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4
“殿下,據探子來報,十一天前太子的船隊已經離開了泉州,粗略估計再過三五日便會抵達江南了。”毛詠志急匆匆地跑進來告訴晉王這個好消息。
“總算是來了!”晉王激動地站了起來,“輿圖拿來。”
將寬大的輿圖攤開在桌上,晉王的視線落到了松州:“松州碼頭開闊無波浪,位置優越,是最合適停留的,但老七忌憚我,怕是不會輕易在松州停留。”
易地而處,他也不可能輕易在老七的地盤停留。
毛詠志笑了笑說:“那可未必,殿下,他們已經在海上行駛了近半個月,肉類、果蔬估計已經消耗殆盡了,不可能不停下來補給。即便太子能忍,恐怕鄔公公也忍不了,據查,鄔公公南下可是在路上補給了好幾次新鮮的食物。”
鄔川雖然只是個太監,但身份特殊,太子也要給他幾分薄面,不可能怠慢他。這宮裏出來的大太監,嘴巴挑着呢,若是每天只給他吃穀物麵食,沒有新鮮的蔬菜水果,他肯定不樂意。
晉王也清楚這點,笑道:“也是,老七能委屈自己,肯定不好委屈鄔公公。若我是老七,我會選擇在哪裏補給食物呢?”
他的目光移動到松州附近的地區,最後落在了松州以南,相距兩百多里的越州:“如果他們不來松州,很可能在越州靠岸補給。”
越州規模比松州小一些,不及松州繁華,但也是比較大的州府,處於江南的邊緣地帶。劉子岳若要在江南補給就只能在這兩處,否則便只能去膠州了。
毛詠志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讚許地說:“殿下所言有理。據探子帶回來的消息,這次太子的船隊頗大,有十來艘船,太小的碼頭,沒法讓他們停靠,江南只有松州和越州最合適。如果他們在越州停靠,咱們現在就得行動了。”
兩地相距兩百多里,行軍最快也得一兩日,必須得提前做準備。
晉王頷首:“沒錯,是要開始準備了。這次老七的船隊帶了不少人,強攻肯定不行,而且海面開闊也容易被他們逃走,最好的辦法是智取。你挑一萬精兵帶上,再挑一隊擅長水性和暗殺的人,多帶些火油去越州。等他們的船隊駛入碼頭再動手,最好挑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不是福大命大,屢次劫後餘生,有神靈保護嗎?這次天降神火,我看看誰還能護得住他。”
人太多沒有用,還會引起劉子岳的戒備,搞不好人連碼頭都不停靠就跑了,那就白謀劃了。而且他手裏的人大部分都比較適合陸地上作戰,不適應水上作戰,所以派出去的人手,在精而不在多。
毛詠志撫掌贊同:“殿下這計策好,若用得好了,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擊殺太子。”
火油乃是一種黑色的液體狀物體,從有些地面流淌出來的,遇火即燃,是非常好的助燃劑。
晉王輕輕拍了拍毛詠志的肩:“這事就交給你了,成敗在此一舉。”
贏了,他就能輕而易舉拿下南越,進可攻退可守。輸了,那便再無退路了。
不過回京城也是一樣,左右都沒有退路,不如搏一搏。
兩人事情才商量到一半,便聽僕人在外面說:“殿下,毛長史,范將軍那邊又派人來催了,問什麼時候出發回京?”
范天瑞在松州等了兩個多月了,起初還沉迷於美色和各種美酒佳肴中,但最近耐心已經耗盡,幾乎天天派人來催促晉王回京。
但現在晉王好不容易等到了劉子岳回來,怎麼可能現在答應走。
隔着門板,他對僕從說:“你告訴來人,再等兩日,我這裏還有點事,忙完便隨范將軍回京。”
僕從應了聲是,腳步聲漸漸遠離。
毛詠志見他走遠了,頗有些頭痛地說:“殿下,這個范天瑞真是油鹽不進,拿了咱們那麼多好處,現在還沒半點投效的意思,他莫不是想兩頭通吃?”
