不是我對死別的經驗里的第一次了,但是還是不適應這樣的感覺。我清楚的記得小黑藍趴在自行車輪子旁邊的樣子,時不時從我的腳下鑽進鑽出。那時我還不懂他們為何這麼做。南邊的三隻小黑貓見到我只是一個勁的跑,他們好像天生就是為了警覺,四處張望,還沒靠近就跑了。但是小黑藍和他的兩兄弟看到我來了就奶氣地叫着從竹林窩裏面走出來。在我的遊走的手下面坐着,獃獃地望着我。我順着他們的毛慢慢地摸着他們的頭和背。他們在每摸一次的時候就閉上眼睛一次。我想,如果你舒服了就笑啊,他們從來也不對着我笑。小黑藍有時還會躺在地上,像他兩個兄弟一樣,我就慢慢地摸他們的腹部,只有那個地方是軟的,和他們死的時候一樣。
我看到另外一隻小貓躺着的樣子,我卻記不起來他在跟我玩的時候的樣子了,相對於小橘來說,他確實沒有那麼的討人喜歡。黑灰條紋的外表,似乎成了一些兇猛的代言,不過他只是那麼的溫順和可愛。沒有一點不乖巧的樣子。
當我把這件事跟朋友說了之後,因為是愛貓一族,他也動了對小貓們的感情,想去看看他們。
我們去往北湖的竹林前的小道上面,再南邊一點就是北湖了。北湖並不大,但人也不會少。我們再從拱橋上走過去,荷葉還是那麼有生氣。在紅磚鋪成的小路上,三隻小貓還是那樣在陰晴不定的天空下面躺着。
“好疲倦的小貓,但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朋友說道。
我正在找尋那隻大公貓,相比於三只小貓來說他顯得特別龐大並且特別警惕。有人一來就拔腿就跑,有時候也會把我嚇着,但他不見蹤影。
“我們應該把他們埋了嗎,或者,誰又會把他們埋了呢?”我說道,“這旁邊都是建築工地,找不到一塊很好的土方。或許我們也可以諮詢寵物醫院。好像我們真的沒什麼經驗。”
“你怎麼就知道他們就是路上的野貓呢。有可能是旁邊的參觀店裏面的人養的呢。”
確實,北邊的鐵欄杆通的就是外邊的大路,靠近門裏面的房子就是一排的店家。我曾經在外面的路邊轉過,看到了那隻大公貓在一家比較氣派的餐館門前,有人出來時他就嚇得跑,
也嚇着了我。
“無論怎麼樣,他們都不會這樣躺下去的,還是留給比較有經驗的人來做這個比較好。”朋友說。他蹲下來查看小貓們的狀態,我也蹲了下去看小貓的臉。還是無笑容的表情,閉上了眼。
“你說他們像怎麼死的?”說完這句話,我扭頭看見有人過來了,他們拿着大紙盒子,似乎是要來裝小貓們的。我們站起身來退後,他們用工具把小貓都裝進了紙盒子裏。我瞥見其中一個人手上的貓紋身,他們應該很愛貓吧。盒子比較硬,應該可以比較好地容納他們。我對於不能見到他們的傷感情緒一下就充盈起來了。獃獃地望着他們走的背影,我彷彿可以透過盒子看到他們的樣子。
過了很多天,這件事情成了一種典型的困局。沒有人會去管他們,也沒有人會把這件事放在心裏。有人遇到同樣的死別,就聯想了一下,他們會想,他們的親人至少還是有原因的,不會像北湖小貓一樣死的不明不白。有人忙着做自己的事,雖然把摸小貓作為自己的精神慰藉,他們走了之後,感性的人便坐在窗檯望一望天,其他人大多便是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哭訴自己沒了精神寄託,嚴重的和朋友們說自己都快要哭了。有人便不再去這樣的一個地方,怕勾起一些不得不勾起卻又很麻煩的一些回憶。
我和之前那位朋友聊的時候談到了這一點,朋友說,不用去想那麼多了,我們還要想以後的很多事情。
也許確實是這樣吧。
一年以後,我在不遠處寵物醫院領養了一隻小灰藍貓。他讓我想起了之前的故事,我的小貓應該也不會這麼不明不白的去世的。我也經常在醫院主建的群裏面聊關於小貓的養護經驗,並且結識了一些好朋友。
有一天回去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同樣在群里的女主人正逗她的貓玩。小貓在她的白凈的手中的逗貓棒下面上躥下跳,似乎抓住了卻又沒有抓住。一隻小藍白,是小奶貓的類型。她很可愛,我就多看了一眼,女主人便注意到了。正好我也帶着了小貓,兩隻貓在我們能意識到之前就扭打在了一起,這個情景我在以前也看到過。他們會把頭撞在一起,躺在地上打架,但是這到底是親昵還是真打架我還是一直分不清楚。
