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放下
“你們這幫小鬼頭,一沒看住就要亂來,真是的,成天給人添麻煩……”
喋喋不休的抱怨聲透過虛掩的門縫傳了出來,上了年紀的主治大夫臉皺的跟菊花一樣,正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奮筆疾書一邊低頭查看手中的檢驗報告單。
青天目溪源全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動了動還有些酸脹無力的手臂,心裏盤算着到時候該怎麼和這具身體的父母交代。
突然注意到不遠處少年略顯煩躁的神情,估計是被說得生氣了,但又不知為什麼沒有反駁,只是在和青天目溪源目光相接時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個年紀的男孩身體抽條的很快,雖然看上去也才十歲出頭,但身高已經將近一米五了,有着一頭微卷的黑色短髮,瞳孔也是純黑色的,長得很好看,應該說,是一種不屬於小孩的帥氣感,尤其瞪着眼睛脾氣不怎麼好的模樣,標準那種鄰家的壞小子。
“嘖!”
見某個小包子不僅沒有被自己嚇到,反而更光明正大地看了起來,松田陣平惡向膽邊生,趁着主治大夫沒有注意到這邊,乾脆伸過手就照着那張滿是嬰兒肥的臉蛋掐了一把。
他自覺沒用什麼力,小傢伙雖然皺着眉往旁邊躲但也沒有發出聲音,哪知道剛一鬆開就見手下原本嫩生生的皮膚瞬間紅了一大片。
他有些心虛,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試圖把那塊紅色給抹勻,結果直直地就和一雙貓一樣又圓又亮的眼睛對視上了。
從裏面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松田陣平莫名覺得自己這動作有些變態。
而且小傢伙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鬧過,就乖乖地被欺負,反應實在太不正常了。
“你是啞巴嗎?”
少年壓低了聲音的詢問,青天目溪源有些奇怪,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搖頭。
“乖寶!”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用力地推開,月見正子焦急惶恐的臉出現在門口。
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出現了,青天目溪源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下一秒卻感覺自己直接被一雙纖細的手臂擁抱住。
頭頂有溫熱的液體落下,他身體僵硬,久久無法回神。
“醫生,我兒子沒事吧?”
雖然自己就是醫護人員,基本情況是可以判斷的,但月見正子還是快速擦了擦眼淚,轉過頭憂心地詢問出聲。
天知道她在接到電話時是個什麼表情,毫不誇張的說,好像回到四個月前,天都要塌了一樣。
還好、還好……
“沒什麼大事,就是骨頭脫臼,回去好好養着就行,記住這段時間別乾重活。”
老大夫拿着單子走了過來,態度比先前要友善很多。
“脫臼還不是大事?”
兒子從小嬌生慣養的,擦破了點皮她都心疼,之前受傷好不容易恢復的差不多了,哪兒能經得起這麼折騰?
“你們做父母的自己平常不上心,事情發生了再來着急有什麼用?”
老大夫明顯是個暴脾氣,剛才還好好的一被反駁就立刻拉長了臉。
“……”
青天目溪源扯住女人的手腕,猶豫着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好在月見正子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她反手將兒子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又連忙低頭謙遜地認錯:
“抱歉,我太失禮了。”
說完將目光移向始終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的少年身上,她有些驚訝,遲疑地詢問:
“你……你是松田君的孩子嗎?”
松田?
青天目溪源眼神閃了閃,記得似乎就是他們對門的人家。
“……是他救了我又送我來醫院的。”
那兩個字始終無法說出口,於是只能含糊過去,避重就輕地解釋了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哎?真是太感謝了,如果不是你的話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呢!”
月見正子說的絕對真情實感,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小孩而有什麼怠慢,完了還不忘回過頭溫柔地看着自家兒子。
“乖寶有沒有跟哥哥說謝謝啊?”
即便對於環境的適應能力遠超常人,可青天目溪源還是忍不住手指摳住身下的軟墊。
“謝謝!”