為了拉攏范天瑞,晉王大方得很,美酒美人、金銀珠寶、各種奇珍,如流水一般送給范天瑞。
范天瑞倒好,東西全盤收了,但該催促的時候半點都不留情面,也沒一點投效晉王的意思。
晉王也被催很不耐煩了,譏誚地說:“我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范天瑞這裏,我來處置,你不用管,你現在就帶人出發去南越,松州這邊我親自佈局,老七不管在哪個碼頭停靠,都要他有去無回。”
毛詠志也知輕重緩急,連忙拱手道:“是,殿下,臣這就去安排,明早清晨就出發,殿下多保重,等臣的好消息。”
晉王拍了拍他的肩:“這次的任務,以剷除掉太子為主,其他人不用管,一擊得手后,立即回來,不可戀戰,不可與其糾纏。”
毛詠志用力點頭:“臣明白。”
***
營中,范天瑞左擁右抱,背後還有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給他捏肩捶背,說是神仙日子也不為過。
但身着冷硬鎧甲的心腹進門打破了這一室的萎靡。
范天瑞擺了擺手,示意女子都下去,然後譏誚地問:“晉王還是不肯走?”
心腹無奈地點頭:“那邊說再等兩日,晉王殿下還有些事要做。上次他們也是這麼說的,這已經推了好幾回,只怕過兩天又會有新的借口。”
范天瑞如何不知,一日推一日,沒完沒了,不知要推到何時,這麼推下去,陛下那邊可不好交代。而且這麼遲遲不回去,只怕時日一長,陛下都要懷疑他的忠心了。
范天瑞皺着眉頭,理了理沾了胭脂的衣服:“再看看,這次晉王若還不信守承諾,後日就出發,那後天我親自去他府上催促。”
也別怪他不給晉王留情面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等到後日,范天瑞就接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心腹回來告訴他:“將軍,昨晚江南駐軍大規模調動,還調走了不少船隻。現在江南無戰事,四處太平,晉王突然調動兵員怕是不大妙?”
范天瑞也很意外,側頭盯着他:“你確定?”
“將軍,臣絕無半句需言。碼頭上不少短工看到了,而且小人還親自去官道上驗證過,官道上都是凌亂的腳印,非常新鮮,應是今天一大早就出城了。”
正巧前兩日下了一場雨,地面還有些濕潤,大隊人馬經過地上的痕迹非常明顯。
范天瑞心裏暗叫糟糕。
在沒有戰事的情況下,調動大批人馬,晉王必定在謀划什麼。
他沒看到就算了,但他現在在松州,一旦發生了變故,他很難置身事外。回頭陛下追究起來,他也難辭其咎。
范天瑞不禁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貪圖晉王送的美人金銀珠寶,一到松州就直接將晉王強制帶回京中,也不會弄出這種事。
不行,他得想辦法阻止晉王。
范天瑞當即換了衣服,前去見晉王。
***
晉王正在逗掛在屋檐下的鸚鵡。
這是一隻綠鸚鵡,嘴巴伶俐,晉王教什麼它就說什麼,還很喜歡重複別人的話。
這不,僕從來彙報后,它也跟着叫了起來“范將軍,范將軍……”
晉王摁了一下它腦袋上那一撮毛:“你倒是熱情!”
說完又對僕從道:“去請范將軍過來。”
僕從連忙出去。
不多時,范天瑞進來,行禮:“臣范天瑞見過晉王殿下。”
“見過晉王,見過晉王……”鸚鵡又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晉王回頭瞥了他一眼,依舊站在鳥籠子旁:“范將軍免禮,今日將軍來是為了何事?我不是讓你再稍等兩日嗎?放心,時候到了,我肯定回去。”
范天瑞輕輕搖頭:“殿下,臣……今日不是為這個而來的,而是想詢問殿下,聽說今日大營有大批將士調動,不知晉王殿下將他們調到了哪兒?這次調動可有朝廷的諭令?”
