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忽然,空氣中傳來“哈”的一聲。

“討厭,人家睡覺呢,撓什麼撓呀!”

曲棋悚然:“誰在說話?”

石門傳來一道聲音:“我呀!就是你丫剛剛撓我痒痒是吧?”

她剛剛用盡全力不過只是撓痒痒而已?!

曲棋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你……你是門神還是墓主人?”

“我是鎮守此門的守護靈,阻止像你這樣的生者誤入此地,”石門操着一口軟萌的娃娃音,又奶又甜,“你不能進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不讓進那怎麼辦?忽悠啊!

曲棋開始信口胡謅:“您老人家通融通融,我和墓主人是好朋友呢,從小一起長大,穿過一條褲子睡過一張床的那種交情。我太久沒來見她了,實在很想念呀,就想進去看一眼!”

黑貓心情複雜:……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石門果然大怒,反問:“胡說八道,這墓主一百年前就死了,你不過也就十幾歲的模樣,怎麼認識她的?”

曲棋眨了眨清澈的狐狸眼,她生得極好,眉尖輕蹙便顯得楚楚可憐,讓人看了心生惻隱。

她說:“其實……其實我已經一百多歲了,只不過是保養得比較好而已,你信嗎?”

“一百多歲的練氣期?”

石門看着那張可信度極低的妖艷賤貨臉,覺得自己要是信了她才叫傻子,不耐煩地回絕道,“快回去吧,聽我一句勸,這裏/面/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曲棋半信半疑:“你這話保真嗎?”

石門很生氣:“故意找茬兒是吧?我一守門的,能跟你說假話?”

它一生氣,整道門的顏色都轉為深紅,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響聲。曲棋嚇得連忙捂上耳朵,忽然腳下一陣動蕩,緊接着狹長的走廊開始搖晃,無數土屑從天花板上落下來,撲了她一臉。

曲棋被迫吃土,狼狽地呸呸幾聲,小聲道:“不開就不開嘛,這麼激動幹嘛……”

石門怒氣值+max。

走廊的兩側牆壁忽然一併活動起來,地動山搖間紛紛往中間擠,空間向內收縮,看樣子是想擠死她。

曲棋冷汗直流,瞪大雙眼:“小老弟,你不至於吧?”是不是玩不起啊!

她展開雙手用力按住兩側牆壁,企圖延緩空間變窄的趨勢,然而再大的力氣都猶如螳臂當車,完全阻擋不了牆的收縮。

無奈之下,曲棋轉頭對黑貓大喊:“咪咪,我快撐不住了,你先跑!”

石門很得意,它準備欣賞這不知好歹的人類被自己擠扁成肉泥的樣子,忽然看見一隻黑貓從她身後走了出來。

它伸出前爪,抵在門上,輕輕往前按了一下。

石門:“!”

它結結巴巴道:“盛、盛……”

曲棋看着剛剛還在得意大笑的石門突然發起抖來,疑惑地問:“剩什麼?”

燭火明滅,她沒看見牆上的黑貓影子不知不覺變成了女人的模樣,那纖細的手指抬起的瞬間,整個空間忽然停止了搖晃,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席捲而來。

黑貓微微眯眼,它的瞳孔是純粹的深黑,猶如無光的漫漫長夜,清晰倒映出石門的影子,令它心頭陡然生出一絲寒意。

“剩、剩下的路你們自己走!”石門牙關打戰,將門啪地一聲打開,語速飛快,“二位一路順風旅途愉快!”

曲棋:“?”發生甚麼事了?

黑貓淡定地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地喵了一聲示意她跟上。

曲棋獃獃跟在它後面,後知後覺地想:“壞了,咪咪的實力不會比我還厲害吧?”

之前黑貓輕輕鬆鬆地就拔出了自己的劍,現在又不費吹灰之力推開了她打不開的門,而且亂葬崗那些鬼魂看上去也很害怕它的樣子。

她原以為是巧合,但太多巧合加在一起就是必然了。

曲棋深深凝視着黑貓,越看越覺得它不簡單。

黑貓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側過頭喵了一聲。

曲棋看着它人畜無害的側臉,陷入沉思:……可能真是巧合也說不定?