女主人看到了這一幕也看了看我,笑了笑。
“她好像很喜歡他。”
“嗯。”我只是小聲地回應了她。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寵物醫院附屬的寵物店的女店主。我也會經常到她的店裏買小貓需要的東西。“小貓們最近好像不怎麼想吃飯,也比較不鎮靜,總是比以前更上躥下跳的。”
“吃飯這件事應該除了他們就是你最熟悉了,他們喜歡吃什麼類型的呢?你可以在這邊看看······”
我發現了一隻很好看的橘黃色小貓。我曾經一直是喜歡橙色系的貓的,最近發現灰色也很好看。如果是黑色,晚上可能就找不到他們了。他和其他兩隻不同於他顏色的貓看上去相處地比較愉快。如果這是一個家庭里的,那會是什麼樣呢?貓媽媽生出了一個不同於他毛色的貓,她會怎麼覺得呢,她會善待他們嗎?不過好像這裏賣的貓都沒有家長,實話說,我也不太懂寵物行業的運營。價格究竟是怎麼根據每種貓來定的,在哪裏買可以淘到優良一點的貓,我都不太清楚。我只負責給我家那隻灰藍貓買東西。誒,我的貓到哪去了?
我走神這段時間,原來他正好和女店主的貓打起來了。我笑起來了。
“看來他們也真有緣分呢,”她說。我望着她點了點頭。
“怎麼稱呼你?”
“叫我鄭零就行了。”
回去以後,朋友突然給我來了電話。
“我成了!我成了!我成了!”
“怎麼回事,成什麼?不,你不會是,哦——”我把最後的“哦”拉的很長。
他和那個女生應該是最近認識的,一起共同做一些公共服務的工作。
“找到確實不容易,一定要是那種彼此可以喜歡,並且願意在一起,而且在一起做一些共同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都選擇在這個時候開始一段關係。我就找不到這樣的人。”
“你就不用擔心了,還會沒有人追求你嗎,只是會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你的問題了。或者,額,其實緣分這個事情。”
“我也不想想這樣的事情了。畢竟我們不是為了怎麼樣就怎麼樣對吧?”
“你還是太保守了,就賺不到什麼錢啊。”
“那也可能,大老闆一定最近又在賺錢吧。”
“你怎麼又猜到了,就只是一些小生意而已,其實也沒必要太和那些小貓過意不去,我最近在搞一些寵物交易。”
“你搞寵物交易?開店啊?”
“怎麼可能呢,在底下能賺一點就賺一點唄。我最近有一個單子也成了,也是三隻小貓······”
隨後的對話我就沒認真談了,只是應付了一下他,事實上,還是不能很接受這樣不明來源的小貓。那些小貓會不會受到虐待,或是貓媽媽會收到什麼不好的對待。這些事情,其實我雖然沒有很了解,但是就很反感。
事實上對於情感這件事,我應該最近有答案了。
一個下雨的中午,我在鄭零家幫她做飯。她挺掌的來勺的,不管是給我們吃的還是給貓吃的都讓我們吃得很開心。午後,我在枕邊聽着她的呼吸,看她慢慢睡去。
我不太擅長於當面表達心意,就在兩隻貓慢慢地熟絡起來之後我們的感情也慢慢地像小貓的性情一樣,從表面上看不見,但是當每一次撫摸他們的頭時,當他們將眼睛慢慢閉起來后就會明白。我經常問她為什麼喜歡貓,她說她也不知道,像我一樣。不過我知道這其實不是真的,因為她記起了一件比較久遠的事情,這讓她開始關注小貓們,並逐漸被他們吸引。她醒來后,我問她這是一件什麼事。
“我也記不太清楚吧,好像都過了一年多了。有一天我在一個湖邊花園裏看到很多人圍着一個地方,我就過去看,是三隻小貓死在了湖邊。我就沒多想。那一塊在建築工地旁邊,基本沒人管理,路邊上很多垃圾,我猜想是小貓經常吃一些撒在地上的東西,和其他不幹凈的東西一起吃進去了。
“誰會管這種事情呢,那麼髒的地方,餐盒、咖啡杯、那些不該出現的東西都出現了······”