晉王手裏捏着穀粒,輕輕一笑:“范將軍就是為這個而來啊,也沒什麼……就是松州這邊地方太小,人太多了,挪點去其他州府安置。”
這話唬弄鬼呢。
范天瑞自是不信,他嚴肅地說:“晉王殿下,陛下下旨,責令您即日回京,還請殿下通融一一,莫要讓臣難做。”
既然這事他一個臣子無法追究,那還是儘快將晉王帶回京,這樣江南即便發生什麼變故,也與他無關了。
晉王將手裏的穀粒丟進鸚鵡的食槽中,拍了拍手,語氣有些不悅:“不是跟你說了,過兩日等我辦完了事再走嗎?”
“不知晉王殿下要辦什麼事?臣興許可以代勞。”范天瑞不肯鬆口,還是堅持要晉王現在就回去。
晉王沖他勾了勾手指頭:“范將軍想知道?”
范天瑞走近了晉王一些,點頭:“對……”
話剛出口,他便聽到側面傳來刀出鞘的聲音,下一刻,一柄長刀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范天瑞不可置信地看着晉王:“你……你要謀反嗎?”
晉王一把抽出了帶血的刀,丟在地上,淡淡地看着痛得躺在地上,死死按住腹部的范天瑞:“范將軍既不能為我所用,那留着還有什麼意思?”
范天瑞痛得臉色發白,他死死按住腹部,但血還是不停地往外涌。
死亡的恐懼襲來,這一刻,范天瑞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他苦苦哀求:“殿下,臣錯了,您救救臣,臣以後只效忠於您,殿下……”
“遲了!”晉王接過僕從遞來的白色手絹,輕輕地擦拭着手上的鮮血,鮮血將帕子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色印記,宛如一朵朵綻放的紅梅。
擦完手后,他直接將染血的手帕丟在了范天瑞的身上,輕笑一聲,慢悠悠地往外踏去,完全不管渾身是血還在奮力往外爬的范天瑞。
守着門口的侍衛見狀,連忙問道:“殿下,他怎麼辦?”
晉王回頭看了一眼不甘心就這麼無聲無息死在這裏的范天瑞,輕輕一笑:“讓他爬,他若能活着爬出去求救那是他命大,由着他。”
從這間花廳到門口有幾百米的距離,中間還有無數門檻、圍欄、石子路,只怕還沒爬到門口,范天瑞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晉王分明是在戲耍他。
丟下這番話,晉王大踏步走出了花廳,招來駐軍將領,直接下了命令:“立刻帶人去原松州駐軍營地,將范天瑞帶來的人全部殺了,一個活口都不許留。”
將領拱手:“是,殿下。”
等人走後,晉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面無表情地看向南方。
他的好七弟,十一年,他們總算是要見面了。
***
茫茫大海上,一支船隊在平靜的海面上行駛。
秋日的天氣不冷不熱,劉子岳和鄔川坐在甲板上曬太陽下棋,旁邊還放着僕從泡的好茶。
劉子岳抿了一口,抬頭仰望着遠處海天一色的景象,笑道:“鄔公公沒試過海釣吧?可惜咱們時間趕,下次有機會,咱們去試試,剛釣上來的魚立即烹飪了,新鮮又美味。”
鄔川笑眯眯地看着劉子岳:“殿下在南越的生活挺豐富的。”
“南越偏僻,沒什麼好玩的,也只能釣釣魚了。”劉子岳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實則什麼都沒透露。
兩人正說這話,鮑全忽然過來,對一人道:“殿下,鄔公公,再過兩日就要到江南了。咱們船大,普通的小碼頭沒法停靠,只能在越州或是松州碼頭停靠。船上的新鮮食物已經所剩無幾,需要補給,你們看是在哪裏停靠更合適?”