如果黑貓真有這麼強,怎麼會心甘情願讓她擼貓、還允許她給自己戴鈴鐺呢?她可沒有自信到認為,短短几天的□□就讓黑貓對自己死心塌地了。

門后是一處向下的石階,階梯上覆蓋著和石門上一樣的青苔,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藤蔓,零零碎碎地蜷縮在角落。

隨着她們向下,階梯上的青苔和藤蔓越來越多,猶如彎鼻子女巫編織出的古怪長毯,最後幾乎是爬滿了每一寸青石表面,整片土地都被染上暗沉黏膩的深綠,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癲狂感。

曲棋踩在綠油油的植物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總感覺這些藤蔓會忽然活動起來纏住自己。

實際上,它們也確實是這麼想的。陰暗處的幾縷藤蔓嗅到了生者的新鮮血液,蠢蠢欲動地翹起佈滿尖刺的枝葉。

但當黑貓走過去時,它們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活力,萎靡而乖巧地縮了回去。

曲棋一路平安地走完了長階,看見腳底的泥土又變回熟悉的灰褐色,她立刻鬆了口氣。

但當她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倏然瞪圓了眼睛。

比剛才的長廊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的空間裏,懸浮着一口棺材。

地上擺滿了一圈整齊的白色蠟燭,蠟燭幽幽地燃燒着猩紅的火光,火舌瘋狂地舔舐着正上方的紅色棺材。

也不知那棺材是用什麼材料做出來的,被火燒竟毫髮無損。

白色蠟燭的周圍,簇擁着一個巨大的水池,她看見深綠色的液體在正方形的池子裏翻湧。

最可怖的是,空中排布着無數道緊繃著黑色絲線,線條閃爍着銳利的光澤,它們精巧地交錯開來,有如錯綜複雜的蜘蛛網,細細麻麻、縱橫交織,然後盡數穿過了那紅棺。

曲棋看見那棺材時,不知為何心頭一顫。

那些絲線嚴絲合縫地穿過棺材,不會把棺材裏的人大卸八塊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建造了這樣的墓室,讓墓主就連死也要痛苦萬分?

若有對陣法略懂一二的人來到這裏,肯定能認出這佈置其實是一個法陣。

相傳這是一位遭情郎遺棄的南疆女子所創,飽含怨懟,乃是世間最怨毒、最狂氣的法陣,能封住亡魂,使其永世不得安息。

——縛殺陣。

以棺材為陣眼,五行為陣基,束縛封鎖棺中魂靈。

隕絲為金,藤蔓為木,方池為水,白燭為火,地基為土,五行相生相剋,相互制衡,缺一不可,因此對位置的擺放極其講究。

黑貓在池水前停下,眺望着紅棺,眉宇間不自覺多了幾分煞氣。

它的本體已被法陣封印了近百年,元丹被剖,靈府盡毀,七魂六魄皆散,只殘餘一縷元神苟延殘喘,化成如今的貓身。

百年來,她日夜與周圍的惡魂纏鬥,抵抗着最後一縷元神不被吞噬。

亂葬崗就像龐雜的煉獄,其中孤魂野鬼數不勝數,它們彼此廝殺,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亡魂,聽過多少聲凄厲痛苦的慘叫,才存活至今,成為萬鬼心中最大的恐懼。

即使如此,它的元神之軀受縛殺陣所限制,無法破壞陣基。需要有一個人,幫助自己逃離這裏。

可每一任監視亂葬崗的問劍宗弟子都盡忠職守,不願意接近墓地深處。

黑貓原以為一切無望,可是曲棋忽然出現了,她的一切行動都超乎了它的預期。

如今的問劍宗居然……能教導出這麼奇異的弟子,令它刮目相看。

此時此刻,她就是它的全部希望。

曲棋走到黑貓身旁,近距離圍觀棺材,她的表情詫異,漂亮的狐狸眼睜圓,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

黑貓動了動耳朵,聽見女孩輕輕地呢喃:“墓主應該很痛苦吧……建造墓穴的那些人真是喪心病狂。”

它怔在原地,渾身微微繃緊。

每一個漫長的日夜,疼痛總是如影隨形,身上的血痂脫落又新添,亡魂們飽含敵意和畏懼的目光,徹骨的寒冷撼動着搖搖欲墜的神經。

它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能獨自忍受這一切。

但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說,你一定很痛苦吧?欺負你的那些人真壞啊。

“咪咪?”曲棋低下頭看它,“你怎麼啦?”

