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水鄉歌謠
玄微沒聽很明白。
“既然已經抵押寶物在莒老先生那裏了,那為何還說傅狀元欠一筆束脩?”
楚鹽梅斜了她一眼,“因為當年老傢伙是隨着這兩弟子入了京的。傅綏方一中狀元,他便當即把寶物還了回去。可誰料啊……這才還,傅綏方便被檢舉舞弊。”
玄微沉吟一刻問:“莒老那時也在京城?那當時他對於弟子被檢舉舞弊之事有何反應?”
“那我怎麼知道,反正看他那個樣子,估計從當年就認定是傅綏方舞弊了。”楚鹽梅嗤聲道,“你要回提刑司?那我送你回去,我想去別處走走,消消氣。”
真是個容易共情的丫頭。玄微笑了笑,“那我也想去。不知楚姑娘樂不樂意給我做嚮導?”
楚鹽梅想說肯定不樂意啊,但不知道為什麼,開口只是不情不願,“我不去什麼好玩的地方,就回老家水村坐坐船。”
“很好啊,我也想去。”玄微樂意至極,“從來沒體驗過呢。”
楚鹽梅哦了聲調轉馬頭,“你們金枝玉葉都這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
“理應如此。”玄微笑道,“所以我出去的時候一般翻牆,不走大門二門。”
“?”楚鹽梅轉過頭,用見鬼的眼神看身後即使分腿騎在馬背上依然風姿婉約的玄微,“翻牆——你?”
“是呀。”玄微笑的有些俏皮,“不然我怎麼學這些辦案要用的東西呢?”
回想起還在家的時候,自己明面上仍是那個循規蹈矩的閨中典範,只讀詩詞女誡、只學女紅琴瑟;背地裏卻暗暗翻牆離家,隨學驗屍破案、悄悄研讀醫經獄鑒、憶寫驗屍心得。
對哦!一個大家閨秀怎麼學的這些東西啊,楚鹽梅登時問:“你怎麼會學這些東西?跟誰學的?”
“有需要就學咯。”玄微難得小傲嬌地說,“你有哥哥帶你進提刑司見習,我也有哥哥帶我翻牆見識大小奇案呀。”
哈?楚鹽梅本還想再問,但一看離江邊很近了,又剛好有一艘小船快要劃過岸邊,忙催馬加快過去。
“林伯林伯!”她跳下馬大聲招呼,“是我!我可以坐你的船吹吹江風嘛?”
船夫喔了一聲,把繩子栓在岸邊木欄上,“是小梅啊?快上來快上來。”
楚鹽梅喊一聲好嘞,正要跑過去,忽然想起馬背上還有個人,忙回去拉着玄微下馬。
“還帶了朋友來啊?”船夫林伯擦了把汗,笑呵呵地望着兩個女孩子攜手上船,“小梅交到朋友啦,甚好,甚好。”
在船上坐穩,楚鹽梅鬆開拉着玄微的手,倒不否認,撇着嘴道:“林伯,你這話說得好像我以前沒朋友似的。”
林伯樸素的臉笑得慈祥:“非也,只是咱們小梅比較人如其名,像朵梅花,尋常女孩不敢同你做朋友,怕被你比下去。”
玄微聽着二人講話覺得稀奇,問林伯:“老伯,您識字讀書么?”
不是她看不起人,是這麼個一看就天天在外划船打漁的船夫說話有那麼些之乎者也的味道,着實意外。
“算是識幾個,讀過些吧。”林伯笑着瞧她,“我們水村的,家家戶戶基本都會識那麼些個,念那麼幾句。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村出來的秀才舉人,是全陶州所有村子裏最多的村呢。”
玄微訝異,“原來貴村還是個水上書香之村呀。”
楚鹽梅驕傲的一抱胸:“那可不!我哥還是村裡出來的第一名呢,當年鄉試拿下亞元第九,殿試拿下二甲前列!還文武雙全,為官正直清廉——是水村的驕傲呢!”
原來如此。玄微驚奇地點點頭,坐在船邊吹着江風,眼睛閃閃四處張望。
這就是江南水鄉呀。
這是一條比較平和的窄江,應是某條大江的小分支。江岸兩邊整齊搭建着兩排架空底的木屋,緊鄰水岸,出門下幾個石階或木梯,就可以打水洗衣做飯。
每家門窗邊都貼了寫字的紅聯,字未必十分好看,卻可見整齊端正;許多家戶支起的小窗里,還傳出精神清脆的朗朗讀書聲。
看來讀書氛圍是真的不錯呢。
“那座院子是什麼?”
行到一處,玄微指着岸裏頭一座不同於民居木房的徽派牆屋問。
“是我們村的學堂。”林伯望過去,滿是欣慰地答道:
“學堂每年都有貴人資以書卷籍簿或改善設施,或請鄉知坐堂教書、答疑解惑,偶爾也有考出去的村中學子回來教導。”
這麼好呀。玄微低嘆一聲,真是一座很溫暖的村子呢。
“我哥就是經常回來的其中一位!”楚鹽梅可驕傲了,“學堂改建資助什麼的,近年來也都是我哥在領頭做呢!”
玄微有些恍然——早上出門赴宴前,她跟羅弈河才奇怪了一下,楚謖的俸祿應當不低,卻為何過得如此節儉……原來如此。
別人是身着衣錦還鄉,楚謖卻是,將衣錦之道,帶還回鄉。
出淤泥而不忘根本於泥,以身反哺。
不愧是羅弈河挑中的七衛第五啊。
玄微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感受着微冷卻不刺骨的春之江風,長望江岸兩邊俗塵煙火卻又清麗純然的景色。
而後頭,林伯和楚鹽梅一邊悠然地划船,一邊哼起了歌謠。
“頭早依嘟鳥兒叫,翻書依嘟把字嚼;
“麻雀飛檐喳喳問,小郎為何念不消?”
“蘆葦迎風盪嚯,桂花折枝落喏!
“祥雲繞鄉間喲,螃蟹頭上簪啰!”
玄微閑適地愜笑着,隨着吆喝號子調的小民謠微微晃動身子。
真是充滿了純樸而陽光的鄉民氣息呢,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坐在這樣一條樸素的船上,聽着這樣樸實無華的歌謠,穿過一片片蘆葦灘,微風帶來一陣陣清淡的春日桂香。就是不知,她有沒有機會看看鄉間天際的祥雲,與水間的螃蟹…
…
……
螃蟹?
玄微的笑容逐漸停住。
蘆葦,桂花,祥雲。
蘆葦,桂花,祥雲。
還有……
螃蟹?
“林伯。”她忽然轉過身,盯着林伯問,“這第二首歌謠,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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