他們帶的糧食不少,但都是耐放的穀物乾魚等,肉和蔬果沒法長期在船上保存,因此帶得不多。
但這也是必需品,因為長時間在海上航行,若不食用新鮮的蔬菜水果,缺乏維生素c,容易得壞血病。他們這麼多人,路上補給怕也很難滿足所有人的需要,因此劉子岳提前讓人備了茶葉,還有一些綠豆、黃豆等,可在船上泡發豆芽,以隔一段時間,讓大家吃一頓菜或是喝點茶水,補充一些維生素C。
航程雖然慢,但大概也就兩個月左右,期間補充幾次大部分人都不會生大病的。
因此劉子岳是不想靠岸的。他們這麼多船,這麼多人,即便靠岸,採購的蔬果也不夠兩萬多人吃幾頓,頂多是滿足他和鄔川的口腹之慾。但就為了吃好點,可能又要耽擱一兩天,太費時間了。
劉子岳沒有開口,笑看着鄔川。
鄔川說:“殿下怎麼看?老奴認為松州不錯,繁華熱鬧,殿下在船上呆了這麼久,也累了,不若下船歇歇,下松州休整兩日再繼續出發吧。”
是他自己想在松州休息吧。
劉子岳放下棋子笑道:“我記得大哥就是在松州吧?”
明知他們兄弟倆不對付,還將他們兄弟往一處湊,讓他不得不懷疑鄔川的用心。
鄔川笑道:“晉王殿下也接到了皇上的聖旨,范將軍親自去接他,江南比南越近多了,料想這會兒晉王殿下應該在京城了。”
這事劉子岳自然知道,但他不認為晉王會老老實實的回去。
現在誰不知道晉王是延平帝的眼中釘,回去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換他是晉王,他都不會回去。
“鄔公公說得有理,不過船上已經沒多少新鮮的食物了,到松州還有一段距離,不若就在越州吧,明日應該就可到達越州。”劉子岳笑盈盈地說道,“鄔公公看怎麼樣?”
鄔川沒有反對:“也可,兩州都差不多。”
劉子岳便對鮑全說:“明日在越州停留一日,派人上岸多採購一些肉類和蔬菜。”
水果就別指望了,這年月水果可是稀罕物,肯定不可能滿足兩萬多人的需求,分配不均,反而容易起矛盾,不如沒有。肉就不一樣了,多了就剁成一塊一塊的,一人幾塊,少了就剁成肉末,放在菜里,大家都能嘗到個肉味。
鮑全接下了命令:“是,殿下。”
劉子岳跟鄔川下了半天的棋,直到吃過晚飯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午後,船隊慢慢駛入了越州。
鮑全派了人進城採購,因為需要的數量太多,很多農戶還要採摘蔬菜,宰殺豬羊雞等牲畜,需要一些時間,只得交了定錢,第一日在碼頭交貨。
因此船隊在越州碼頭要停一晚上。
船隊上兩萬多人下船不好安置,都留在了船上,鄔川倒是想進城,在城裏舒舒服服地吃一頓,睡個好覺,但見劉子岳不去,他也只能作罷。
是夜,月明星稀,因為進入秋天,天黑得早,劉子岳毫無睡意,拿出一本書翻開看了起來。
期間,陶余進來伺候,他對陶余說:“囑咐黃參將和鮑典軍,安排好值夜的人,不許任何人下船,明天交易完就繼續出發。”
“是,殿下。”陶余幫他將燭火撥得更亮,笑道,“殿下,這晚間天氣涼了,您還是早些休息吧。”
劉子岳擺手:“我感覺胸口有些悶悶的,將窗戶打開透會氣吧。”
“是。”陶余上前打開了窗戶。
一陣涼風吹了進來,讓的心情頓時都舒暢了許多。
但很快劉子岳就發現了不對勁兒,新進來的氣味帶着一股臭雞蛋的味道,很難聞。
他皺眉問道:“外面怎麼這麼臭?”
陶余嗅了嗅:“可能是海上的魚腥味吧。”
大海里有時候本來就帶着一股子咸腥味。
劉子岳還是覺得不大對,下午的時候還沒這股味道呢。而且這味道也着實很不好聞,他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外,往外一瞧,頓時皺起了眉頭。
水面上油亮亮的一層,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初一看,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就是水波的光芒。但劉子岳拿來燭火,仔細辨認了一下,很確定,那並不是波光,而是油,海面上浮着一層黑黝黝的油,有點像後世看到的油氣泄露的樣子。
但越州碼頭白天都還好好的,這附近也沒什麼油田,那油只能是人為弄來的。
古代人對石油認識不深,利用得也很少,絕大部分都不認識這種油,哪怕覺得奇怪,也不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可劉子岳太清楚了,他臉色大變,立即對陶余說:“去將黃思嚴和鮑全叫過來,速度要快。”
“是,殿下。”陶余見他神情不對,心知有異,沒有多問,連忙出門吩咐奴僕去請兩位將軍過來。
黃思嚴和鮑全都還沒睡覺,接到消息,立即從旁邊的船跑了過來:“殿下,您叫我們?”