女孩安靜地站在那裏,她一身素白的衣裙,眉眼帶笑。在暗淡陰冷的墓室里,她就像是一束光亮,很細小,但足夠明亮,足夠照耀它身上的陰霾。

黑貓仰視着她的光,忽然明白了飛蛾為什麼願意撲向烈火。

趨光大概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曲棋蹲下來,她本能感覺黑貓現在好像有些不開心,儘管它看起來面無表情。

她溫柔地摸了摸黑貓的頭,後者沒有再反抗,微微眯起雙眼,近乎是乖順地任人揉搓。

曲棋擼了擼貓,感覺貓主子心情好轉,才放開。她把下巴擱在胳膊上,歪着頭問:“我現在應該做什麼呢?”

她的雙眼清澈,聲音輕柔得像是哄小孩子,黑貓耳尖晃了晃,看向近處:“喵。”

曲棋順着它的視線,看到了那圈燃燒的白色蠟燭。

“要我把蠟燭熄滅嗎?”

黑貓:“喵。”

縛殺陣的五行擺放是重中之重,只要破壞了陣型,便可打亂法陣,破除封印。

曲棋看它表示贊同的樣子,理解地點點頭。她自詡在get黑貓想法這方面從來沒有出過錯,當即拍了拍胸脯:“您瞧好吧,馬上安排。”

黑貓聯想之前曲棋一系列丟人行徑,陷入沉默:……總覺得不太靠譜。

只見曲棋思忖片刻,從儲物空間裏翻出一個水盆,用盆子從正方形的水池裏舀了一些水。

綠色液體翻湧着雪白的泡沫,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曲棋捏起鼻子,瓮聲瓮氣:“這什麼水呀……好噁心,像馬桶里掏出來的。”她像捧着燙手山芋似的,飛快地將盆子往前一潑,綠色的液體灑向了燭火。

只聽咻的一聲,蠟燭上的火舌居然燒得更旺了,還隱隱有沒過棺材的趨勢。

曲棋:!?

黑貓:???

曲棋丟下水盆,訕訕一笑:“呃,沒想到這水不靠譜……裏面的人應該不會被烤熟吧?”

黑貓無聲地凝視着她。

曲棋讀懂了那目光,叫“你再不想辦法我就把你先烤了”。

曲棋:“咳咳,問題不大,其實我早有準備!”

她平時有儲水的習慣,總喜歡拿個竹筒裝點溫白開,以便渴了走在路上隨時都能喝。

曲棋拿出竹筒,旋開木蓋,將清水潑向中間。

噗呲聲后,白煙飄出,燭火盡數熄滅。

曲棋驕傲抬頭,向身旁的貓主子邀功:“怎麼樣,我這波操作厲害了吧……”

還沒等她說完,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如斷線的木偶般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整個墓室劇烈地搖晃了起來,池水停止翻湧,瘋長的藤蔓枯萎凋零,黑線紛紛斷落,凌亂地鋪了一地,地面上的亡靈感知到了危險,發出刺耳的尖嘯。

彷彿霎那間整個世界就要分崩離析。

一切混亂的源頭,黑貓伸出爪子,在曲棋眉心輕輕一點,地上的黑色人影好似擁有了實體,從中伸出一雙大手,輕柔而有力地將昏迷的女孩拖進陰影深處。

它收回視線,獨自站在即將塌陷的黑暗墓室里,看着鮮紅的棺材自空中降下,平穩落地,然後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黑貓走上前,縱身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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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女配她只想鹹魚吸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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