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難怪你不愛聽戲
許悅然出門前把那些唱段拿上,周翦時從許悅然手裏接過唱段,下樓后把唱段放在惹塵手中。
兩人上了馬車,惹塵也上了馬車和車夫平坐,周翦時對車夫說道:“去梨花院。”
梨花院是周翦時瓦舍里那些伶人住的地方,除了伶人,寫戲的書生也在那裏住着。
在梨花院裏,許悅然和那裏的書生和戲班的班主就着唱段商量許久,書生潤色完唱段后,又修改了許多小的邏輯不通的情節。
許悅然拿着修改好的書稿查看,和前世她所知的原戲有些出入,但修改過後的書稿更符合大萊朝的戲曲風格,許悅然越來越滿意,有些事情還是得請專門的人來。
班主叫來幾個嗓子好身段佳的伶人過來試唱,許悅然微微皺眉,唱腔不太符合《薛平貴與王寶釧》這齣戲。
許悅然說出自己的看法,班主讓伶人換了個唱腔,許悅然聽着好聽,但耳朵里總感覺有跟刺一樣。
或許是她先入為主,試了幾種唱法換了幾個熱門的音律后,許悅然還是搖頭。
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周翦時問:“寫戲多年的書生每每寫戲的時候,心裏總會哼上幾段,悅然,你寫戲的時候,心裏想的調子是怎麼樣的,可否哼上幾句?”
許悅然寫唱段的時候腦海里也有調子,卻不是她自己想的,她哼的是原來的唱調,她不好意思把京劇的傳統唱調說是自己想的。
“原先路上遇見個婦人哼唱過一段唱調,當時只覺悅耳,如今想想那調子和這場戲倒是很搭。”
“姑娘可能哼來聽聽。”班主問,她原先家裏還算富裕,進梨花院,全是因為熱愛,她為了這腔熱愛,是拼着和家人決裂也要進來的,幸好得周東家賞識,也勉強算是有了頭臉。
原本為了面子和名聲和她割裂的家人們,如今關係也漸漸好了起來。
她知道那是因為她能給他們搞到周家瓦舍的位子,他們或送或用說出去都有面子,這才和她親近的。
她清醒,但也懶得計較,一個女子在外面獨身打拚本就不容易,沒必要和家人鬧得太僵給自己添堵。
如今各取所需,他們也捧着她,就這樣她也沒什麼損失。
她不是賣身的女子,後頭有家人撐着,那些心裏齷齪的人不敢打她主意,她護着的戲班子裏的人,別人看是她的人,想要做什麼也得好好想想能不能得罪得起她。
她對戲曲話劇唱調都十分喜愛,挑來的伶人試唱的調子也是現下時興的,許悅然卻都不滿意,只說自己路上偶遇過一個婦人唱的調子更適合。
她的心被吊了起來,恨不得找到那婦人,親耳聽那婦人唱上一段,也就顧不得這個姑娘是周東家帶來的,她貿然開始委實失禮了。
也好在許悅然平時並不在乎這些規矩,也就沒有察覺到班主的失禮,“我只能哼個大概,具體也記不清楚了。”
《薛平貴與王寶釧》是京劇,許悅然從來沒有學過戲曲,哪怕她不是個五音不全的人,也不敢保證能唱出味道來。
只是許悅然並不拘泥這些,她唱個大概的腔調,梨花院那麼大的地方,還愁沒人能作曲出來嗎。
而且她也不要求要百分百還原,適合這個朝代民眾愛好偏向的其實才是最好的。
哪怕是在華夏,有人更喜歡京劇,有人更喜歡崑劇、越劇、黃梅戲,這些戲曲沒有高低,只是聽眾的愛好偏向罷了。
班主福身,“還請姑娘賜教。”
許悅然搖手說不敢當,然後就循着記憶里的調子唱了起來,唱了幾句,後面的樂師隨着許悅然的歌聲彈奏起來。
縱使許悅然是個臉皮厚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唱得不多,就唱了耳熟能詳的武家坡選段。
歌聲落,弦樂停。
許悅然從歌里的故事走出來,卻發現對面的班主聽得淚眼漣漣,立在班主旁邊的書生,瞧着也有四十幾歲的年紀了,用長衫的袖子掩面低泣。
許悅然咋舌,書生進門的時候班主介紹說,周家傳名甚廣的幾齣戲就是這書生一人操筆寫下的。許悅然感嘆道:不愧是寫出經典戲曲的,心思果然細膩。
只她一個唱段,就能為薛平貴和王寶釧之間的經歷而涕淚橫流。
堂中靜默,許悅然想着要不要出聲安慰一下哭得身子發顫的書生,就聽到周翦時說:“難怪你不愛聽戲。”
許悅然側頭,“什麼?”
“若我聽過那麼好聽的戲,再進瓦舍里聽台上的那些戲,怕是也會瞌睡不停。”
許悅然老臉一紅,之前不是說過別拿她聽戲睡覺的事打趣的嗎,周翦時忒不守信了些。
“都說我下次不會睡著了。”
周翦時勾着嘴角,笑得溫柔,“我倒希望以後聽戲你都會睡着。”
許悅然突然想到那日在橋洞河邊兩人勾手定誓的話,班主和書生不明白怎麼有人會希望別人聽戲的時候睡着的,正面面相覷呢,許悅然卻是明白周翦時的意思。
排練堂里人不多,但是幾隊樂師、班主、書生、唱戲的伶人和站在周翦時後面的惹塵都是在的,把這些人都算上個,堂里也約有三十來人。
眾目睽睽之下,周翦時說著只有他和她能聽懂的話,許悅然心臟一空,暗罵一聲周翦時不愧是搞文化娛樂的,也太會了。
要不是她心明目朗,自知不能耽誤人家,真的會為之心動。
許悅然把頭轉回來,對着班主說:“這樣的曲調可能讓人做個完整的出來。”
“能。”班主喉間哽咽,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不對,再次說:“能的,能的,多謝姑娘把這調子唱給我們聽。”
“如此,你們便試着排吧,我過幾天再來看看。”許悅然側身對着周翦時,“可以嗎。”
“求之不得。”周翦時笑道,似乎他剛才並沒有說那句曖昧黏糊的話。
“許久不去尚上樓吃飯了,周掌柜一起嗎?”
周翦時手中的扇子一打,扇面驟然打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