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閨中好友

第二章 閨中好友

剖屍,即便是普通人家,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希望至親至愛的人遺體被這般對待。

駙馬作勢甩袖,拒絕得毋庸置疑:“不可!淮西是皇上血脈,遺容這般展示我已心懷大罪,更惶提剖驗這有辱逝者之舉?”

程侍郎不甘地一揮袖子,“姑且算公主死於凌晨丑時,那宋小姐你昨夜在哪作甚?可有人證?”

“那時我當然在自己寢房睡著了呀!我的丫鬟們都可以為我作證!”宋小姐忙大聲道。

“你的丫鬟能做什麼證,且不說她們都是你的人,便不是你的,你待她們都睡了再出來動手,又有何難?”程侍郎仍認為兇手是宋小姐。

“既然公主死於凌晨,那就倒回來想。”玄微再次出聲,淡然而謹慎,“兇手為何要讓公主看似死於午時?宋小姐中午為何被公主的丫鬟叫來?”

終於有可辯解的機會,

宋小姐啞著嗓子解釋道:

“午時四刻我用完午膳,公主的貼身丫鬟來說公主請我過寢殿一敘。我以為公主是為了昨日爭執之事想同我和解探討,便毫不猶疑跟了去......進到她的正寢殿,丫鬟便在外關了門。我見公主坐在圈椅上,垂頭閉眼一動不動,我就搖了她兩下...誰料她直接倒在地上了!我立即要開門叫人,門卻被鎖住了!我大喊很久都沒有人來......不知又過了幾時門外突然有動靜,我試着推門果然開了,就衝出去喊大家過來。”

然後她就被當成兇手給扣押了。

那麼,倘若公主確實不死於午時,她的丫鬟為何要在午時假借公主之口讓宋小姐來,還要把她鎖在寢殿裏一段時間,再放她出去喊人?

華寺卿問:“駙馬,那公主的貼身丫鬟此時在何處?”

駙馬沉重地嘆了口氣:“她在淮西寢殿的耳房裏自盡了。”

“是憑剪子刺入心臟而死,約在未時,眾賓趕來發現公主亡故后。”程侍郎語氣僵硬地報出另一具屍體的情況。

這麼淺顯的死因和完全不需要偽造的死亡時間,看那小毛丫頭還能抓出什麼蟲來!

華寺卿跟玄微對了下眼神,道:“駙馬,可否去耳房一驗那丫鬟屍身?”

丫鬟就沒什麼忌諱了,駙馬首肯,“華寺卿請。”

程侍郎眯眼望着玄微離去,“她怎麼會還活着?不是早該跟着周家那群貞潔烈婦服毒自盡,爛在亂葬崗了么?”

駙馬擔憂道:“您方才不是懷疑...華寺卿窩藏周家餘孽?”是華寺卿私救的人么?

“華家小兒沒那膽子。”程侍郎是個明白人,“就算他真敢私藏,也不可能光明正大把人帶出來辦案。既然敢帶出來,必是有讓他有恃無恐的由頭。”

駙馬恍然想到什麼,臉色驟變:“傳言說在先帝處決周家前,時為太子的聖上曾屬意娶周氏嫡長女為繼妃……看來傳言是真。”

聖上為太子時,曾想以周氏女為繼妻,先帝不允。

不久後周家一夜傾塌,男丁十歲以上皆判斬首、女眷貶為賤籍發配教坊,大夫人帶頭,領周氏女子服毒自盡以全貞潔。

雖當時太子無力阻止周家倒台,但暗中救一個周氏女並非難事。

就算如今,這周氏女仍活於世、成為大理寺仵作的消息被公之於眾,太子已然當了聖上,也不理虧——因為仵作也是賤籍,比同為賤籍、發配教坊為伎更令人忌諱不齒。就算御史想藉機生事也無甚由頭。

由此看來,如今周氏女還能安然在大理寺出任仵作,果真是華寺卿奉命行事。

“罷了!這些與此案無關。”程侍郎拍了拍袖子跟去耳房,“去看看周氏遺女多大能耐!”

程侍郎和駙馬到時,玄微正在床邊俯身查看丫鬟的遺體。

丫鬟躺在床上,一把剪子正正地扎於心臟處。扎入深度足以斃命。

確如程侍郎所言。但……

“這丫鬟不是自盡,是他殺。”

玄微打開衣櫥和幾個抽屜,以痕迹看,裏面曾放過些值錢的東西,但此刻都被人慌亂稀落地拿走。

一個想自盡的人,為什麼要收走自己值錢的東西?