他聲音很軟,語氣很靜,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有一種不同尋常的認真感。
松田陣平反應激烈地往後退了兩步,耳根驀地就紅了起來,卻還是強撐住了臉上滿不在乎的神情。
“順便而已啦,誰叫他就倒在我面前?”
當時還以為是碰瓷來着。
青天目溪源抿着嘴往後靠了靠,沒有拆穿某人的虛張聲勢。
這件事似乎輕易的就翻篇了,然而,一出醫院門看到垂頭喪氣躲在角落裏抽煙的男人時,青天目溪源就知道事情完不了。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夫妻二人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不,應該說,是月見正子單方面的在發飆。
青天目溪源沒有出聲勸和的意思,有些矛盾早點浮出水面,總比一直憋在心裏的要好。
直到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外面逐漸安靜下來。
“吱呀”一聲門開的聲音,月見正子不爽地遞了眼飛刀,卻沒想到來的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兒子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沙發邊,眼神明亮,一看就不是半夜突然被吵醒的。
她心裏暗道不妙,仔細回想了一遍剛才,自己應該沒說出什麼過激的話……吧?
“怎麼還沒睡,小心長不高哦!”
其實,這話一般也沒什麼小孩子會信的。
青天目溪源捧着水杯慢吞吞到沙發上坐好,他歪過腦袋,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這個名為他“母親”的女人。
很年輕,總共也才二十多歲,人生最美好的年紀卻已經選擇好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對不起。”
月見正子有些莫名,但心頭堆積的陰霾卻因為這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一句話而煙消雲散了。
“都是你爸的錯。”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着開口:
“乖寶,媽媽辭職了陪你好不好?”
其實早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之前一直猶豫是因為自己和丈夫都是孤兒,在神奈川生活經濟壓力本來就大,她不想讓丈夫一個人承擔,再加上真的很喜歡手頭的工作,所以始終下不定決心。
但這無疑會導致對孩子的照顧疏忽,她一直很愧疚,尤其在發生了上次那件事以後。
青天目溪源還是搖頭,他撐着膝蓋,露出了自重生以後的第一個笑容。
“沒有必要這樣的,我……我想回去上學。”
原身這個年紀應該在上二年級,雖說錯過了一學期的課程,但他覺得可以爭取一下不留級。
月見正子直接被兒子臉上兩個肉肉的小酒窩給晃暈了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鬼迷心竅地點頭答應了,回過身後頓時捂着胸口後悔不已。
“好吧,但還是要在家裏多待幾天,等恢復的差不多了再去,媽媽會提前跟老師聯繫的。”
青天目溪源掉頭同意,目的達成他也不急在那一天兩天的,而且這具身體確實還需要修養。
……
結果臨睡之前,男人又偷偷摸摸找了過來。
青天目溪源躺在床上,看着某人一副恨不得把愧疚寫在臉上的表情,感覺有些好笑。
沒有注意到兒子奇怪的反應,月見翔先是作了一番檢討,然後很誠懇地道了歉,態度認真,雖然覺得對方並沒做錯什麼,但青天目溪源還是接受了。
“爸的心肝哎!”
世界上怎麼會有他兒子這麼乖巧懂事還不鬧騰的崽崽?
“可以開着燈睡覺嗎?”
在男人眉飛色舞地要出門前,青天目溪源難得提了一回要求。
呃……雖然但是……浪費可恥……
“就今天晚上。”
事實上根本沒堅持幾秒鐘,月見翔很快就果斷繳械投降了。
隨着卧室再次恢復到安靜的狀態中,青天目溪源翻過身體,從被子中探出手將床頭柜上一張相框扶了起來。
裏面是笑得燦爛的一家三口,年輕的過了頭的夫妻,以及被抱在中間的連牙都沒長齊的小娃娃。
就這樣吧,在心裏再次說了聲抱歉。
他想,月見春也是被期待着的,而青天目溪源註定只能是過去式,不管是為了誰也好,就讓一切都回歸到應有的軌道上吧。