劉子岳還站在窗口,他稍稍側身,指着外頭水面上漂浮着的那層油說:“這是石油,遇火即燃,碼頭白天時都還沒石油,現在卻突然出現了這麼多石油,應是有人針對咱們。”
黃思嚴探頭往外望去,波光粼粼的,仔細再一瞧,哪是什麼波光,分明是一層油光。
他震驚地回頭:“確實很多油,應該是入夜後潑到水裏的,動手的很可能就是碼頭上的人。”
劉子岳快速開口:“在這裏敢對我們動手的只有晉王的人,趁着他們還沒放火,立即下令,將船駛出碼頭。另外,讓所有士兵拿好武器,做好戰鬥的準備。”
倒的石油終究有限,而且這種落後的時代,開採石油的難度也很大,估計就他們這一片被倒了石油,只要離開這片區域就好了。
黃思嚴立即出去安排這事。
鮑全則留在劉子岳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今天這事太過巧合了,他們剛到越州,晚上就發生了這種事,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在給晉王傳遞信息。鮑全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鄔川,是他想在江南停留的。
“殿下,這事會不會跟鄔公公有關?”
劉子岳想了想搖頭:“他應該不是晉王的人,到越州是臨時起意,到了之後,他也沒下過船,派出去採購蔬菜的人都是你安排的。況且,若他向著晉王又何須對我動手,直接從皇帝那邊入手不是更快?”
鄔川極得延平帝信賴,他悄悄給延平帝下毒都沒人知道。延平帝一死,晉王直接回京,哪還有他的事。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弄這麼一出呢?
劉子岳更傾向於認為這事是晉王事先就佈局好了。
這也很好猜測,江南就兩個地方比較適合補給食物,兩地各提前埋伏一批人就是。
他只是沒想到晉王這麼狠。
碼頭上還有不少商家漁民的船隻,而且大部分的船都是木製的,一旦碼頭這片區域的海面起火,這些無辜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為了剷除他,晉王真是不遺餘力,什麼招都用出來了,完全不計後果。
現在只希望他們的動作夠快,只要他們船隊一走,想必對方就不會放火了,過幾日,水面上漂浮的油稀釋了,就不用擔心起火了。
兩人正說這話,外面忽然火光漫天。
劉子岳和黃思嚴連忙往外一看,只見海面上突然燃起了火苗,而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往周圍擴散。離得近的船隻被驚動了,連忙驚呼起來。
“走水了,走水了……”
“救命啊,燒起來了……”
……
這時候,劉子岳船艙的門也被人大力從外面推開了。
鄔川只喘着一身白色的裏衣,倉皇地跑進來,驚恐地問道:“殿下,怎麼回事?好好的,水面上怎麼會起火呢?這莫非是天降大火,不祥之兆?”
劉子岳正想開口,船隻忽然搖晃了一下,快速往海面上駛去。
劉子岳扶着牆,站穩后說:“鄔公公不必擔心,這是人為縱火,水面上之所以會起火,那是因為有人在水上潑了一層石油,石油遇火即燃,看起來像是水面在燃燒,實則不然,燃燒的只是漂浮在最上面那層的石油。”
石油是什麼玩意兒鄔川聽都沒聽說過。
但經劉子岳這麼一解釋,他知道不是什麼超自然的現象,而是人為後,放心了許多,摁住胸口罵道:“哪個殺千刀的,干出這種缺德事。”
劉子岳觀察了一下速度,他們發現得早,火燃起來之前就往大海的方向駛了,應該能衝出燃燒的區域。這才有心情回鄔川的話:“咱們來了大半天,越州知府都沒露面,鄔公公覺得合適嗎?”