“寺卿大人,可派人在這周圍稍作搜尋,應該可以找到這丫鬟的包袱。”

小毛丫頭還真又捉他的蟲?!程侍郎瞪眼道:“僅憑這點怎可斷定是他殺?萬一是有其他貪財的下人趁亂偷走了呢?”

“必要的話,便讓寺卿大人再搜其他下人住所,是否藏有可疑財物也行。卑職言定他殺,主要是因為這個。”玄微不疾不徐地指向屍身:

“若丫鬟當真是躺在床上、手握剪子自戕,那為何這溢出血跡不向旁處流下,而是沿肚臍的方向蔓流這麼長?”

程侍郎瞪過去的眼睛更圓了。是啊,這血跡流向不合常理,怪不得他方才覺著哪不對勁卻沒有深思……原來如此!

華寺卿有些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是說,這丫鬟是站着被人行刺,然後放倒在床上,佯裝自盡?”

“自然。總不會是丫鬟站着自盡,又如此工整地躺上床了罷?”玄微仔細抽出剪子,查看傷口形狀,輕聲道:

“況且這丫鬟手臂纖細,力氣應當不大;但這傷口是單次形成,一刀刺入非常乾淨簡潔,很少自戕之人能做到這般;若非嫻熟力大,恐怕無法將剪子扎得如此乾脆利索。”

程侍郎趕緊說點什麼自我補救:“所以這丫鬟是被滅口的罷?那滅口丫鬟的就是兇手罷?”

華寺卿點頭:“丫鬟午時假傳公主的話,騙宋小姐來此、又將其鎖進正寢殿,延時開門,也應是兇手威逼利誘所為。”

屍體之外的話就留給大人們說了,玄微則退回華寺卿身後,低眉順眼地思索著。

“玄微,你還需要查什麼?”華寺卿看向她問。

堂堂正三品寺卿對一個賤籍仵作如此客氣,程侍郎更加肯定玄微是奉命在大理寺當仵作的了。

他語調不禁客氣了些:“所以丫頭你認為宋小姐不是真兇?那真兇何以推定?”

玄微的態度倒是恭謹宜然,“回大人,卑職暫無法斷言真兇,須得再驗公主遺體——不必剖驗,解衣即可。”

見程侍郎都客氣起來了,駙馬也不好再拿玄微的身份為難,只引幾人再回偏殿,將裏面的宋氏一家人請出來。

華寺卿和程侍郎各面壁站,駙馬於三步外盯着玄微動作,玄微小心解開淮西公主的褻衣。

中領除去,露出重重的紅扼印和指甲掐痕;口鼻腔膜未見出血,牙根卻見玫紅之色。應確實是死於扼頸無疑。

將遺體翻面,則見屍斑較多沉積於尾椎之下的下.體,而下.體……

玄微稍分公主兩腿,伸手輕探幾下,眉眼間頓時流露一絲不忍。

曾經,她和淮西也是閨中好友。

三年前,淮西眼睜睜看着她隨周家傾頹,身世一落千丈銷聲匿跡。

三年後,她眼睜睜看着淮西的冰涼遺體,唯能做的只有為她沉冤。

“周…仵作姑娘,可是驗出了什麼結論?”駙馬瞧着玄微的神色問。

玄微不答反問:“駙馬爺,敢問這兩日來溫泉庄赴宴的貴客中,除了宋太醫一家,其餘賓客是否仍在?”

“還在,只是都閉門歇於各寢屋中,有侍衛守護。”

說是守護,實為監禁。就算程侍郎先前已初定犯人是宋小姐,若真如此草率定案不問他人,只怕聖上得知后,也不讓結案。

玄微點頭,重新給淮西公主穿好褻衣,垂首稟告:

“兩位大人、駙馬爺,兇手應是一名陽壯男子。請寺卿大人查問眾男賓,凌晨丑時都在做些什麼,有無證據?”

“好!”華寺卿抬腳就要走,然而那腳忽然懸着落不下去。

“慢著,兇手是男子……陽壯?”他皺起鼻子掏耳朵。

不會是他以為的那個陽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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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家的仵作娘子又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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