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y

2023年1月初，我父親在新冠疫情浪潮里去世了。

直到今天跟朋友訴說起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我才突然有感而發，寫下這些。

2022年的我怎麼也想不到就在2023年年初我會被失去親人的重重陰霾籠罩，整個一月我都過的無比煎熬。

月初第二天我匆忙從工作單位趕回家裏那邊的醫院，醫院裏的時光過得尤其漫長，我至今都忘不掉父親最後呼吸慢慢衰竭的模樣，他那麼努力地呼吸，然後節律越來越慢，歸於平靜。

我不知道他在等待誰，我也不知道他想看到什麼，總之我在他眼裏看到了他對這個世界最深的一份眷戀。也許，每個人在這種時刻都是捨不得離開的。閉上眼，任黑暗籠罩世界，任命運將至親陰陽分隔，這樣一定很孤單吧。

父親離世后，白事當天辦妥，一切都很順利。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殯儀館火化。

前一刻進去的是完整的人，半小時后出來的是零散碎裂的骨灰塊。

我從沒在人世間體會到這樣巨大的落差感，以致於後來捧着那個骨灰盒我都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不現實。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烈焰里，塵歸塵，土歸土。

你會質疑他到底是否存在過，於是，過去的字跡、物品，一切的一切就都會成為他在這世界上遺留下的一抹痕迹，而他最珍貴的痕迹在至親的記憶里，因此只要還有人記得他，他就會一直活着。

說來可笑，我平日裏一直覺得自己心理脆弱的要命，大約離傳說中的玻璃心很近。生活里的我一旦有了什麼壓抑委屈就會哭，默默的哭，最後哭到崩潰。

可就是這樣的我，在父親離世當天卻並沒有哭過幾次，更沒有崩潰，我甚至懷疑我是否太冷漠，因為事後連母親都問我為什麼沒哭幾次，朋友說是因為我已經麻木，或許是吧。

在今天，當我坐在電腦面前敲字的時候，我回憶起之前那些事還會突然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安靜地淚流滿面，我終於明白，我並不是一個徹底冷漠的人。

也許，我終將在忙碌瑣碎的生活里慢慢消化掉這份悲傷，可它也將永恆地在我心底深處製造出一個窟窿，現在我仍然能用我的母親來填補這窟窿，而在未來，這個窟窿總會徹底空出來，到那時我只能靠回憶填補它。

生老病死的殘忍性大抵就在於此。

生老病死給人以啟示，悲歡離合給人以深刻，它們都能讓你意識到身邊最珍貴的人，以此來警示你。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日本電影《入殮師》，這部電影當時給我的觸動非常大，我現在敲下這些文字，背景音樂就是《入殮師》裏最成名的大提琴曲《Memory》，再沒什麼比這個更應景。

【死可能是一道門，逝去並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

我一直很喜歡這句話。

如果人生來註定死亡，不如將它視為一道門，生是開啟，死是關閉，生死一體，是開啟也是終結。

旅途漫漫，輪迴也許就是無數道門，每扇門后都是新生，都對應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願你和你深愛的人在這漫長的旅途里能互相陪伴，度過那最荒涼冰冷的日子，迎來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