鄔川一愣。
他們雖沒有去拜會,可這麼大的十艘船,這麼大支隊伍,越州船舶司肯定會向知府衙門稟告。更何況,殿下還派了那麼多人上岸採購食物,穿的可都是軍中的服飾。
越州知府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照理來說,他今日應該來拜會,熱情招待他們才是,泉州知府許正便是如此。
可越州知府硬是從頭到尾都沒露面,也沒派個人來詢問,夜間便發生了這種事,很難讓人不懷疑到他頭上。
當然,鄔川也不傻,一個區區的知府怎麼敢對太子動手,他背後必定有人。
至於是誰,那還用再說嗎?江南是誰的地盤,越州知府背後便是誰。
想到這裏,鄔川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堅持要上岸進城,不然豈不是自投羅網。雖然這次主要是針對太子殿下,可這架勢,分明是要他們全部都去死,也得虧太子殿下識得石油,提前啟動了船隻往海里撤退,不然再晚一點點發現,他們今晚恐怕都要葬身火海。
但鄔川很快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點。
“小心!”劉子岳一把撲倒了他。
兩人剛趴下,一支箭以破竹之勢重重地射入了牆壁。
鄔川趴在地上,抬頭便看到深深沒入木板的箭支,這要是射到他身上還了得啊!
鄔川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面死亡,嚇得聲音都在發抖:“殿下,殿下,快,快讓他們開船啊……”
鮑全見狀,立即躲在窗戶邊,小心地關上了窗戶,然後一把掐滅了燭火,房間裏頓時陷入了黑暗,他快速開口:“殿下,鄔公公,你們都趴在地上不要起來,不要點燈,這樣對面船隻的人看不清咱們艙內的情況,也很難對準人,只能一通亂射。”
他這話果然沒錯,很快窗戶上就響起了劈里啪啦的聲音,全是箭設在了窗戶上。甚至還有一些箭直接穿透了窗戶,射到屋裏的牆壁上。
聽着船艙內利箭穿透木板的聲音,甚至就在自己跟前,鄔川嚇得瑟瑟發抖,連忙喊劉子岳:“殿下,殿下,您在哪兒……”
劉子岳已經摸到了船艙內的那把大刀,擋在自己面前,聽到他快哭出來的聲音,安撫道:“鄔公公不用擔心,趴在地上,箭很難射中要害的。外面黃參將應該在率兵抵抗,咱們的船應該很快就會離開越州碼頭,公公安心。”
“是,那老奴趴着。”鄔川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兩隻手抱着頭,動也不敢動。
但對面的人顯然不止滿足於此。
很快,外面密集的利箭聲停止了,但窗戶上出現了一個黑影,接着又是一個,舉刀砍向窗戶的木框,啪地一聲,整個窗戶都掉到了地上,在黑暗中發出沉重的聲響。
鄔川嚇得連忙爬了起來:“來人啊,來人……”
門被打開了,聞訊趕來的侍衛提着燈籠,趕緊將劉子岳和鄔川護在身後,推出了房間。
劉子岳連忙默默收起了武器,對侍衛說:“去幫鮑典軍。”
鮑全佔據了地利優勢,守在窗戶口,對着外面衝進來的刺客就猛砍,一刀一刀,彷彿不知疲倦一般。
一隊侍衛上前,幫他守住窗戶,另一隊則護送劉子岳和鮑全去最下面一層船艙。最底下那一層,雖然沒有窗戶,光線也不好,但只要船沒落入敵手,就是最安全的。
一行人下了樓,近處有幾艘船圍攏了上來,跟他們的船隻作戰,到處都是喊打喊殺的聲音,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有好幾人丟了性命。更遠的地方,仿若人間煉獄,水面上一艘艘來不及逃走的船隻被火海包圍,裏面的人聲嘶力竭地哭喊着,但沒有用,到處都是火。
還有些精明的,趕緊趁着火勢不大,跳海往岸邊游。但也有捨不得財富的,死死不肯棄船,整艘船上的人都拚命地往大海上划。但天公不作美,今日吹的是從海面而來的東風,這導致帆船是逆風而行,速度不快。而且海面上漂浮的石油也都往岸邊的方向吹,靠近岸邊的油聚集,藉著風勢,燃燒得更猛了。
便是心冷如鄔川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膽寒,打了個顫,緊緊跟在劉子岳身邊:“殿下,咱們快走吧!”
