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國粹
年關將近。
馬上就要滿三歲的夏沙小童鞋被打扮得像個年畫娃娃,穿着大紅襖,戴着銀項圈,口袋裏揣着一把糖,拐帶着小表弟,跟着夏奶奶穿街走巷拜親訪友。
咦,有熱鬧!路過村裏的灶王廟的時候,發現那裏圍了一圈人。夏沙仗着自己人小腿短,從大人們的腿縫裏擠了進去。
只見那個總是穿着大褂叼着旱煙踱着方步拖着一頭稀稀拉拉還不忘紮成一束辮子的李大伯,正在為大家寫春聯。那執筆的氣勢,那通身的氣度,那揮灑間的酣暢淋漓,在這個破敗的小廟前,自成一方天地。
隱!士!高!人!
頓時,夏沙腦海中只能浮現出這四個字。
“奶奶!奶奶!”夏沙搖着奶奶的手,指着李伯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夏丫頭,不知道了吧,你李伯伯祖上可是秀才呢~”看着夏沙難得驚訝的小模樣,旁邊的大嬸們樂呵呵地開始八卦李伯伯的家世,也不管小孩子聽得懂聽不懂。
夏沙覺得自己踩在了棉花上,一步三晃地回了家。
前世夏沙也是學過幾年書法的,自己本事不行,鑒賞力還是有一點的。李伯伯那水平,是前世少年宮裏那些書法老師根本不能相比的。
怪不得,他還留着一頭辮子,額前剃了頭髮,以前只以為是老人禿頭了,沒想到是秉承了詩禮傳家的祖訓。真是沒有想到,在這個自以為封閉落後的小村莊裏,居然還有這等人物,真是藏龍卧虎啊。
鄉下沒什麼學前教育的概念,甚至往往小孩子讀書也不怎麼重視。幸好夏爸夏媽都是大學生,在空閑的時間裏會教夏沙識字背詩什麼的,另外就是小姑姑放學回來偶爾興緻高的時候會即興教夏沙一些東西。所以,事實上,夏沙的生活過得很是悠閑,閑得她心裏有時候會有些心疼時間。
不是沒想過練英語什麼的,但那時家裏經濟狀況並不好,錄音機都還沒有普及,價格貴得離譜,都快趕上他們家一個月的收入了。再說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怎麼會知道英語這種東西呢。
所以在經過灶王廟事件之後,夏沙不淡定了。
話說每一個女孩子都有一個古典夢。
夏沙童鞋決定,重拾書法,把自己培養成一個多才多藝的具有古典氣質的美女!(遠目……)
在繼撒潑耍賴滿地打滾之後,夏爸拗不過裝□的某人,只好硬着頭皮跟李老伯提拜師學書法的事情。
其實也不怪夏爸。你說一個三歲的小屁孩跟你說自己要學習書法你信么。
那個時候素質教育還沒有提出來,小孩子還處於無憂無慮的野生放養階段,還沒有開始上各種補習班興趣班。
一個小奶娃,知道什麼是書法嗎?能不能抓住筆還是個問題呢。這樣不是給長輩添亂么!最後還是夏奶奶心疼小孫女,難得堅定地和夏媽站在統一戰線上,拍板決定,先試學幾天。還特地封了一封土雞蛋。
於是,夏爸頂不住家裏兩位重量級女性的壓力,提着雞蛋上門了。
李老伯已是花甲之年。
他幼年的時候,秉承家訓,習的是八股文,準備走的是科舉道路,哪裏知道後來清政府竟然亡了!
李老伯一生鬱郁不得志,中年喪偶,後來在混亂的災荒年間又白髮人送黑髮人,到現在孑然一身,了無牽挂。
也許是人老了寂寞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其他哪個小輩提出要學書法,夏沙這小妮子看着又乖巧,於是突然就這麼心軟了一下,想着罷了罷了,就當養個小孫女好了。
時至今日,穿越同志夏沙童鞋,在混吃混喝了兩年十一個月零四天之後,終於邁出了她炯炯有神的穿越人生第一步。
此刻,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某木:-_-|||)
夏沙最喜歡那放縱肆意無惜是非的狂草,也一直很羨慕那種提筆萬言揮墨淋漓的文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那樣執筆從容,揮灑間自成一片天地。可是……!現實是殘酷的。
小夏沙又圓又胖的短短的小手指緊緊抓着那根比她小臂還長的毛筆,站在特意為她搭建的小石桌前,皺着眉頭抿着唇,專心致志一絲不苟地……畫直線……
圓滾滾的小身材,肉呼呼的小臉,被冬日厚棉襖束縛住的小短手小短腿,一點都木有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一朵梨花壓海棠的氣質啊!有木有!有木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娘要長大老娘要長大老娘要長大……!!!
這是內心在不斷咆哮的夏沙。
恩,雖然年紀小了點,不過勝在夠專註,看着也是個有造化的,就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希望將來能繼承我老李的衣缽吧。
這是暗自在心底里品頭論足的李老伯。
唉,小沙沙最近都不怎麼理我了。這李老頭,一把年紀了,還跟我搶孫女!啊,晚上做什麼好呢,可憐的小沙沙最近都瘦了,我要給她熬她最愛喝的雞湯……
這是內心裏默默憤憤不平的夏奶奶。(某木:喂,當初可是你老人家贊成她去學書法的!)
夏沙小寶貝,真不愧是我夏志強的女兒,這麼小就知道奮發向上了,恩,真像我,給爸爸長臉!
這是內心得意洋洋的夏爸爸。
呀呀呀,瞧這小身段,這粉嫩嫩的小臉,這純潔滴眼神喲~真是太迷人了!夏沙小寶貝,媽媽愛你~~~
這是內心邪惡(???)的夏媽媽。
咿咿,呀,嗚嗚……
這是說著外星語思念着姐姐的小穆濤。
自此,夏沙每天早飯後準時到李老伯家裏報道,附帶小尾巴穆濤一枚。
一開始學的是隸書。
蠶頭燕尾,筆意圓潤。
有時候李伯伯興緻高,也會教夏沙認認字講講典故什麼的,還引經據典,從最古老的漢字甲骨文一直講到現在的簡體字。
幸好夏沙是個穿越的娃,不然以後連字都認不對……
也許是李伯伯的故事太吸引人,也許是他的眼神太溫和,或許是他家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太招人疼,又或許是他自己做的桂花糕引人直流口水。
夏沙和穆濤總是一整天地賴在李伯伯家,直到太陽下山夏奶奶在村口再三呼喚才肯回家。
可是天天寫字未免有些無聊。
看着衣襟上臉上蹭得都是墨水的黑乎乎的小穆濤,李伯伯沉吟了一下,決定教這兩個小娃娃畫畫。
反正教一個是叫,教兩個也是教,索性再收一個弟子吧。
可能是孩童的想像力比較豐富,或者天生對形象的事物比較敏感。幾個月之後,兩人的水墨畫都有了一點雛形,比起那慘不忍睹的書法塗鴉,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日子就在上午書法,下午國畫中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