“你覺得是他們吃了一些垃圾下去嗎?”我打斷了她。
“應該是吧,我感覺,他們都很單純。”她眼神凝重地說。
“你也挺單純的。”我們又把頭埋在了被子裏,好抵禦沒有多少衣物遮掩的寒冷,尋找熱量。
緊靠着躺着時,我和她閑着談了談我的性格方面的事。我經常和別人講,但她應該還不清楚。“經常會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去改變一些既定的事實,認為一些事情出於偶然。這樣的性格讓我自己覺得什麼事情都很難做,都需要別人的經驗。所以任何事情都做不了那個第一個,第一個做好一件事的永遠不是我,這是軟弱嗎,還是說在一定情況下的保守。去做一個管閑事的偵探似乎是小學生或只發生在別的地方的事情。為什麼?別人都說,這件事成了能帶給你什麼呢?既沒得到好處,又白耗費時間,去管一個角落裏的幾隻貓幹什麼呢。難道沒事情做嗎?
“如果我這樣問自己,我應該會回答,如果你說時間應花在什麼樣的地方,我也沒有答案。不過如果不值得花在這樣的事情上面,那我覺得應該是值得花在發發小貓可愛的視頻或者發發他們應該怎麼養得更好的這些東西上,他們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叫我把事情花在能給我帶來好處的地方,我當然要謝謝他們。
“只不過,我應該去想一想了。
“那天下午的三隻小貓橫躺在地上,應該不是無心的舉動。不管是小貓無心躺,還是人無心地放置,都不太可能。如果小貓們在這樣的危險的境地也會對陌生人放鬆警惕,那就是因為小貓們不覺得這很危險了。一個或幾個人在一個特定的能看到他們或者是能找到他們,事先摸清他們的行動軌跡,這樣的情況下害死他們,不過,究竟是怎麼害死的呢?
“有些時候我會和我們養的小貓聊一聊以前的事情。我們把他們當做朋友一樣,雖然他們從來只有一種獃滯的表情,閉上眼后也只有一種乖乖的表情。我們也正是因為這樣喜歡他們的。
“‘你知道死是什麼感覺嗎?’雖然我不想表現得很不友好,但是和他們聊的多了也難免牽扯到這個話題。
“小貓們似乎沒聽到,或者他們以為我一直在講的東西都差不多,對他們來說都聽不太懂。我也有點無趣地笑了笑。
“死?我想起看到了一個視頻里,小貓趴在硬紙板上在晚上去世了,白天發現時抓起來似乎成了一個硬玩偶。肚子也變硬了,輪廓和紙板貼合,不會耷拉下來,看着很讓人傷心。
“我摸了摸小貓的肚子,軟軟的。最後一次摸到那些小貓這樣的肚子的時候還是在他們三隻橫躺在那個陰冷的雨天的時候。
“不過······等一等!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我就感覺最近發生的怪事太多了。但對於你來說,這些事情可以說是太無所謂了吧。我在腦子裏搜尋着究竟有什麼人可以靠近那些無助的小貓。他們只有貓媽媽帶領他們,只能接受大家的投喂,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但為什麼會是那個時候?
“我太保守了,一直基於小貓的死來看問題,但是事實上這些怪事讓我發現或者小貓並沒有死呢?並且當我意識到你手上那個紋身的時候,一切都清楚了。只要假裝是好心人把小貓鏟走,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這些一定是對於貓太過於了解的人才能做得出來,比如我一定做不出來。不過當然我也不會去這麼做。但願你沒嘗過貓肉,那個你喜歡的東西。”
我一直攥緊了她的雙手,不過她並不掙扎,不想逃脫。
“告訴我為什麼。”
“你確實很精於探案,但是不是很精於小貓。哪種葯並不會使得他們致命,但能使你致命,難道你懂嗎?你真的懂小貓嗎?或者,你真的懂你愛的人嗎?
“我真以為你會明白的。”她說道,忽然沒有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