一行人進了底層的船艙,外面的打殺聲、呼救聲小了許多。
鄔川稍微鎮定了一些,兩隻手捧着杯子,往嘴裏灌了一口茶水壓驚,面上還是一副膽寒不已的模樣。
劉子岳也是第一次近距離觀看這種災難,心裏說不震驚害怕和難過是假的。
但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囑咐侍衛:“去告訴黃參將和鮑典軍,不要戀戰,快速將船開到海上,擺脫掉他們。不要在這片區域久呆,石油燃燒會散發有毒氣體,將這事也通知海面上的百姓。”
“是,殿下。”侍衛連忙出去。
鄔川稍微鎮靜了一些,兩隻手握住杯子說:“殿下懂得可真多。”
劉子岳苦笑着說:“閑來無事,在雜書上看到的。這次補給的事怕是要黃了。”
鄔川頭頓時搖得像撥浪鼓:“不用了,不用了,船上有什麼就吃什麼,咱們趕緊回京城吧。”
要知道會發生這種意外,他說什麼都不會提議在江南靠岸補給些新鮮食物。
劉子岳點頭,沒有說話。
他心裏有氣,氣自己態度不夠強硬,沒有直接回絕鄔川,也氣鄔川,為了口腹之慾非要在江南停留,造成今日的災難。
這件事雖說都是晉王所為,但他們倆也有不可能推卸的責任。
不過事已發生,抱怨埋怨也無用。
劉子岳深深地看了一眼鄔川,站起身道:“鄔公公在船艙中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殿下,外面太危險了,您別出去。”鄔川連忙勸他。
劉子岳堅持:“沒事,我就在一樓看看外面是什麼情況,若是不對,我會很快回來的。”
鄔川見勸不動他,只得作罷,囑咐侍衛好好保護太子,他一個人心神不寧地候在船艙中。
劉子岳上了一樓,船隻已經駛到了大海上,脫離了幾艘船的包圍圈,周遭一片平靜,都是寧靜的水面。往越州碼頭的方向望去,先前兇猛的大火,如今望過去像是豆大的火苗,在風中飄搖。
安全了,劉子岳卻沒有舒一口氣的感覺。
他在一樓等了一會兒,很快黃思嚴和鮑全便過來了。兩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跡,衣服上還破開了好幾個口子,有兩處包紮上了紗布。
“怎麼樣?”劉子岳問道。
黃思嚴怒罵道:“暫時擺脫了他們,他們好像不怎麼擅長水戰,剛才自己撤了,感覺人不是特別多,就那麼幾艘船。”
鮑全說:“殿下,臣等抓了三個活口,要審問嗎?”
“不用了,砍掉一隻胳膊,丟進大海里。”劉子岳面無表情地說。
黃思嚴打了個寒顫,秋天了,晚上氣溫比較低,斷掉一條胳膊,丟進水裏比直接一刀給他們一個痛快還難受。因為只有一條胳膊哪怕會水也游不到岸上,只能在水中眼睜睜低看着自己被活活淹死。
但這些都是來取他們性命的殺手,還連累了不少無辜的百姓,死不足惜。
黃思嚴很痛快低點頭:“是,殿下!”
劉子岳又問:“那幾艘船往哪個方向跑了?”
黃思嚴指了指西北邊的方向:“那邊。”
“他們的船速如何?可比得上我們的小船?”劉子岳問。
黃思嚴搖頭:“他們幾艘船速度比我們的大船快,但肯定比不上我們的赤龍舟。”
劉子岳神情嚴肅:“你挑些沒受傷的精銳,乘赤龍舟趁夜追擊他們。他們肯定想不到咱們會反過來追擊他們,記得殺一波就迅速撤退,不可戀戰,明日上午咱們在越州碼頭西北側的海面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